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買糖
穿過長廊,是一片青蔥的松樹林,依稀看見里面是有涼亭的。 “你們方才看到了,那狐貍媚子毫不羞恥,又在和樓少卿摟抱,又不是家里?!?/br> 秦容玥扭頭看向那邊,覺得這狐貍媚子真是高看她了。 “伯娘,她們在說誰???” 清風吹亂了秦容玥耳畔的柔發,殷紅的裙裾在風中翩然若飛,她對俞寶煜說:“說她們羨慕的人?!?/br> 她們嘴上說著,心里何嘗不是一種羨慕。 秦容玥的聲音不小,那邊一群鶯鶯燕燕聞聲而來,為首的是孫靈,她身邊是杜侍郎家的千金,杜月冰,方才說話的就是她。 “樓夫人,別來無恙??!”孫靈眼底閃過冰寒和妒意。 她和秦容玥家世相當,才學相持,誰都不知道,孫靈是喜歡李溟武的,從很小的時候,一個很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就喜歡了。 她等啊等,終于等到秦容玥名聲壞了,下嫁他人了,去李家提親,李家當面沒說什么,轉頭李溟武就去了邊疆,歸期不定。 秦容玥自然看出了她眼里的恨意,也多少猜到了原因,看著孫靈不語。 杜冰月,就是崔氏說給秦容綏的姑娘,見狀冷言道:“樓夫人真是好威風,不打聲招呼嗎?這可是孫首輔的孫女,都這樣不理不睬嗎?” “多日不見,不知道杜姑娘這樣能言善道,你和我講身份,配嗎?” 說實話杜月冰真是不配,要不是秦容綏是紈绔,說親是絕對輪不到杜月冰的。 杜月冰臉色驟變,搖搖欲墜,好不可憐。 “伯娘,這個嬸嬸裝的,一點也沒有父王的花姨娘像?!?/br> 俞寶煜驚天一語,已經有人笑出來。 “世子謬贊了,姨娘那一套狐媚人的功夫,jiejie可沒有你伯娘學的好,勾的前未婚夫日思夜想,勾的樓少卿當眾摟抱?!倍旁卤槐茸饕棠?,頓時失了理智。 孫靈如高山雪蓮,純潔高雅,在聽到“前未婚夫”時,帶著某種暢意,看著秦容玥的好戲。 反正說話的是杜月冰,與她何干。 “我抱自家夫君,干卿何事?憑我秦家的權勢,和李家的關系,若真想嫁,你攔的???” …… 因為這個小插曲的關系,去到宴席上已經晚了。 秦容玥站在人群中又是打眼的一個,就是隔著屏風,那邊男席上也投過來驚艷的的窺視。 樓宴被俞逍一個暗拉,悶頭喝了一杯烈酒,暗暗記下這些窺視她的男子。 很快襄王夫婦身后都來了一個人,俯在他們耳邊一番耳語,夫妻兩人打量的目光同時落在秦容玥的身上。 僅僅片刻,俞逍又暗扯了樓宴一下,樓宴煩躁但也依著他附耳過去。 須臾,樓宴一臉的黑云壓境,漆黑的目光落在那邊秦容玥的身上。 襄王妃魏微,性子潑辣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今日突然覺得找到了同伴,親自起身迎了秦容玥落座。 笑道:“樓夫人這可是來晚了,可要自罰三杯了?!?/br> 秦容玥很少喝酒,是一杯迷糊,兩杯發瘋,三杯就不知道東南西北的人。 周邊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俞逍突然問樓宴,“你這夫人,酒量如何?” “不如何?”他皺眉道。 俞逍心里暗喜,揚起嗓子對那邊說:“愛妃,你這般和人拼酒,本王卻是心疼你喝醉也頭疼的,好好吃你的茶?!?/br> 眾人哄笑,魏微被鬧了一個臉紅,難得的失了端莊,瞪了俞逍一眼。 “不若這酒,就樓少卿代勞了,所謂夫代妻之過,是吧!” 誰不知道樓宴是出了名的性情冷淡,他會為被強塞的夫人喝酒。 “這酒,我該喝?!鼻厝莴h端起了酒杯,讓丫鬟倒酒。 