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殺我
月如鉤,清涼的照在屋檐上,孤寂的身影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光影在他身上流轉,襯出幾分仙人之姿。 微風拂動,吹亂了他滿頭的烏發,隱在暗處的谷川看了一眼分叉路口,問道:“三爺,往哪邊走??!” 湖邊的人影負手看向那邊簌簌作響的竹林,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從宮里帶回來的公文沒有處理,回前書房?!?/br> 谷川不解,既然要回前書房,三爺又為何苦苦在這湖邊繞了兩圈呢? “走吧!” 樓宴已經攜風而去,谷川跟上去,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漆黑的驚竹軒,靈光一現,眼中神色難言的看著前面落寞的背影。 三爺……不會是怕現在過去吵醒夫人吧! 谷川覺得自己猜到了真相,突然覺得背脊發寒,但也不敢停下往前追趕的腳步,漸漸加大了步子。 夜黑風冷,跑的谷川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最終也沒能追趕上,前面的人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樣,走的出奇的快。 這一夜,前書房的燭光一直亮到天邊泛白,樓宴一身官袍出來,駕馬前往宮堂。 直到日上三更,谷川靠在前書房的柱子邊上,被斜照過來的暖陽照的揉眼睛的時候,猛然驚醒。 “不好。早朝來不及了?!?/br> 谷川面露驚駭,腿腳并用的爬起來,“吱呀”一聲打開前書房的大門,看到里面已經沒有了人影。 睡意全無,谷川瞪著眼睛,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又想著三爺這次回來真是好生奇怪,越發讓人琢磨不透了。 但又說不清道不明,究竟是哪里奇怪。 谷川一路快走,準備早些去宮門口守著,但越慌越亂,竟然在昨夜兩個人停留的那片湖邊跌了一跤。 罵罵咧咧的起來,一怒之下直接把絆他的石頭搬到湖邊沉了下去,臉上怒氣方消。 撲哧—— “谷川,你一大早的和石頭置什么氣??!” 谷川聞言眼睛一張,馬上帶了笑臉回頭,看到了正是一大早趕回來的櫻桃和神情懨懨的秦容玥。 一看就是夜里沒有睡好,夫人進門日子淺,但起床氣是真的深。 谷川不敢在此時觸秦容玥的眉頭,對問話的櫻桃道:“絆了一跤,想著人來人往惹什么一樣的事,索性扔水里了?!?/br> 櫻桃本就是借著這石頭轉移秦容玥的注意力,但一看秦容玥并不敢什么興趣,還在為丟失的一只鞋子煩悶,只好自己接過話頭。 “石頭絆了你,可莫要耽誤什么正事,快些兒換件衣裳去吧!” 谷川“哎呀”一聲,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感謝道:“謝謝你提醒??!我這邊趕著去接三爺下朝呢!” 櫻桃看耽誤不得,遂不再多言,擺手道:“那你快去,快去?!?/br> 谷川就兔子一樣,一眨眼的功夫跑出去老遠,看的櫻桃忍俊不禁,對秦容玥道:“夫人,您看他跑的快的?!?/br> 秦容玥瀲滟秋波含水光,經風流轉,頭上的逶墜流蘇隨著她轉頭的動作輕輕晃動,無甚喜悅的看著那邊的人影,白亮細嫩的嬌靨上勉強露出一抹笑容,紅唇艷麗,讓人動心。 櫻桃也不知道怎么勸她,夫人就是個死心眼的人,只能等她自己想開,扶著她纖細柔軟的胳膊說:“夫人走了,該去靜安堂了?!?/br> 秦容玥“嗯”了一聲,知道是躲不過去的。 沿著湖邊慢慢的走著,秦容玥的心情并不是很美妙,透過層層蕩漾的湖面,仿佛把她的記憶也蕩出來一樣。 那樣的久遠,卻依舊那樣的清晰,她原本以為忘記了,卻還是記得,那是樓宴第一次對她發火,甚至想殺了她。 那個雨夜,很冷,暴雨沖刷著滿是鮮血的京城,她卻不希望父兄最后的痕跡被雨水抹去。 那雨下個沒完,也讓她心硬如刀,她恨雙手沾滿鮮血的樓宴,更恨自己嫁給了仇人,以后也是仇人的夫人。 淚水和雨水沖刷著她的面龐,她渾然未覺,她的脖子上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要勒的她喘不過氣。 周圍的一切都不再讓她回神,癲狂之下她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樓宴殺了她全家,讓她痛不欲生,那她就讓他嘗嘗一樣的滋味。 