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云浠聽了這話,不由問:“三公子要怎么做?” 程昶望著已經徹底暗下來的夜,半晌,說:“暫等一等?!?/br> 二人還未等到一刻,出去打尖兒的衛玠急匆匆回來了,他兩手空空,顯見得是忘了給云浠和程昶捎餅,催促道:“趕緊走吧,殿前司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找到這兒來了?!?/br> 這個小院是他在明隱寺當差的時候閑來無事蓋的,拿木柵欄圍了一塊地,搭了兩個茅草屋,按理不該有人知道。 程昶道:“這幾天有人跟蹤我,我留意了一下,像是殿前司的人,應該是陛下派的?!?/br> “有這回事?”衛玠一愣:“那你今早過來,是怎么把他們甩開的?” 程昶看他一眼:“我沒甩開?!?/br> 衛玠覺得自己沒聽明白,說:“你沒甩開?你沒甩開,那他們跟著過來,不就知道我帶著你倆上明隱寺了么?” 程昶道:“嗯,知道?!?/br> 衛玠茫然地看著他,過了會兒,問:“不是,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把他們引過來的?” 程昶道:“我查到鄆王私自調用忠勇侯的屯糧,找不到證據,沒法往下查。正好明隱寺這里有證人,把殿前司的人引過來,由他們把證人帶進宮,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告去金鑾殿上,跟陛下討個明令,這樣才能去戶部取證?!?/br> 昭元帝不是喜歡粉飾太平嗎?反正無惡不作的人又不是他,他憑什么要幫他的寶貝兒子藏著掖著?把一切掀開來擺在明面上,才是最有效,最能切中要害的辦法。 天下之大,并非皇帝一家之言,為人君者,更要顧及民心,顧及臣心。 何況昭元帝還是這么一個愛惜聲名,愛做表面公正的帝王。 他勵精圖治了一生,臨到末了,不會愿意把一輩子的盛名賠進去。 程昶不信把事情鬧開,在鐵證面前,他還能包庇鄆王。 衛玠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殿前司那個宣稚有點愚忠,你把他引過來,他如果得了老狐貍的令,把那兩個證人私下處置了怎么辦?反正神不知鬼不覺的?!?/br> “不會?!背剃频?,“今天是正月十六,各衙署開朝第一日,多的是往來值勤的,歸德將軍的動向,宮里各個部衙的大臣都瞧在眼里,他來明隱寺解決一兩個證人容易,但他不可能解決掉我,再說了——” 程昶道:“你和你的皇城司不也在這兒么?!?/br> 衛玠覺得自己要瘋:“你玩兒這么大,事先怎么不跟老子說一聲?!” 他又道:“你倆玩兒吧,老子不奉陪了!” 言罷,掉頭就走。 走到小院外,忽然頓住,垂頭喪氣地走回來,蹲下身,嘆了口氣:“唉,老子被你坑死了……” 下一刻,一列禁衛舉著火把進了小院,宣稚越眾而出,拱手道:“三公子,衛大人,云校尉,陛下有請?!?/br>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兩章合一,今晚更這么多,再多沒有了,明天見! 順便給大家推薦一篇很好看的娛樂圈元素的探案文 《晴天遇暴雨》by 明月聽風 文案: 娛樂圈總裁藍耀陽霸氣地把闖進他房間的女藝人丟了出去! 想爬床?想潛規則?通通沒門! 這一幕恰好被狗仔拍到。 108線娛樂圈小萌新倪藍從此丑聞出道!紅了! 她是誰?她在哪里?她做了什么?倪藍認真問。 藍耀陽就呵呵了,車禍?失憶?這梗要不要這么老套。 等等,情況不對。 