第142節
羅復尤道:“是故臣以為,殿下根本不必顧忌宣威將軍從達滿部落找來的證人,更不必派人暗殺,否則一旦失手,豈不顯得我等做賊心虛?大大方方讓他來,憑他說什么,不理會就是。目下最重要的,還是要找到五殿下,先一步解決他?!?/br> “眼下五殿下就在金陵,只要一家一戶地找,還怕找不出來么?畫師里沒有,那就找讀書人,終歸是剛過及冠,二十一二左右的少壯之人,翻遍整個金陵,又能有多少?” 陵王聽完羅復尤的話,微一頷首,見一旁裴銘目色已然凝重,不由問:“裴尚書,你怎么看?” 這位工部尚書行事向來一步百思,聽陵王問及自己,沉吟了許久,才道:“回殿下,臣以為羅大人所言甚是有理?!?/br> “但是,”他一頓,“羅大人的提議,都是建立在我們能先找到五殿下的前提下?!?/br> 他回轉身,“試問諸位,如果我們不能先找到五殿下呢?” 若是這樣,五皇子一旦歸朝,陵王就是對他登極威脅最大的那一個。 昭元帝本來就不喜歡陵王,到那時,恐怕第一個要除的就是陵王。 裴銘看向在坐眾臣:“諸位都是殿下最忠心的擁躉,誓死擁立殿下,那老夫就直言不諱了?!?/br> 他朝陵王一拱手:“敢問殿下手中掌兵幾何?” 陵王沒答,但他已料到裴銘接下來要說什么。 “如果不出臣所料,殿下手中的兵馬大致有巡查司、在京房、西山營宣武將軍等七人,加上犬子手中,大將軍裴闌手上的兵馬,一共,不足十萬?!?/br> “自然區區七八萬兵馬,并不足以與整個金陵的兵馬抗衡,但是俗話說得好,近水樓臺先得月,只要我們占得先機,先一步布局,趁著禁衛都沒反應過來前——” 他橫手為刀,比了個手勢。 整個正堂在這一瞬間極靜,一眾人等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出。 好半晌,坐下才有一人小聲問:“裴大人的意思是……弒、弒帝?” “弒帝”二字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地感到一陣膽寒。 可是倘若昭元帝找到了五殿下,他們還有什么路可走呢? 久經宦海沉浮,眾人其實或多或少想到過這一點,只是誰也不敢讓這個念頭浮出水面罷了。 裴銘一笑,換了個和緩點的說法:“也不是弒帝,其實就是清君側嘛?!?/br> 只不過,清君側之時,刀劍無眼,一時間沒來得及救下陛下,讓陛下不慎為“賊人”殺害,這樣的事也是常有的。 裴銘道:“自然我們也不是一定要走這條路。老夫只是想提醒諸位,一旦五殿下回宮,我們面臨的就是絕境?!?/br> “不過他回來之初,在朝中并無根基,那時會是我們最后,也是最好的時機?!?/br> “老臣早已算過,哪怕三公子與忠勇侯府的一幫人一直防著殿下,他們手里的兵馬也不過四萬余,就算加上衛玠的皇城司,并不足以與殿下抗衡?!?/br> “只要我們提前做好統籌,排兵布陣,除非五殿下自己能憑空生出一支兵馬,否則到那時,清君側的大旗一起,無論對他們當中的誰而言,只怕都是天羅地網,在劫難逃?!?/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晚啦,明兒見! 感謝在20200215 23:33:53~20200217 00:27: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小花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卡嘰的小玩意兒、你說什么是什么。 2個;41540470、suezzheng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少女心永遠治不好 20瓶;bloom、孟熙陌、灰燕子、diazepam 10瓶;鈍刀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一三五章 裴銘從王府別院出來, 天已很晚了。 