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喜歡
下山時已經晚了,日光帶了微微的寒意,半明半暗的落在兩個人的身上。 路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很寬裕的道路上秦容玥一個人在前面走著,樓宴無聲的在后面跟著。 本是帶她出來散心的,沒想到弄巧成拙,想來她現在更加惱他了。 微風拂過她的秀發,也同樣吹亂了樓宴的心,這樣慢刀子殺人還不如一刀給他來個痛快。 他真的是討厭極了,秦容玥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攢著攢著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直接一場大火,什么都給他留下。 想到那場大火,漫天的火紅,吞天噬地,樓宴眼角腥紅,渾身帶了駭人的戾氣,突然快走兩步,拽住她的衣袖。 “你有什么話直接說,有什么相問的也直接問,這樣冷著是什么道理?” 秦容玥聞言緩緩的轉身,眼中疏離的看著他,輕笑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會問了明大師?” 樓宴眼中異色閃過,抿唇未語,他確實那樣想,聽上輩子櫻桃最后和他攤牌,哭訴著:“姑娘是最受不得委屈的,在家里她就是個炮仗脾氣,但在樓家,她受盡了委屈,還裝的像個鵪鶉,說到底是她愛你勝過她自己?!?/br> “為了你,她父親,孩子,甚至她自己都丟了個干凈,到最后還是一句不說的和你來這苦寒之地,她都要死了,也要看著你有個住的地方?!?/br> 這些就想是他的骨血一樣,無處不在,他每一句都記得。 手掌下移,他突然覺得只有抓住她,牢牢的抓住她,他才能往生。 秦容玥卻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抽離自己的手,淡淡道:“我要臉,有事回去我們關起門說,在外面不要?!?/br> 說完頭也不回的往山下走。 樓宴再一次跟著,很快和她并肩走著,秦容玥沒有拒絕。 天色將晚,山路難行,帶著林間特有的潮濕,稍不留神一個錯腳就會跌出去,這是半山腰,摔下去可就真交代在這兒了。 人總是惜命的,她也一樣,所以樓宴要跟就跟吧! 總不至于出了意外看著她摔死。 一路往下,樓宴偶爾在她停腳的時候看她兩眼,其他時間清清冷冷的,好像在和誰置氣一樣。 秋日臨近黃昏的風,吹在身上就像是無形的冷刀,剛開始沒什么,吹的多了逐漸干疼。 秦容玥正想著找什么理由停下歇歇,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喚,“容玥……” 秦容玥望過去,一時不知作何感想,竟然又在這里遇上了她。 現任首輔孫清洲的孫女孫靈。 “孫姑娘,真巧?!?/br> 孫靈笑道:“這離山腳還有些路程,容玥上來歇歇腳吧!” “不了,急著回家?!?/br> “不耽擱多長時間,就兩句話?!?/br> …… 孫氏兄妹走了之后,秦容玥一個人坐在涼亭里面,看著遠處的群山起伏,突然內心無比平靜。 樓宴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身后,眉心微攏,“風冷,回去吧!” 秦容玥抬頭,靜靜的望著他,突然把腳從襦裙里面伸出來,鞋尖對著他晃了晃,輕柔的笑道:“我走不動了,給你兩個選擇,抱我,在這兒過夜?!?/br> 樓宴一愣,皺眉看著她,不知道一會的功夫她怎么愿意對他笑了。 秦容玥見他沒有動靜,用腳尖去點他的衣擺,墨色的衣擺上面很快就出現了幾個交疊的鞋印,泥灰色的,非常突兀。 “你到底抱不抱?”秦容玥虛虛的擦了一些鬢邊的薄汗,手心卻是一片冰涼。 一熱一冷,一天一地,她的人簡直都要被硬生生分成兩半。 樓宴依舊沒有動靜,秦容玥眼底突然滑過一抹諷刺,正準備撐著石桌起來,腰肢就繞過一只臂膀,她被樓宴打橫抱起。 這次換秦容玥反應不及了,余光望著他清清冷冷的臉,突然想起之前孫靈說的話。 “其實你應該謝我,這門婚事可是我幫著樓宴做成的,怎么每個人都喜歡你?” 樓宴會喜歡她嗎? 本來只是試探一下,他那樣謹守禮儀的人,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抱她? 但,他抱了。 驚訝之余,秦容玥心里有著莫名的悲哀,眼睛酸脹難耐,又一次閉了眼睛。 樓宴一直注意著她,沒有料到腳底一片滑石,鞋底打滑了一下,下意識就做出保護她的姿勢,還好撞在一棵樹上穩住。 再低頭,秦容玥依舊安安靜靜的躺在他懷里,十指緊緊的扣在他領口,做出極其依賴的姿勢。 “秦容玥,你還是你嗎?” 懷里的人微翹的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樓宴嘆了一口氣,把她往上托了托,慢慢往下,嘴角不經意流出笑意。 很淡,稍瞬即逝。 