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但是他一點也不想當自己的爺爺。

    蕭嵐壓下翻騰的情緒，重新認真地盯著蕭成巖：“之前到底發生了什么？”

    蕭成巖向后一靠，擺了個更放松的坐姿，還憑空摸出來一個酒杯喝了起來：“那要從降臨世界的存在開始說了……”

    “降臨世界是由兩個存在共同創造的?！?/br>
    “他們沒有名字。其中一個的力量類似于光，后來成為降臨世界的主宰，另一個類似于暗，也就是悖逆者?！?/br>
    “按照我們人類的劃分，他們應該是類似雙生子那樣的存在?！?/br>
    “只不過他們是從宇宙中誕生的而已?！?/br>
    “至于他們的目的——”

    “按照悖逆者的話來說，他們原本在宇宙里游蕩，試圖尋找自己的同類，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計劃?！?/br>
    “后來偶然間他們發現了人類這種智慧生物，他們驚訝于人類雖然孱弱，卻和他們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br>
    “同時，他們對人類的文化進行了深入的研究，發現了人類對于力量的渴望。幾乎在所有的宗教和神話傳說里都有神的存在，也都有被神賜予了力量的英雄，以及他們被普通人膜拜的內容?！?/br>
    “于是主宰產生了一個念頭——‘造神計劃’?！?/br>
    “讓人類真正擁有神的力量會怎么樣？借助他們的力量創造出來的‘神’，是否可以算作他們的同類？”

    “悖逆者對這個計劃的興趣并不大，但也輔助主宰進行著他的計劃?！?/br>
    “在參考了人類的各種文化之后，他們創造了降臨世界，作為造神計劃的背景?！?/br>
    蕭嵐：“聽上去有點像是人類在研究大猩猩?！?/br>
    蕭成巖喝了口酒：“是不是很奇妙？當人類自詡萬物之靈，研究著其他生物的時候，還有兩個更高維度的存在研究著我們?！?/br>
    蕭嵐看著天花板：“這種感覺有點不太舒服……”

    蕭成巖笑了：“可不是嗎，誰想當小白鼠呢?！?/br>
    他接著講述起來：“主宰更在乎研究的結果，向來只是在局外觀察。而悖逆者則對過程更感興趣，他經常偽裝成玩家或者npc進入各種游戲?！?/br>
    “在這個過程里，悖逆者發現了人類的矛盾之處?！?/br>
    “人類并不是能保持絕對理性的生物，特別是在擁有了力量之后，玩家越來越難保持理性，甚至玩家間互相殺戮的情況逐漸嚴重起來?！?/br>
    “力量，并不能讓人如同傳說中的神一樣客觀而無私，甚至人類的行為和宗教典籍中幾乎是相反的?！?/br>
    “同時，悖逆者也發現了人性的復雜。和其他生物不同，人類的目標多種多樣，追求力量的其實只是人類之中的一部分而已?！?/br>
    “他覺得‘造神計劃’已經失敗，應該更改或者放棄計劃?！?/br>
    “但主宰卻仍然想要觀察最終結果，堅決反對放棄計劃，失敗了，再尋找新的智慧生物就好?！?/br>
    “至此，他們的分歧出現?！?/br>
    “后來，隨著悖逆者對降臨世界的改動越來越多，他們之間的矛盾也越發尖銳?！?/br>
    “直到主宰想要擴大降臨世界的影響?！?/br>
    蕭嵐皺眉問到：“擴大？降臨世界已經有了那么多人還不夠嗎？”

    蕭成巖搖搖頭說：“當然不夠，他想要讓降臨世界覆蓋全人類，然后在快速的廝殺里得到最終的結果?！?/br>
    蕭嵐一時無言。

    他又想起了自己十五歲初次進入游戲的那個夜晚，如果這樣的世界覆蓋了全人類的話……

    那樣，可就是人間地獄了啊。

    蕭成巖：“那段時間悖逆者和主宰聊了一次，最終他們不歡而散。然后悖逆者表示，我們可能需要用一點粗暴的手段來阻止他了?！?/br>
    蕭嵐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這個‘粗暴的手段’恐怕就是現在局面的由來。

    洛肯定就是悖逆者了，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蕭成巖為什么會死，以及被玩家看見的“無赦撕開了天”到底是什么情況，都會在這里得到解答。

    蕭成巖猛地灌下一口酒：“降臨世界原本就是悖逆者和主宰共同創造的，有大動靜當然瞞不過他的感知?！?/br>
    “于是，我們在主宰準備動作的那一刻開始了行動?！?/br>
    “無赦的成員借助悖逆者的力量突襲了各個游戲場，擊殺boss、破壞場景，只要能影響游戲穩定的行為都可以，就這樣，無赦在其中制造了大量的漏洞，以牽制主宰?！?/br>
    “而我和悖逆者則襲擊主宰，讓悖逆者可以趁機吞噬他的力量，令他失去對降臨世界的掌控?！?/br>
    “原本是很順利的，因為我們的行動非?？?，那些又懶又蠢的契約玩家根本反應不過來，很快悖逆者就已經開始吞噬主宰的力量?！?/br>
    蕭成巖停頓了一下：“沒想到的是……其實主宰一直都在忌憚和自己同源的悖逆者?！?/br>
    “當他們初生時，主宰的覺醒要更早一些，他偷偷拿走了沉睡中的悖逆者的核心，并從來沒有告訴過悖逆者與核心有關的任何事，導致悖逆者對此一無所知?！?/br>
    “在兩人決戰的關鍵時刻，他利用悖逆者的核心讓悖逆者受到了重創?！?/br>
    “后來，我們的行動當然就失敗了?！?/br>
    “參與的玩家則全部被格殺……一個不剩?！?/br>
    蕭成巖說完了，他喝著酒，不再開口。

