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塵埃落定時
電話里傳來蘇源邑沉重的聲音,翁達晞握著聽筒的手不由一緊,他說:“阿晞,司彬死了?!?/br> 滴答,滴~答,時間仿佛被凝固,手機里的人聲被扯遠,聽不真切,糊了薄薄的一層海綿,吸去了所有介質。 翁達晞有片刻失神,靜謐的空間中突然傳來一聲爆響,如瓷器摔碎在地的聲音,清冽刺耳,瞬間把他的神智拉了回來。 那是旁邊江洵發出的怒吼:“你說什么?怎么會突然就自殺?tm看個人都看不住,一群廢物?!?/br> 翁達晞側著頭,終于從兩個人的嘴里確認了同一件事,心緩緩沉下。他吸了口氣說了聲知道了,匆匆掐斷電話。 江洵罵罵咧咧還沒結束,余光看到翁達晞朝車子走去,也急忙追上喊住他:“達晞等等我,一起走?!彼殖娫捓锪R了一聲,才掛斷。 江洵上次那輛車被撞后送去維修,索性就換了輛牧馬人,這次開起來順手了不少。兩人上車后,他眉目緊鎖,朝旁邊人道:“先回隊里,司彬的尸體已經送到法醫室了,具體情況等回去再說?!?/br> 翁達晞點了下頭,便再無話。 江洵一把方向盤,快速倒車駛離了公墓。 鑒于司彬剛被送進看守所半天都不到,就自殺身亡,看守所的負責人難逃辭咎。只能把司彬的尸體又交回給東浦分局,請法醫科的人幫忙做尸檢解剖,這次一起來的還有他們副所長黃立。 黃立已經四十多了,在工作上是出了名的兢兢業業不為勞苦,所長特意派他來搞定江洵。 黃立難掩焦慮的盯著刑偵支隊的大門,他此刻的心情也很忐忑。眾所周知,這起案子是東浦分支今年來出的最大殺人案件,追捕過程艱難不說,還關系著整個支隊的績效。如今人還沒上法庭審判罪行,就死在了他們的地盤上,那位脾氣火爆的江隊長估計是不會這么輕易了事的。 十幾分鐘后,江洵的車停在了支隊門口。黃立看到兩個人從車上下來,快步迎了上去,身后還跟了其他幾個小警員。 “江隊長,你可回來了?!秉S立面帶苦笑的和江洵打招呼。 江洵臉色已經布滿烏云,見到黃立就更來氣了。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黃副所長,你還有臉來我們支隊?我看你是今天出門沒照鏡子,專門來蹙我眉頭的?!闭讨砀邇瀯?,他扒拉開黃立的手就朝里走去,嘴里還不忘警告道:“你的事晚點再說,我等會再來跟你算賬?!?/br> 黃立大了江洵好幾歲,在眾人面前被噴臉色頓時不好了。但事件本身他們不占理,只能腆著老臉來賠罪。他跟在江洵身后一番解釋道:“江隊,這次確實是我們的失職。不過誰也沒想到他會這么想不開啊,自己就拿墻撞頭了?!彼葲]江洵的長,只能小跑勉強跟上。 江洵氣不過,長腿停下指著他的鼻子說:“敢情還是犯人的錯了?他要尋死還要跟你們報備一聲是吧?這是你們做獄警的嚴重失職,等著脫衣服滾蛋吧?!苯瓭M腔怒火無從發泄,黃立偏要跑來撞他的槍口。 生生被罵一通后他再不敢多言,只能亦步的跟著到了法醫室門前。 這時他才發現身邊多了個年輕男人,是剛和江洵一起下車的那個。瞧著模樣不太像刑警,眼生的很,便偷偷打量猜測起對方的身份。 江洵率先打開法醫室的門,側著身讓翁達晞先行一步。這一幕湊巧被黃立看在眼里,驚的他眼珠子都要掉了,能讓江大隊長給他開門,對方到底是什么來頭? 他悄悄問身后的小警員,朝著翁達晞的背影問道:“他是誰???” “那是我們隊剛請來的心理學專家,這起連環殺人案就是他破獲的?!毙【瘑T輕聲回答。 哦,這么年輕啊。黃立早就有所耳聞,一直以為專家都是上了年紀的教授級別,今日一見,感嘆之余又多了層唏噓。 看來不服老不行了,接下來還得靠年輕一輩的輸出,他默默地想。 —— 解剖室,蘇源邑正拿著司彬腦干的切片在做實驗,手速干凈利落,神色肅然。 司彬的尸體仰躺在解剖臺上,頭發被剃光,呈現出右半側顱腦的凹陷,尚未明確死亡原因,送來的時候只說是撞墻自殺。 翁達晞盯著蒼白的尸體,環臂抱胸道:“哪里不能撞,非要去看守所自殺?”他搖了搖頭,說出了心中的想法:“我不相信?!?/br> “可他剛進去不久,不可能立馬就引來殺身之禍,別人為何要殺他?”江洵不解道。 看守所在押期間,所有嫌犯都是混著關一起的。犯人們也有鄙視鏈,尤其是對□□和□□犯這種。殺人犯不太有人敢挑釁,惹毛了對方直接開干,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值當。 翁達晞陷入了沉思,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但總有種奇怪的感覺縈繞,具體是什么,不得而知。 