到山腳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谷川看到他們本想張口叫一聲,被樓宴一個眼神嚇的不敢說話了。 櫻桃在馬車邊放了腳榻,看著被抱在懷里的秦容玥,小聲問道:“三爺,要不叫醒夫人吧!” 樓宴拒絕,“不用?!?/br> 櫻桃皺眉,看著狹小的車門,一個人剛好可以進去,兩個人就不好進了,沒得到時候碰了頭或者腳。 猶豫著要不要再講第二遍,樓宴已經抱著人踩上了馬車,修長的身姿彎成一個弓形,側身先護著秦容玥的頭進去,然后是自己的頭,艱難的全身進去,放了車簾。 外面櫻桃已經渾身冒汗,雙手不自覺的握成拳頭,被谷川一個拍給嚇了三魂六魄。 壓著嗓音道:“做什么?” 谷川被她臉上的兇神惡煞嚇的倒退一步,指著闔上的車門,說:“上車,該走了?!?/br> 櫻桃尷尬的上了車,谷川扯著韁繩,馬車緩緩前行。 晃晃悠悠的馬車,隔一會就壓到一下小石子,顛簸一下,馬車里面的秦容玥歪在樓宴的肩膀上,臉色漸漸慘白,在又一次的顛簸中突然彎腰干嘔起來。 “嘔嘔……” “怎么了?哪里難受?”樓宴嚇的一下子睜開眼,拍著她的后背。 秦容玥又干嘔了兩聲,直起身,燭光映照下她的嘴唇沒有任何血色,雙眼無神,就像曾經在那苦寒之地一樣。 樓宴心里一下就空了,顧不上她愿不愿意就把人抱在懷里,讓她的腦袋倚靠在自己的身上,取了水帶擰開遞到嘴邊。 “喝口水?!彼奶鄣?,沒有想到秦容玥的暈車這么嚴重。 整個人處在虛空狀態的秦容玥聽到有人在說話,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睜開眼了。 本來她的暈車之證在隨他長途顛簸中已經去了七七八八了,沒想到重來一次還是要再吃一遍這樣的苦。 秦容玥委屈,委屈那些痛苦的歲月都是她一個人捱過去的,現在樓宴又來關心她,到底哪個是真的他? 她不知道,顛簸之中秦容玥突然發了狠勁,死死的抓住樓宴的襟口,咬牙悲戚的喚了一聲,“樓宴……” 樓宴心疼她,輕輕在她后背拍著,回道:“我在?!?/br> “你是不是……喜歡我?” 燭影昏昏,樓宴漆黑的眸子驟縮,喉結不安的上下吞咽著,不敢回答她。 他彎腰,頭抵著她的頭,想著要不告訴她算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要怎么鬧都隨她,只要不是離開他。 寂靜昏暗之中,兩滴淚水在秦容玥慘白的臉頰上特別明顯,不知道是他們誰的。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溫熱酸癢的秦容玥沒有忍住,臉往樓宴的胸口蹭了蹭。 樓宴一愣,抱著她的手突然收緊,輕輕的叫了一聲,“夫人……” 秦容玥突然笑道:“樓宴,你還是不要……喜歡我了……” 我已經不想喜歡你了。 后面的她沒說,但樓宴是誰,從她的語氣臉色中已經看出來了,臉上苦笑著,還真是得罪什么都不能得罪夫人,這記了一輩子不夠,還要記兩輩子。 樓宴收了坦白的心思,自然不會自尋死路。 秦容玥一路睡睡醒醒,終于在不知道多少次睜開眼時,馬車停止了顛簸,算是到了。 樓宴早就把人放在了一邊,正準備叫她起來,秦容玥那雙瀲滟眸子就已經直直的望進了他的眼睛。 “醒了,到了,下車吧!” 秦容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攥著手指問:“我剛剛有沒有說什么話?” 樓宴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很快回道:“沒有?!?/br> 死一般的寂靜在兩個人中間蔓延,秦容玥不著痕跡的打量著他,他在虛虛假假中欺騙著她。 突然車窗外面傳來輕聲說話的聲音,“三爺,到了?!?/br> 谷川被櫻桃脅迫著輕聲問了一聲,也沒期待有人回答。 車簾被人掀開,兩人皆沒有料到是秦容玥先下來的,櫻桃楞了一瞬趕忙上去攙扶。 后出來的樓宴看了一眼扶在秦容玥胳膊上的手,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下了馬車。 兩個人在外一天,腹中饑餓,相對無聲的用了晚飯,然后各自洗漱沐浴。 之后樓宴便斜躺在床榻上看書,秦容玥倒也沒有趕他。 櫻桃最后幫秦容玥套上了一身睡裙,扶著她的肩頭朝鏡子里面的秦容玥眨眼睛,示意了一下那邊躺著看書的樓宴,笑道:“夫人,該安歇了?!?/br> 秦容玥知道櫻桃打趣意思,沒有回應,裝作看漏斗的模樣,另外說,“天色不早了,你回去歇著吧!記得把門栓好,今夜應該風大,沒事不要出來?!?/br> 櫻桃皺眉,本來想說外面云淡風輕,月朗星疏,風也并沒有昨夜的大??! 但秦容玥抬手捂嘴,打了一個哈欠,櫻桃想著她上山辛苦,也許看眼花了,遂不再糾結,笑道:“知道了,奴婢捂著腦袋睡覺?!?/br> 秦容玥這次笑的更加燦爛了,燭光下嬌靨如花,粉嫩無瑕。 她擺手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