酒未倒完,那邊“哐當”一聲,樓宴冷著臉,把喝完的酒盅拍在桌子上,朝不知道誰清冷道:“再加?!?/br> 秦容玥心里被什么滑過,酸酸的,和他幽黑的看不出神色的眸子對上,臉上一熱,扭頭不看他。 俞逍jian笑著,往樓宴的酒盅里面倒了滿滿一杯的酒。 “請?!?/br> …… 深秋草木枯黃,晝短夜長,吹著冷風踏上歸程的時候,已經是夜幕。 馬車在嘈雜的街道穿過,叫賣聲層出不窮,和平日里的寂靜一點也不像,本來腹中難受的秦容玥猛的睜開眼,看到樓宴修長的手指撐在窗簾上。 秦容玥想起闔眼時,時不時吹來讓她稍微舒服些的冷風,鎖眉問他,“你掀窗簾作甚?” 樓宴一頓,漆黑的眸子看向流光溢彩的街道,自然道:“自然是看燈?!?/br> “看燈?” 秦容玥松了一口氣,她怎么就以為樓宴是為了緩解她暈車,所以掀的車簾呢。 白日做夢一樣,樓宴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再過幾日就是中秋,要放河燈,現在賣的就是?!?/br> 他清冷的聲音鉆到秦容玥的耳朵里面,秦容玥刻意不去計較耳朵中的癢,順著他掀起的縫隙往外看。 外面流影綽綽,彩燈高懸,讓她眼中也多了瀲滟色彩。 “中秋節?!?/br> 秦容玥雙手抓住殷紅的裙裾,呼吸變的淺淺,思緒高飛。 她記憶中的中秋節,萬家燈火只她倚窗獨望月,樓宴很忙,每每歸來又匆匆離去,驚竹軒是他給予她唯一的良心。 彩燈放湖畔,是美好的中秋祝福,沒有樓宴的相陪,她自然不想去被人看笑,所謂的過節不過是吃的好一些。 “下去走走吧!我陪你,看燈……” 樓宴突然開口,手自然而然的伸給秦容玥。 秦容玥只覺得眼中酸澀,朝他掌心重重拍了一掌,反而讓自己手心通紅。 憋屈是憋屈的,氣也是氣的,關鍵是此時的樓宴眸色沉沉,很像前生的樓宴,秦容玥撅著嘴彎腰站起,又反過身在他腳上狠狠的踩了一腳。 樓宴錯愕的看著靴子上的足印,須臾嘴角牽出一抹笑意,滿足又心虛的笑。 得罪什么也不要得罪枕邊人,因為你不知道喜歡她的時候,等待你的是什么…… 無論她怎么鬧,你都寵的心甘情愿。 臨近八月十五的月亮,是皎潔明亮,純白無邊的,缺了小小的一個弧度,反而又了另外的美妙。 秦容玥紅衣墨發,站在馬車邊上仰頭遙望,聽到身后樓宴讓馬車回去的動靜,忍不住回頭看他。 “馬車回去了,我們一會兒如何回家?” 她仍帶著沒有隱盡的笑意,腦袋往他這邊歪著,帶著年輕娘子特有的風情,領口的狐毛聞風而動,被她吃的滿滿的一口,少見她臉上有了羞赧。 樓宴看的心里一軟,猶豫著伸出手幫她抿過嘴里的狐毛,秦容玥卻是像被燙了一樣扭過自己的腦袋,從衣袖中伸手整理著儀容。 “我自己來?!?/br> 大庭廣眾的,懟杜月冰她尚且有余力,別人要是說她有傷風化,那就不好說了。 “好?!?/br> 樓宴狐貍眼里的光彩比花燈還要絢麗,等她整理好自然而然的牽過她的手道:“總不會把夫人扔在外面就是,安心看你燈?!?/br> 他的語氣帶著莫名的寵溺,讓秦容玥聽的耳朵癢癢,對著他堅毅的背影眨了眨眼,小聲的提醒道:“你松開,我自己走?!?/br> 話音剛落,身子就被一個匆匆而來的姑娘撞了一個趔趄,幸虧樓宴眼疾手快扶著。 那姑娘拿著龍須糖,臉上閃過慌色,“對不住,對不住……” 樓宴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的秦容玥牙癢癢,對著那姑娘秦容玥就是再溫柔不過的人。 “無礙的,你小心走路就是?!?/br> “是是是,剛剛著急了?!?/br> 那姑娘抬頭,看到秦容玥的身后男子小心的護著她,忍不住朝兩人多看了兩眼,感嘆道:“夫人,您夫君對你可真好?!?