    蕭嵐卻陷入了沉默，過了很久之后他問：“你呢……你是怎么……”

    蕭成巖指了指自己腳下的熔巖池：“悖逆者感應到主宰的核心就在這里，我趕過來準備破壞它，可惜沒成功，死了?！?/br>
    看著他對自己的死亡十分淡然的樣子，蕭嵐也不知道自己心頭是怎么滋味。

    蕭嵐換了個話題：“……那悖逆者呢？”

    蕭成巖搖頭：“在悖逆者重創之后，他就把我送來這里了，我并不知道他后來怎么樣?！?/br>
    “不過……”蕭成巖伸手指著蕭嵐，“我在你的身上感覺到了他的氣息，看來他沒死，而且你應該和他認識吧？”

    蕭嵐感覺自己在蕭成巖面前真是毫無隱私，他點頭：“對?！?/br>
    蕭成巖問：“他現在怎么樣？”

    蕭嵐：“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正在慢慢恢復力量?！?/br>
    “那就好”蕭成巖笑了笑。

    忽然他憑空拿出了一張白紙遞了過來：“拿著，這是悖逆者最后交給我的東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或許是他為了這個時候做的準備也不一定?！?/br>
    蕭嵐伸手接過，手里的東西看上去只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白紙而已，什么也沒有。

    或許，只有洛自己才能發現其中的關鍵。

    這時，蕭成巖遞過來另一個酒杯：“傻兒子，你都成年了，我這個當爸爸的早該教你喝酒才對?？上нt了這么多年，不知道現在還肯不肯賞光？”

    蕭嵐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酒杯。

    杯子里的酒是一種星空般的色澤，隨著酒水的波動微微閃爍著，仿佛是一杯星輝。

    這是一杯遲來的，慶祝孩子成年的，父子之間的酒。

    蕭嵐：“……”

    他還是伸手接過了。

    蕭成巖對著他舉起酒杯，眼底有幾分懷念和悵然：“來，慶祝你……長成了你mama期望中的樣子……”

    蕭嵐也舉起酒杯，和蕭成巖碰杯之后，一飲而盡。

    然而，這杯酒卻并沒有任何味道，甚至連口感也沒有。

    他的心頭驀然泛起幾分酸澀，是了……這只是幻象而已。

    發現了蕭嵐的表情，蕭成巖自嘲地笑了起來：“可惜啊，如果是我鼎盛時期，這可是一杯讓酒鬼都忘我的好酒呢，那時候有個老酒鬼經常拿著稀有道具來求我給他一杯……現在卻連白開水都比不過了?！?/br>
    蕭嵐放下酒杯：“你后悔嗎？”

    蕭成巖把玩著酒杯，笑容里帶上幾分狂傲：“反抗，變革，不可能沒有犧牲，這在任何時候都一樣，誰都可能會死，沒道理我就例外?！?/br>
    蕭嵐還想跟他說什么，卻發現蕭成巖的身影變得模糊起來。

    “看來，這一點意識只能支撐這么久了……”蕭成巖看著自己的手說。

    他站起來，張開手臂問到：“看煙花嗎？”

    話音落下，蕭成巖拍了拍手。

    瞬間，這個沸騰的熔巖池瞬間炸裂開來，滿池的火星崩散，“嘭”的一聲，真的炸成了一朵煙花。

    “再見了兒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隨著笑聲，蕭成巖的身影也隨著這一室煙花消散。

    從此，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如此狂傲的蕭成巖了。

    因為煙花炸得猝不及防，蕭嵐的臉上還殘留著幾分驚愕。

    現在他正保持著之前拿著書簽的姿勢，房間里一切如常，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只是，他的身邊多了一張白紙。

    這告訴他，一切都不是他的幻想。

    “先生！”門突然被打開，洛闖了進來：“抱歉，剛剛我感覺到了一陣異樣的力量——”

    蕭嵐轉頭看著他，一時無言。

    洛發現了蕭嵐的異樣，他快步上前，坐到了蕭嵐身邊：“怎么了？”

    蕭嵐張了張嘴：“我……”

    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洛伸出手，把蕭嵐的頭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你可以先靠著我，不用說話?！?/br>
    同時，他用著溫柔的力道輕輕拍著蕭嵐的背脊。

    蕭嵐靠著洛，沉默了許久。

    期間洛一直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蕭嵐的情緒。

    過了一會，蕭嵐攥緊了手里的書簽，聲音很輕很輕，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作為父親，他真的很糟糕……可是，他不在了……”

    蕭成巖是一個糟糕的父親，卻也是曾經撐起這個家的寬厚肩膀。

    在童年時，他也曾背著兒子玩游戲，給予呵護和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