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方芙蘭低眉看了一眼,溫聲說道:“多謝殿下?!?/br> 卻沒將玉墜子收下。 陵王一雙多情目微微一黯,片刻,他笑了一下,將錦盒收回,說:“那就照舊,我先幫你收著?!?/br> 一名武衛上來稟道:“殿下,御史臺的柴大人到了?!?/br> 方芙蘭聽了這話,站起身,對陵王道:“殿下既有要事,我先告退了?!?/br> 陵王看著她,頷首道:“好?!?/br> 柴屏一到院中,就看到一片女子的淡色衣角折入后院小角門里,消失不見了,他微微一頓,隨即步上前來拜道:“殿下?!?/br> 陵王問:“明嬰近日在做什么?” “說來有些奇,三公子殿下一連好幾日沒上衙門,聽說是病了。今日一早,屬下去太醫院打聽,為三公子看診的太醫說,三公子此前忽然昏睡了三日,當時已是重癥之像,可轉醒過來后,人竟然沒事,不知是否是太過cao勞所致?!?/br> 陵王“嗯”了一聲,然后道:“這個程明嬰,不能留了?!?/br> 柴屏愣了愣,似乎不解,朝陵王無聲一揖。 陵王道:“他開始讓衛玠查方遠山了?!?/br> 柴屏聽他提起方家,暗忖一番,問:“殿下可是擔心三公子查到當年方府被抄家時,那兩個暴斃的侍衛?這事卻是無礙,左右那兩個侍衛身死,并非殿下所為,殿下不過替方家收拾殘局,如若三公子拿此事來問殿下,撇干凈其實很容——” 他話未說完,驀地對上陵王凌厲的目光,不由噤聲。 片刻,才又問道:“殿下的意思是,我們這回要親自動手?” 陵王頷首:“是?!?/br> “可是,三公子實在太警覺了,稍有一點異樣,等閑瞞不住他,且他如今無論去哪里,近旁都跟著琮親王府的武衛?!?/br> “這一點本王知道?!绷晖醯?,“但眼下有一個好時機?!?/br> “什么時機?” “可以用一用衛玠?!?/br> “衛大人?”柴屏愣道,“衛大人與三公子彼此信任無間,想要離間他二人,恐怕難以做到?!?/br> 陵王悠悠道:“你也說了他二人信任無間,你盡可以利用這個信任無間?!?/br> 柴屏茫然不解,再次拱手作揖:“請殿下指教?!?/br> “明嬰這個人,有點古怪。本王有時候覺得,他落水前和落水后,并不是同一個人。落水前,他行事渾渾噩噩,凡事得過且過,落水后,他清醒,多智,極度敏銳,這些便不提了,最蹊蹺的是,他行事有一套自己的規則法度,與所有人都不一樣?!?/br> 究竟哪里不一樣呢? 其實陵王自己也有些說不上來。 他待人隨和,知禮守禮,又同時拒人于千里之外;明明冷漠異常,又擁有十足的善與義;雖然是有仇必報的脾氣,卻不屑于行陰詭之事,即便遇上天大的不公,也不會不擇手段。 他的行與理,似乎都被一套極嚴謹的法度框在其中,哪怕天塌下來,他都不會逾越半步。 這么一想,他都有些佩服他。 “他這個人,其實有些自相矛盾,大多數時候謹慎非常,但是對待信任的人,居然是一點都不會設防的,譬如云浠,譬如衛玠?!?/br> “是,這一點屬下也覺察了?!辈衿恋?,“三公子無論去哪兒都帶著武衛,可凡去皇城司,凡去忠勇侯府,都是讓武衛候在外頭即可,不過也是,衛大人的身手無人比肩,從前也就云洛將軍能與他——” 話未說完,他忽然反應過來。 “殿下您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在皇城司動手?” 陵王道:“云浠出征了,明嬰唯一不會防的一個人就是衛玠?!?/br> 柴屏細想了想,搖頭道:“可是這太難了,皇城司中幾乎全是衛大人的人,不說我們的人難以混入其中,即便能混進去,至多留守在外衙,退一步說,我們的人哪怕多出皇城司一倍,明刀明槍地動手,他們也絕非是衛大人的對手?!?/br> “不必去到內衙,就在外衙?!绷晖醯?。 “眼下父皇不信任衛玠,已下令宣稚,負責調換殿前司與皇城司的部分人手,縱然動作不大,趁著這個時機,將我們的人安排入其中,想必不難。