/br> “他不……”秦容玥語結,肩膀被他捏的一疼,話給咽了回去,懨懨的垂頭不語。 樓宴確實是她夫君,再不想承認也是。 那姑娘笑著走了,秦容玥也不敢再一個人獨闖街頭了,怕被撞。 說是河燈,但其實擺出來的是各種燈,燈上繪以草木鳥獸,俗稱彩繪燈居多,秦容玥少見如此熱鬧的場景,擁擠嘈雜,卻不顯得煩邇。 杏眼流光,東瞅西看,一副把前路交給樓宴的架勢,也算是過足了眼癮。 “糖葫蘆,賣糖葫蘆哩!” 秦容玥耳朵一尖,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嘴巴稍微吧唧了一下,回味著記憶中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 以前為了哄安哥,買過糖葫蘆,不過后來自然是進了她的肚子,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但這樣的東西一般大人是不吃的。 秦容玥也不好意思開口,眼中不無遺憾的說:“走吧!” 樓宴垂眸,看她腦袋埋在雪白的狐毛中,隱隱露出葡萄一樣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像極了沒有東西吃的貓兒。 “在這兒等著?!?/br> 樓宴不由分說的把秦容玥扯到墻角,將她安置在沒有人的角落,半明半暗中,他目光清冷的看著她,留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決絕的身影和以往無數次離去的身影交叉,秦容玥心里一慌,下意識的朝他伸出手…… 沒有抓到。 說不出來的失落,讓她鼻頭忍不住一酸,渾身置身在冰寒之中,呼吸間都是刺骨。 眼前朦朧,一片迷霧中看到那個孤獨的對月獨酌的她,心里的煩躁就想荒草一樣,遇風而生。 “給你?!?/br> 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秦容玥迷茫的抬頭,看到他仍舊清冷的面龐,和手里和清冷搭不到半分邊的……糖葫蘆。 秦容玥微翹的睫毛輕輕扇動,不是很文雅的撫了一把嘴邊的狐毛,眼前迷霧穿透一束光亮,劃破黑暗,心亂跳的一拍,她顫聲問:“給我的?” “你不是想要?”樓宴反問。 她是想要,但是想要就要買嗎? 這些你為什么現在才做? 秦容玥沒有接,往外走了一步,突然停下,指著他干凈利索的腰間,問:“你的玉佩呢?” 樓宴臉上滑過異色,最后還是老實的說道:“我沒有帶銀子……” 小攤小販又不能記名字,自然是拿玉佩換糖葫蘆了。 玉佩換糖葫蘆。 秦容玥腦仁一疼,忍不住皺眉亮聲問道:“樓宴,你是不是傻?” 秋風吹過彩繪燈,流影光中她神色驕慢,滿是氣惱,“哪有用玉佩換糖葫蘆的?!?/br> 樓宴手尖一顫,想說不傻。 換她一聲驕慢,值得。 秦容玥沒好氣的解下自己的荷包,躲過他手中的糖葫蘆,把荷包塞給他,催促道:“去換回來?!?/br> “換回來?” 樓宴為難,小聲道:“玉佩而已,不要了吧!” 他想來說一不二的,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來的,他是真的做不出來。 秦容玥“哼”了一聲,瞪他,“你去不去?!?/br> 不是她小氣,現在的他們真的不欠那一塊玉佩,可樓宴這份情她還不起,而且那玉佩雖成色不佳,卻是樓宴從小帶著的。 她仰著頭,臉上是十分的認真模樣,好像下一刻就會上來踩他一腳,樓宴無法,知道這事沒得商量,只得一步一步朝前走。 