監控、暗網、謀殺,這套路比失憶刺激多了。 而且這姑娘好可愛??! 藍耀陽后悔了,不該丟她出去的,再想追可不容易了! 藍耀陽抱著錢包追在扛槍的倪藍身后:我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我還愛看偵探片! 感謝在20191211 01:21:30~20191212 23:21: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深水□□的小天使:誰干我就干誰 200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誰干我就干誰、維生素c片、小嬌嬌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e 112瓶;tys1998 20瓶;暻時 10瓶;菜媽 7瓶;tommy25、19482925 5瓶;靖猗 2瓶;白梨梨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八三章 回程的馬車走得慢, 到了綏宮,已近天明時分了。 正月十七, 開朝的第二日, 一應政務步上正軌,廷議上多的是要事相商, 加之日前嶺南一帶有亂,昭元帝特地把早朝提前了一個時辰。 宣稚帶程昶三人入得宮內,見金鑾殿廷議已始, 便道:“請三公子、衛大人、云校尉在偏殿暫候,待早朝散了,在下再為三位通稟?!?/br> 程昶道:“歸德將軍不必麻煩,我有要事要奏請陛下,這就去金鑾殿面圣?!?/br> 宣稚愣了愣, 直覺應該攔著程昶, 可是, 便是不提程昶小王爺的身份,單他四品侍御史的銜,足有資格去廷議議政了。 宣稚于是點了一下頭, 看了殿外的內侍官一眼。內侍官會意,入內通稟, 不一會兒出來, 道:“三公子,陛下有請?!?/br> 金鑾殿上的文武官分列左右兩側,樞密使姚杭山稟完嶺南之亂, 見程昶進殿,退去右首。 程昶撩袍,跪地請罪道:“臣昨晚不顧陛下禁令,擅闖了明隱寺,請陛下降罪?!?/br> 昭元帝自然知道程昶為何要闖明隱寺,倘要降罪,就要問明事由,他不愿問,是以道:“無妨,你起身吧?!?/br> 程昶謝過,站起身,卻并不退去一旁,他續著方才的話頭道:“稟陛下,臣之所以闖明隱寺,乃是因為六年前塞北一役?!?/br> “年關前后,臣整理卷宗,無意中發現六年前,塞北一役或有內情。臣起初只是懷疑,輾轉打聽,終于在明隱寺里找到兩名證人,證實當年忠勇侯苦戰而亡,與鄆王殿下賑災淮北有關?!?/br> 此言出,滿殿俱驚。 當年淮北大旱,災民數以萬計,救災的糧食久日不至,暴民四起,當地官府連夜上報朝廷,然而滿朝文武,誰也不敢接這燙手的山芋。 昭元帝急得幾宿睡不著覺,到末了,竟是沒甚政績的鄆王主動請纓,把這樁誰也辦不好的差事辦好了。 那時朝廷不是沒有異聲,但塞北剛死了萬余將士,誰也不愿在這個關頭去觸昭元帝霉頭。 以至于后來招遠叛變、宣威戰死、太子薨逝,軍務政務一度亂成一鍋粥,更無人有暇去理會鄆王是怎么賑的災了。 而今鄆王妃有孕,昭元帝屬意鄆王為太子,明里暗里只差一道冊封的恩旨了,琮親王府的三公子竟挑在這個當口,彈劾起未來的儲君了。 “三公子這話從何說起?”一名身著孔雀補子的大員越眾而出。 程昶定眼認了認,此人乃吏部侍郎,年前鄆王妃有孕的消息傳出后,上書請立鄆王為儲的幾位大臣里就有他。 “當年鄆王殿下在淮北賑災,忠勇侯在塞北統兵御敵,兩地相隔千里,如何竟會扯上干系?” 程昶道:“相隔千里不假,但當時忠勇侯急用糧,鄆王殿下也急用糧,兩地都需糧草,自然就有關系了?!?