再者說,明嬰既然會去皇城司找衛玠,難不成一輩子不出來么?” “屬下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先在皇城司外衙埋伏人手,等三公子進入內衙,卸了防備之后,再把他引出來?”柴屏問道。 他腦中靈光乍現,隨即撫掌道:“是了,皇城司的內外衙之間,有一條不長不短的通道,左右各有值守的值房,相互連通,我們的人只要在此處動手,三公子的武衛必然救援不及?!?/br> 話音落,陵王似在思慮,修長的指間在石桌上緩緩扣著,一時未答。 柴屏也跟著沉吟一番,喃喃道:“不對……還是行不通?!?/br> 他剛舒展的眉頭又皺起,“三公子離開皇城司時,衛大人必然相送,有衛大人護著三公子,我們不可能得手?!?/br> “這個容易?!绷晖醯?,“想個辦法,把衛玠支開就是?!?/br> “他不是想查當年明隱寺的血案嗎?那就把當年父皇與宛嬪的事拋些線索給他,然后適時透露給父皇,衛玠居然追查到了宛嬪。宛嬪與程旭,是父皇最大的私隱。父皇若得知了此事,必然會傳衛玠去文德殿,從重處置?!?/br> “至于如何引明嬰離開皇城司,這就更容易了。衛玠去了文德殿后,隨便找個人告訴明嬰,衛玠受了父皇重懲。衛玠畢竟是經明嬰指點,才從方家入手,追查明隱寺血案的,程明嬰這個人講善義,得知衛玠因他受罰,必然急著過去幫忙,他在這種情形下離開皇城司,一定不會留神自己的安危?!?/br> 柴屏喟嘆道:“殿下這個計劃,實在是□□無縫。每一步都有事實支撐,三公子即便要推敲,也找不出紕漏?!?/br> “這是因為他失憶了?!绷晖醯?,“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有這么一次機會?!?/br> 他想了想,搖頭道:“但是明嬰還是太聰明了,這樣的機會有且只有一次,一定要萬無一失?!?/br> “這樣,宛妃的線索,你讓周家的五哥兒去透露給衛玠與明嬰?!?/br> “屬下聽聞那周才英兒時常與三公子玩在一處,如果我們找他幫忙,他臨陣倒戈,我們豈不功虧一簣?” “他不會?!绷晖跻恍?,“其實這一點本王該多謝衛玠?!?/br> “若不是衛玠打草驚蛇,為了查明隱寺的案子,問到周才英那里去,惹得周才英驚慌失措來求本王庇護,本王也不可能得這么一枚有用的棋子?!?/br> 他站起身,步到小池塘邊,盯著池水里的游魚,“明嬰失憶了,衛玠又沒失憶。他怎么也不多想想,周家這些年一直謹小慎微,周洪光怎么可能在差事上犯糊涂?當年周家之所以被父皇遣離金陵,實則因為周才英可能目睹了那場血案。而今周家好不容易回到金陵,衛玠又拿明隱寺的案子問到周才英跟前,豈不逼得周才英病急亂投醫么?” 柴屏道:“周家當年本來就是因為明隱寺的血案被調任,如果由這位五哥兒主動把線索告訴衛大人,衛大人順著往下查,只會越查越真,越查越不會生疑。而三公子信任衛大人,衛大人不生疑,三公子就必不會生疑?!?/br> “而且,周才英也絕無與明嬰透露實情的可能?!绷晖醯?,“明嬰兄長,琮親王府大公子的死,跟這個周才英有些關系,因此明嬰最厭煩他,周才英不知道明嬰失憶,躲他都來不及?!?/br> 柴屏道:“屬下明白了,這么看來,三公子想要脫身,除非他能憶起所有的事??伤巯戮腿鐡Q了一個人似的,這些疏漏是不可避免的?!?/br> 他說罷,拱手彎身一揖:“待兩日后東窗事發,屬下會以忠勇侯一案案情有異為由,帶人去皇城司尋三公子,確保三公子絕無可能脫身?!?/br> “但是你帶人過去還不夠,皇城司內外衙的通道并非無避處,我們人手不夠,倘有人路過,幫他一把,亦或他藏入一間值房內,拖都能拖出一條生路?!绷晖醯?。