裴府的廝役牽來馬車,一路驅車回府, 裴銘剛到府上, 便見裴闌提著一盞風燈等在府門口,走上來喚道:“父親?!?/br> 裴銘頷首:“何事?” “祖母讓兒子在此處等您, 請您去正堂里見她?!?/br> 裴銘一看天色,已經子初了。 老太君近一年來身子一直不好,往往到了戌時就已歇下, 今日等到這個時辰,大約是有話要訓誡了。 裴銘沉默片刻,從一旁的廝役手上接過薄氅披上,往正堂走去。 路上,他問跟在身后的裴闌:“你這幾日在樞密院, 見過云洛了?” “見過了?!迸彡@道。 “怎么樣?” 裴闌猶豫了一下, 道:“交情淡了, 沒什么可說的?!?/br> 他與云洛云浠兒時一起在塞北長大,久別重逢,按說該喜不自勝才是, 但云洛與云浠一樣,都是愛憎分明的人, 他知道這幾年裴闌干了什么齷齪事, 在樞密院與他碰上,竟是理也不理。 裴銘“嗯”一聲,過了半晌, 淡淡道:“你趁著這幾日,點點你手上的兵馬,哪些可用,哪些不可用,自己心里要有個數?!?/br> 裴闌聽了這話,卻是一愣,半晌,心中漸漸生起一個石破天驚的揣測。 他躑躅了一會兒,剛想跟裴銘求證,正堂已到了。 裴銘邁入堂中,見老太君扶著木杖,在上首坐得筆直,連忙迎上去道:“母親怎么這么晚了還不歇息?” 老太君雙眉一豎,猛地拄打木杖,厲聲道:“你還敢問?你且說說,你今日這么晚回府,做什么去了?” 裴銘似無事發生:“今日下值后,兒子有個應酬,跟幾位同僚一道去秦淮吃了一盞茶?!?/br> “吃茶?”老太君冷哼一聲,“怕不是商討你的大業去了吧?” 裴銘默然。 “我早就告誡過你,人行在世,當堂堂正正,上無愧于蒼天,下無愧于己心,方能善始善終,得到善果!眼下陛下健在,你就急著要侍奉‘新君’,是要越俎代庖幫朝廷立儲嗎?!你如此倒行逆施,終有一天是要遭報應的!” 裴銘寬慰老太君道:“母親放心,兒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朝廷,不會行悖逆之事的?!?/br> “不會?”老太君怒不可遏,“那為何自洛兒歸來,你成日里忙得腳不沾地?你近日頻頻夜歸又是因何緣何?” “洛兒與寧桓都是朝中武將,他們回來,朝務再繁忙,那也落不到你一個工部的人頭上!” “貪心不足蛇吞象,你如今已貴為工部尚書,該當知足。哪怕是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也當好好走正途才是!當年云舒廣有恩于你,后來忠勇侯敗落,你為了仕途,急于與侯府撇清關系,棄阿汀一個小丫頭于不顧,已是大錯特錯,人在做,天在看啊,眼下你迷途知返尚還來得及,否則有朝一日天道輪回,你必將——” “母親多慮了?!迸徙懖坏壤咸f完,徑自打斷道,“兒子近日繁忙,與洛兒歸朝并無關系,而是陛下起了修繕明隱寺之心,兒子是以席不暇暖?!?/br> 他說著,退后一步,朝老太君躬身揖下:“母親今日的教誨,兒子銘于五內,絕不敢忘。母親放心,自明日起,兒子下值以后,一定早些回府,多陪陪母親?!?/br> 言罷,他朝裴闌一點頭,意示他留下勸慰老太君,推說“有政務”,折身走了。 裴闌方才聽裴銘吩咐“點兵”,心中或有稍許困惑,眼下聽完老太君這一席話,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這個人,為人雖然自私自利,人品也不怎么樣,初入伍時,到底受教于云舒廣,知道身為兵者,該當要忠心不二的。 可是……裴銘畢竟是自己的父親。 若有朝一日,當真是陵王承大統,那么自己帶兵擁護的,豈知不是新帝之下的江山? 