張曉山在一邊給他師傅打雜,百來個切片一會兒功夫就全做完了。震驚之余他還不忘暗自揣度這三人聚在一起等下會不會打起來?江隊長應該還不知道他師傅和翁專家的jian情吧! 他的八臺大戲在腦中剛演完兩場,他師傅就開了口。 “他殺?!崩淅涞膬蓚€字,宣判了司彬的最終結局。 所有人都驚詫的看了過來,唯獨翁達晞,笑了。 蘇源邑拿著手中一個腦組織走到兩人面前,摘下口罩說道:“右側推動脈破裂,額表有被擊打過的痕跡,撞墻的俯沖力過大,應該是被人從身后推上墻壁的?!?/br> “擦”江洵罵了句臟話,繼而說道:“為什么偏偏是他?” “因為有人想讓他死,死了就不會開口了?!?/br> 江洵愣怔的看向翁達晞的側臉,對方的唇抿的很緊,咬肌的位置微微凸起,泄露了主人正往下壓的情緒。 他想起了司彬之前在審訊室的對話,內容涉及了翁達晞死去的父母,其中的秘辛他窺探不得,這也是作為朋友的界限。原本說好今晚就提審司彬的約定,如今只能落空。 難道真是因為他掌握著某些重要信息,才會被人快速殺人滅口的嗎? 蘇源邑也在看著翁達晞,他能察覺到對方的心情很糟糕,好容易有一線生機,被生生掐滅。這種希望落空的失落感,不是誰都能體會的個中滋味的。 “肯定能查到是誰干的,我這就去找黃立?!苯f完頭也不回的出去了,掀起一陣罡風。 翁達晞垂眸,安靜的空間場被打破:“我總覺得,有人在阻止我調查當年的事?!?/br> “可你回來不久,又行事低調,誰會知道你在查當年的舊案?” 翁達晞搖了搖頭,他去找朱曉奈,轉頭人就被殺了。剛審完司彬,對方現在也躺在了那里。好像每走一步,都有雙眼睛在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把他的前路都阻斷了。 他抬頭望著蘇源邑,眼神透出受傷:“蘇源邑,我是不是做錯了?” 蘇源邑很想抱他,可身上還穿著解剖服太不衛生了。他只好放低音調,語氣輕柔的安慰他:“你沒有錯,當你站在陽光下的時候,真正應該感到害怕的,是那些躲在黑暗里作惡的人?!彼膭钏骸鞍?,我們一定可以找到真相的,相信我?!?/br> “不,你應該遠離我?!蔽踢_晞直起身子,朝兩人拉開了些距離,認真道:“和我在一起太危險,我不能讓你有事?!?/br> 我不能讓你有事..... 蘇源邑睜大雙眼,心中有什么東西炸開了,裹著蜜糖的香甜四散在味蕾上,心尖上。他說不能讓他有事,是不是代表著他和別人不一樣? 是不是,他也喜歡我? 這個猜測讓他激動不已,但礙于環境不對,只好忍著心頭的悸動,說:“我怎么能可能離開你,不要再說那種傻話?!?/br> 一旁的張曉山已經涼了,他想把自己團起來塞到縫隙里,不聽不看當自己不存在。為什么要當著他的面虐狗?師傅現在連談戀愛都要現場教學了嗎? 過分~ 翁達晞顯然沒覺得這話有什么地方不對,蘇源邑從小就把他當弟弟看待,對他的愛護之情他能感覺到,為此一陣暖意襲上心頭。 他眼中涌現一絲笑意,真誠的朝他說了句:“謝謝,我以后不說了?!?/br> 蘇源邑正是情到濃時人自醉,特意強調了一遍:“你這次要在逃跑玩失蹤,我就不會再原諒你了?!?/br> “不會了,幸好你還在?!?/br> ....... 張曉山對著解剖臺上的司彬無聲商量道:大兄弟,要不借我一半躺躺?我想裝個死先。 —— 黃立聞言司彬是死于被殺,立刻帶著江洵前往看守所,把當天和司彬一起關押的犯人、監控視頻全部呈上。 江隊長心中憋著一團火,誓必要找出殺害司彬的兇手。辦起案來雷厲風行絕不拖泥帶水,嫌犯們在他的高壓審問下都交代了清楚,最后的調查結果卻讓他犯了難。 涉案人員多達12個,這群烏合之眾每個人都出手攻擊過司彬,根本無法判斷出最后是誰下了狠手。 而嫌犯們群毆事件的理由,更是荒唐可笑。司彬作為新人,不守規矩公然挑釁獄頭,態度囂張還先動手打人。這群亡命之徒本就不是吃素的,十幾個人圍攻一人,根本無從追溯其中誰是主謀,分攤到頭上的罪責少的可憐。 暴徒給自己的暴行尋找一個理由,歷來都是很容易的,人們從來都是解決“認知失調”的好手。 翁達晞明白,這種群體的無意識行為往往是代替了個人的有意識行為,從容不迫堪稱流氓的惡行,連欲蓋彌彰都省去了。 司彬,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沒有人會告訴他答案,前方的路延伸在黑暗的夜里,往前就是無底的深淵,吞噬著一切弱小的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