一路搖搖晃晃,在進門的時候強忍著暈眩的感覺,顫顫巍巍的把一包老鼠藥倒進了粥里面,進了屋。 林氏正在納鞋底,邊上坐著她侄女,看到她時愣了一下就問她怎么淋雨了。 她說不出話,看著林氏突然大哭起來,林氏很慌,抱著她給她取暖,也模糊了眼眶,憑心而論林氏對她很好,是真的好。 秦容玥沒有母親,是林氏讓她叫出了心心念念的母親,朝夕相對她自問下不去狠心,一直端在手里面的粥燙的她想扔了。 是林氏的侄女,林魚秋突然道:“表嫂,是不是怕姑姑不喜歡你熬的粥??!你放心,姑姑那么喜歡你,怎么會不喜歡呢?” 林氏點頭不住的應是,更是端了粥就要往嘴巴里面送,“阿玥,這粥真香?!?/br> “不要——” 秦容玥大叫一聲,瞠目欲裂,揚手打碎了帶毒的粥,一碗粥大半灑在她的手上,她像感覺不到疼一樣沖到大雨里面。 任由雨水打在臉上,身后是林氏著急的讓她帶把傘,她只能跑的更快,逃離那個地方。 她下不了手…… 但最后,林氏還是死了,中毒身亡,七竅流血。 樓宴暴怒,披頭散發的來到驚竹軒質問,她一開始哭訴解釋,殺人了她認,但是她沒有。 樓宴不信,吵到聲嘶力竭她突然沒了力氣,緩緩的走到墻邊,抽出他素日練的那把劍,遞給他,“是與不是,你心里已經有了答案,既然你要一個答案,我給你,是我。我把老鼠藥放在粥里,給你母親喝了,你覺得我過分嗎?用一條命換我秦家幾十條命,你掙了不是?!?/br> 秦容玥笑的陰森恐怖,慢慢靠近他,在他驚怒的雙目下,把那把冰涼的劍遞給他。 “你心痛嗎?那你說我心不心痛,不如你把我一起殺了,我解放了,你也報仇了?!?/br> 他徒手抓住劍刃,殷紅的鮮血從劍端流落,秦容玥的淚水這邊流落,冷冽的氣息在兩個人中間盤旋,他突然笑了,咬牙切齒道:“想死,你做夢?!?/br> 她的確沒死,日日噩夢,漫漫長夜睜眼到天亮,只要一閉上眼就是躺在血泊當中的父兄。 他們脖子留著血,眼睛淌著淚,問她:“為什么不報仇,你不是我們秦家的人了?!?/br> 她害怕死,害怕死了見到他們,他們不認她,所以她茍活著,親耳聽著外面說她不忠不孝,枉為人女。 只有被罵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就算隔了兩輩子,她都無法忘記,就像這湖水一樣,表面上風平浪靜,地下波濤洶涌。 裝了十幾年,她早就練就了臉上笑心里哭的本事,怕櫻桃看出她眼里面的情緒,她緊閉著雙眼,由著鼻子的酸脹把自己淹沒,一步一步走向讓她痛苦的地方。 靜安堂已經近在咫尺,秦容玥睜開眼,已經不見剛剛的痛苦,妝容精致,笑靨如花的邁進靜安堂的門。 這里沒有花卉,種著郁郁蔥蔥的果蔬,秋天樹葉枯黃,蕭條滿林,但林氏的菜園子永遠都是綠油油的一片。 秦容玥看到頭起圓圓的蘿卜頭,菜葉上帶著早起的晨霜,沒有糞臭味,看來是沒來的及澆。 那邊屋門口已經走來了林氏,穿著各府老太君常穿的錦衣華服,明晃晃的顏色襯得她的皮膚更加黝黑,秦容玥掩去眸中神色,站在菜地邊上給她行禮。 “母親?!?/br> 剩下的話倒是再也說不出來了,臉上的笑容倒是沒有停過。 “哎,吃飯了沒有,來到這么早,有沒有睡醒?!?/br> 林氏兩步邁下臺階,在菜園子的邊緣問她。 秦容玥沒了初見時的心慌,平靜的說道:“吃了,也睡好了?!?/br> 想了想,到底對著林氏的笑臉沒辦法無動于衷,又問了一句:“您呢?” 林氏受寵若驚,臉上笑的褶子都出來了,“我吃了,吃嘛嘛香,今早還一覺到日上三更,這不菜都沒來的及澆糞,你就來了?!?/br> 林氏說完,注意到櫻桃臉上神色不對,雖然秦容玥還是笑著的,但是她慢慢也意識到剛剛說了不好的話。 澆糞對阿玥來說,是不太好,林氏有些訕訕的對秦容玥咧嘴一笑。 秦容玥反而輕松了一些,朝她走近,也不知道自己走過去干什么,只是站著。 櫻桃有些懵,瞪大眼睛看著面對面站著的兩個人,一個人比花嬌,一個僵硬別扭,不知道她們要站到什么時候。 直到林氏回神,猶豫了一下牽過秦容玥的手,她的手常年勞作,里面的老繭比樓宴還有粗糲,秦容玥手背微痛,沒有表現出來。 林氏見她沒有拒絕,松了一口氣,一股得償所愿的感覺在心里蔓延,這輩子沒有一個嬌嬌軟軟的女兒,但是她有全天下最好,最漂亮的兒媳婦??! “阿玥,我們進屋坐?!?/br> 秦容玥確是突然一顫,眸中驚慌狀似痛苦。 “不進屋,我想看看您種的菜,行不行?” 上一刻擔憂的林氏一下子就笑歡了,一口應下。 “行,怎么不行,母親領你看?!?/br> ※※※※※※※※※※※※※※※※※※※※ 回憶是悲傷的,現實是舔狗的,樓宴等著火葬場吧! 走過路過,收藏一個,筆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