裴闌的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不知覺間,竟在兩難之間反復糾結,直到老太君喚了數聲“闌兒”,他才回過神來。 “祖母?!彼呱锨?,摻住老太君,扶著她慢慢往后院走去。 老太君心中本來氣急,直到裴闌陪著她在月夜里走了一陣,才稍稍回緩些許,問:“闌兒,你近幾日在衙門里,可見過阿汀與洛兒了?” 裴闌“嗯”一聲。 老太君問:“那……他們可愿來見祖母一面?” 裴闌默了半晌:“云洛初歸朝,事務繁多,孫兒只與他匆匆見過一面,還……沒來得及說得上話,至于阿汀,她今日被停職在府中,大約要四月才能回樞密院了?!?/br> 老太君剛想問云浠為何被停職,忽然想起來,此事裴闌與她提過。 正是日前兵部布防圖失竊一案,刑部本已查得線索,讓云浠帶齊廣西房的兵馬去捉拿盜賊,誰知云浠一路趕去城西,一個“不慎”,竟讓盜賊溜了。 昭元帝是以震怒,勒令云浠停職候審。 “皇宮失竊是大案,阿汀沒辦好差,會不會有事?”老太君問道。 “祖母不必擔心,那張兵部布防圖究竟是誰偷的,陛下心里其實有數。此事畢竟與忠勇侯府有關,侯府兩位將軍,陛下就是裝裝樣子,也該問責一個。陛下挑阿汀問,就說明他暫時不會與侯府計較,即便日后要計較,阿汀也不會有事,左右——”裴闌說到這里,一頓,過得半晌才道,“左右琮親王府的三公子會護著她呢?!?/br> 程昶回到金陵后,見到昭元帝與太皇太后的第一面,便當面回絕了賜親一事,言明自己的姻緣要自己做主。 這個請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奈何昭元帝于心有愧,加之太皇太后有意成全程昶,只好應了。 眼下琮親王府的三公子喜歡忠勇侯府的大小姐這事,朝中不說人盡皆知,有心人都瞧出來了,裴闌自然也心知肚明。 老太君聞言,狠狠拄了一下木杖,斥責道:“阿汀多好的姑娘啊,生生叫你給錯過了!” 裴闌聽了這話,半晌,低低“嗯”了一聲。 因同在樞密院當差,云浠從嶺南回來后,他與她見過數回。 她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小姑娘了。 她是行事利落的女將軍,也是明媚生姿的大小姐,尤其是程昶回到金陵后,她大約是真的開心吧,連一顰一笑都動人心扉。 “罷了?!崩咸?,“錯過就錯過了,日后好生尋一門親,娶個賢妻也罷?!?/br> “且要記得,人這一輩子,最要緊的是活得坦蕩,否則哪怕富貴榮顯,后半生也會受盡折磨,不得安生……” 裴闌點了點頭:“孫兒知道了?!?/br> 他看了眼天色,“祖母,太晚了,孫兒扶您去歇著吧?!?/br> …… 翌日一早,阿久剛起身,就催著云浠扶她出門走走。 她受的傷雖重,好在身子骨十分結實,養了十來日,傷勢日漸大好,得了大夫可以下地的令,迫不及待就要去府外溜達。 云浠摻著她,叮囑她道:“大夫說了,你這一個月至多也就能在府內轉一轉,等傷養好了,我再帶你出門不遲,否則要讓我哥知道了,遲早又要訓我?!?/br> “這有什么?”阿久道,“從前沒見著你這么怕他啊,怎么著,你是什么事被他拿了短嗎?” 云浠看她一眼,沒答話,把一旁的木杖遞給她:“你自己走走看?!?/br> 阿久柱杖走了幾步,又說:“要我說,你也別在府里呆著了,趕緊想個轍,回朝廷當你的將軍去,回頭別真被革職了,以后還怎么上沙場殺敵去?白費了一身好本事?!?/br> 云浠道:“反正哥哥回來了,要是我真做不了將軍,以后就在哥哥手底下當個小兵也行,反正都是御敵守疆,對我來說都一樣?!?/br> 她仔細想了想,又道,“再說我這一年都不打算出征了,我還要嫁人呢,大約要忙上好一陣?!?/br> “你還嫁人?”阿久見云浠的神情格外認真,怔道,“你不是說你不想嫁人嗎?你嫁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