/br> “聽明嬰這話的意思,竟是在懷疑本王私下調用了本該發往塞北的屯糧?”鄆王盯著程昶,悠悠道。 他步去殿中,朝上一拱手:“父皇明鑒,當年淮北大旱,兒臣賑災所用的糧草,朝廷的載錄上記得清清楚楚,一為當地官府開倉放糧;二為淮南、淮西、江南一帶富商所捐贈;三為朝廷急征南方各地糧草,發往淮北。誠然當時運糧發糧的路線不佳,這是因為大旱導致暴民四起,為了使糧草平安送達淮北,有時不得不選擇繞道而行。 “明嬰初任侍御史不過一月,便是盡閱當年卷宗,又能找到幾分因果緣由?本王知你蒙受父皇看重,急于為朝廷建功,但你總不能僅憑著一星半點的‘莫須有’,就給本王扣上私調兵糧這么大一頂帽子,把本王賑災之苦勞盡數抹殺吧?” 他一拂袖,朝昭元帝深深一揖:“父皇,兒臣當年赴淮北賑災,看災民苦狀,感同身受,幾欲愴然涕下。所募集的每一顆糧,都是兒臣日夜不寐辛苦籌得的,兒臣問心無愧!” “你真的問心無愧嗎?”程昶道,“就像你說的,當時淮北有暴民,你運糧的時候,為了避免暴民攔路哄搶,不得不選擇繞道??墒悄憷@道,至多也就在附近的山里、鄉鎮繞一繞罷了,為什么竟然會繞到西北,甚至北境去?” 鄆王一愣:“什么西北,北境?本王不知你在說什么?!?/br> 程昶道:“朝廷糧食的用途各有不同,你賑災用的糧,除了富商捐的,大部分都是官糧;塞北忠勇侯打仗所用的糧,是邊境屯兵時期的屯糧。這些年西北與北境沒有戰事,邊疆將士耕耘所產的糧食,大部分都發往塞北。你說你沒有私自調糧,那么你的運糧路線,為什么會途經西北?” 鄆王道:“本王方才已說得很明白了,本王所調的糧食,除了當地官府捐贈的,大都來自江南、淮南與淮西,本王從未從西北與北境一帶調過糧?!?/br> 程昶道:“長途運糧,途經的驛站數以千計。你可以修改運糧的路線,但你不能修改運糧所經過的驛站數目,否則會與當地官府統計的數目不相符。也因此,你修改運糧路線時,選擇以避開暴民為借口,在同一個地方反復繞行,經過同一個驛站兩次甚至三次之多,可是上千個驛站,你總會疏漏幾個,那幾個我查了,正是在西北附近。你運糧路線不合理就不提了,話說回來,你說你運糧要繞開暴民,這我理解,但據我所知,你當時前去賑災,樞密院發了五千軍衛給你,加上當地官府還有許多官兵,合在一起,還治不住暴民?” “你或許想說暴民也是民,不過是因為大旱才落草為寇,你不想傷他們,但當時災情緊急,數萬災民等著糧草救命,孰輕孰重,你難道分不清楚?你為避暴民繞行以至糧草延至,豈不是本末倒置?” “其實事實恰恰相反?!背剃瓶粗i王,說道,“你初到淮北,立功心切,沒有勘查好路線與當地情況就急于調糧,并且催促各方加快運糧,結果從江南、淮西運送的一大批糧在路上遭到暴民哄搶。 “好好的糧被你弄沒了,淮北等著救濟的數萬災民怎么辦?你心知闖了禍,慌于彌補,便求助于樞密院姚大人。當時恰逢忠勇侯也要用糧,西北與北境的屯糧即將發往塞北,你二人于是合謀,推說是驛使路上耽擱,將忠勇侯求掉兵糧的急函壓下,暗改了運糧路線,私自調換了屯糧與官糧,以至忠勇侯久等不來兵糧,只好速戰速決,追出關外?!?/br> “陛下——”程昶言罷,姚杭山越眾一步伏地跪下,懇切道,“塞北將士戍邊辛苦,臣從來體恤他們,歷來但凡忠勇侯求糧,臣從未敢有一日耽擱,三公子此言空口無憑,純屬妄斷妄測,這樣的事,臣絕沒有做過,絕沒有做過??!” “我是沒有什么切實的憑證?!背剃频?。 “但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從西北運糧,文書上可以作假,但糧草所經的驛站做不了假,倘若你們真的問心無愧,沿著千余個驛站問過去,問問驛丞,問問當地官兵,六年前究竟有無大批糧草自這里經過,發往淮北,一切自當一目了然,你們敢嗎?” “邊境屯糧,每年到底有多少收成,樞密院、戶部都有記錄,且其產出數目,與各地的官糧必不相同。