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一雙多情目微微斂著,泛出冷凜的光:“放把火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穩住不慌 明天見~ 感謝在20191228 14:32:51~20191229 13:24: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送你一美鍋、小嬌嬌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醉今朝 30瓶;二傻 10瓶;寧靜、凡朵朵 5瓶;莫莫 2瓶;筱夢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九六章 月末一場倒春寒, 金陵竟落微雪。 這日,程昶剛起身, 一股寒氣便順著窗隙涌來, 逼得他籠緊衣衫。 他這幾日身子都不大好,有些疲乏無力的感覺, 請太醫來看過,只說是cao勞所致,開了些不大起作用的安神藥方。 程昶愛惜身體, 左右忠勇侯的案子已結了,他便沒去衙門,成日在王府養著,直到昨兒個半夜,衛玠忽然派人傳信, 說明隱寺的案子有眉目了, 請他過去皇城司一趟。 程昶用過早膳, 孫海平伺候他吃完藥,見外間雪未止,又翻出一身鴉青絨氅為他披上, 他看程昶臉色蒼白至極,不由道:“小王爺, 要不您歇一日再去吧?!?/br> 程昶一搖頭, 他做事不愛拖沓,何況明隱寺的血案是關乎他性命的大事,“先去問問情況?!?/br> 皇城司在綏宮西門外, 離琮親王府有些距離,驅車一個來時辰,等到了衙司,正午已過了。 程昶讓武衛候在衙外,獨自撐了傘,往衙署里頭走。 衛玠一雙長腿擱在一張高桌上,正枕著手臂,等在外衙。 他一見程昶,“喲”了一聲道:“怎么臉色不好?云家那小丫頭走了,你犯相思癥???” 程昶聽他插科打諢,沒理他。 衛玠也沒多說,引著程昶往內衙里去,等過了通道,他說道:“老狐貍不信任我,這兩日讓宣稚負責調換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手,外衙里沒幾個信得過的,煩死了?!?/br> 程昶說:“你就沒趁機往殿前司安插|你的人?” 衛玠嚇了一跳,連忙四下看了看,煞有介事:“這你也能想到?了不起。小心點,別讓老狐貍的人聽到了?!?/br> 然后他語鋒一轉,長嘆一聲:“我告訴你,我可能犯了大忌了?!?/br> 程昶問:“什么忌?” “你前幾日不是讓我順著方家這條線,查一查當年明隱寺的血案?我就順便查了查方家至今還活著的幾個人,那個方府小姐,就是云洛的遺孀,不簡單?!?/br> “方芙蘭?” “對。方遠山被斬后,方府一家子不是被充軍就是被流放了,結果你猜這個方氏為什么能留在金陵?” “聽說是宣威將軍歸朝,拿軍功求陛下赦免了她的罪?!?/br> “那是后頭的事。我是問,當時方府被發落后,一家子都離開了金陵,這個方氏,為什么沒跟著一起走?”衛玠道。 不等程昶答,他就接著說道:“當時方遠山被斬,方家的人逃的逃,散的散,方家夫人隔日就自縊了,后來朝廷發落的旨意下來,只有方氏一人留在府中。刑部想著左右一個女子罷了,只派了兩名衙差到府上拿人。結果你猜怎么著?這兩名衙差當夜就暴斃了,聽說是七竅流血死的,尸體就在方府?!?/br> 程昶一愣:“這么大的事,后來怎么沒聽說?” “有人幫忙善后了唄?!毙l玠道,“到底是誰善的后,我還沒來得及查,反正那兩個衙差死了,方氏沒走成,這才有機會進宮向皇貴妃求情?!?/br> 程昶頓住步子:“你查查陵王?!?/br> “你懷疑他?”衛玠愣道,“前幾次殺你的人不是老四嗎?” 程昶沒答。 縱然目下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鄆王,他對陵王總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那日他帶著雪團兒去秦淮水邊找線索,雪團兒最后奔向了方芙蘭。 雖然方芙蘭解釋說,她與雪團兒相熟,是因為曾在皇貴妃宮里見過它,但程昶一直不大信她——僅見過幾回,雪團兒就能在秦淮來往行人中認出她? 不過方芙蘭這番話,倒是無意中點撥了程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