秦容玥亦步亦隨的跟在后面,一副嚴肅的模樣。 待走到地方,秦容玥大概掃了一眼邊上,沒有人注意她的時候,咬了一口糖葫蘆。 依舊是記憶中的酸酸甜甜,只是酸少了些,甜多了些。 樓宴別扭的和老板講著,好在都是樸實的老百姓,從衣裳上也看出了門道,非常痛快的拿了自己該拿的。 “好了,你夫人怕是等急了,小心她被人撞到?!崩习搴眯奶嵝褬茄?。 樓宴耳根子帶著異樣,想到她好好在墻邊站著呢! 哪里會沖撞到。 耐心的把找零的銀子裝到荷包里面,然后收到袖袋里面,滿意的轉身要回去。 燈光流影,月色漫天,他看到秦容玥的紅衣在飄搖,神情滿足的啃著一串果粒飽滿的糖葫蘆,那一刻他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撞擊了一樣。 是前生登上高位,萬人敬仰也沒有得到過的滿足和愉悅。 她眼中的赤誠,清澈,于歷盡千帆的他而言,就是最好的歸宿。 “走啦!回家了!” 樓宴的聲音又從頭頂傳來,秦容玥一驚,高冷端莊的把糖葫蘆拿在手里,解釋道:“我就是怕它化了,用銀子買的,多可惜,沒有要貪嘴?!?/br> “嗯!我知道?!?/br> 你眼中含笑,分明就是不相信,你知道個鬼。 可能是夜色太美,也可能是吃人嘴短,秦容玥抬起的腳輕輕放下,郁悶的大步往前走。 過了今夜,她就要想辦法讓樓宴討厭她,要和離。 樓宴美色太盛,再這樣下去,她害怕自己又要忍不住飛蛾撲火了。 秦容玥忿忿的又咬了一口糖葫蘆,這樣想著,心里郁氣稍減,沒錯她就是今天累了,不想和樓宴計較,就是這樣。 樓宴看著她一路走去帶風的背影,笑著跟在后面。 此時夜色已深,人群漸漸散去,前面通往百官府邸的街道上更是人跡罕至,她要走前面就走前面吧!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秦容玥突然停下來,扭頭問樓宴,“走哪里???” 樓宴徹底感受到了,自己就是一個帶路的,但也不得不說,“這邊?!?/br> 秦容玥就轉回頭,朝著樓宴指的方向走,這邊因為是官員的府邸,各家各戶都已經上鎖熄燈了,靜悄悄的有些瘆人。 特別是看到某些人家擺在門口的石獸,秦容玥仿佛可以看到它們發亮的眼珠子,雖然極大的可能是錯覺,但是她還是怕。 夜黑風高,年輕的女子膽戰心驚的走著,身后跟著面色清冷的男子,他的目光一錯不錯的落在女子的身上。 耳邊是愈發清冷的秋風,原來秋風真的是蕭索的。 秦容玥慢下兩步,想要等樓宴上來,但是她停下,樓宴也跟著她停下,黑暗中她看不起樓宴的臉色,沒好氣的問了一聲,“還要走多久?!?/br> “不久?!?/br> “哦!” 秦容玥接著走,心中的恐懼漸漸擴散,仿佛又回到當初被燒死的最后,痛苦陷入無邊黑暗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也是害怕的。 恐懼中,腳下的路就變的無比漫長,沒走幾步,秦容玥腳底就隱隱作痛,她記得方才好像踩到小石子了。 “樓宴……” 張開嘴叫,嘴里被灌進了一口冷風,得益于糖葫蘆,她的牙口是又酸又疼。 樓宴站在她幾步遠的地方,“嗯”了一聲,在月光下負手站著。 秦容玥嘴巴酸,鼻子酸,心里也酸,忍不住酸酸的叫道:“樓宴……你過來……” 她害怕。 ※※※※※※※※※※※※※※※※※※※※ 總有一天樓大人會跌下神壇,段位什么的都是浮云。 嘻嘻嘻,這章是兩章合起來的一章,刪字數讓我好心疼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