你們魚目混珠,私自換糧,或許可以改一年的數字,但你們不可能把之前每一年的數目逐一改過,只要從戶部調出黃冊,兩廂一做對比,算一算經年下來各方產出的平均數,其中端倪必然自現,你們敢嗎?” “況且,”程昶一頓,“我雖沒有實證,輾轉打聽,得知當年忠勇侯犧牲后,故太子殿下懷疑其死因,遣人赴塞北細查,得知竟是你暗中調走屯糧,盛怒之下,以至病發而亡,此事當時伺候在故太子殿下身邊的兩名侍婢均可作證。這二人昨日被我從明隱寺帶了出來,眼下就候在宮門外,我這就懇請陛下將他們傳來金鑾殿上對峙,你們敢嗎?!” 鄆王本以為程昶不學無術,便是這大半年來轉了心性,可他終究不熟悉文書,難以鉆研,便是花足一月翻閱卷宗,哪能找到什么端倪?未料他專注又細致,非但把卷宗閱盡,還能比照著大綏地志,把他運糧路線的不合理處一一找出,從千余驛站里辨出西北的那幾個。他甚至不知什么時候學了算術,連戶部最繁雜的錢糧賬冊該怎么算,算過后又該怎么剖析,都了如指掌。 直到現在,鄆王終于慌了神。 賑災是朝政大事,這樣大的案子,他哪怕身為皇子,有姚杭山相幫,也不可能手眼通天,把紕漏藏得嚴嚴實實,倘有心要查,何愁找不著證據? 當年只因朝政軍政太亂,故太子又急病難愈,一眾朝臣不愿火上澆油,才讓他糊弄了過去。 更重要的是,那時昭元帝有心袒護他。 可是,哪怕天子有心袒護,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昭元帝愛惜聲名,在鐵證面前,當著一眾朝臣,難道還會偏袒他嗎? 何況,若他所料不假,程昶從明隱寺帶回來的兩名宮婢,正是當年伺候在程旸身邊,看著他把毒|藥湯送去程旸臥榻邊的那兩個。 故太子仁德,極得人心,這一殿朝臣或許不會為了一個忠勇侯得罪將來的儲君,但若他們得知他曾給故太子下毒,必會為故太子討回公道的。 鄆王思及此,心思急轉,忽生一計,心道當年他給程旸下毒,父皇是知道的,父皇包庇他,實屬幫兇,這么看,父皇應與他是同一邊兒的,只要不讓那兩個侍婢上殿,道出當年的實情,至于程昶要查的戶部賬冊、調糧路線,那都是日后的事,未必沒有轉圜的余地。 鄆王目光落在昭元帝身上,見他正目色陰鷙地盯著程昶,順勢就道:“父皇,明隱寺早被封禁,明嬰擅闖原就是罪過,還口口聲聲稱是從里頭找到了證人,他稱兒臣立功心切,兒臣看他才是立功心切!他要請翻戶部黃冊,要算糧草,要遣人去淮北甚至西北查運糧路線,兒臣清清白白,憑他去查!但請父皇莫要聽信了他的讒言,誤將兩個連身份都難以查清的人請上來對峙,這里是金鑾殿,煌煌天威在此,豈是憑他信口開河,就能鬧一出沉冤昭雪的?未免太過兒戲!” 昭元帝聽了鄆王的話,沉默良久,道:“昶兒,你暫將你從明隱寺帶回的兩名證人移交刑部,待刑部審過后,證實他二人所言屬實,朕自會令三司立案追查當年昉兒賑災淮北的實情?!?/br> “稟陛下?!背剃频?,“臣從明隱寺帶回來的這兩個人,曾貼身伺候于故太子殿下近前,陛下您其實是識得的。只是當年故太子急病而亡,這二人照顧不周,您傷悲之下,把他們發落去明隱寺關押,年歲一久,大約忘了?!?/br> 昭元帝聽了這話,心間微微一頓。 當年的事,他其實記得很清楚,他之所以留下旸兒身邊的兩個侍婢,就是因為他們撞破昉兒給旸兒下毒,關押他們不殺,也是為了讓昉兒時時刻刻記得這個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