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羽說，“好聽?！?/br>
    邊城沉默了一會兒，問：“你的聽力沒有問題？”

    “??？”江羽像是沒懂他的意思，又重復了一遍，“好聽?！?/br>
    “你不會是那種孩子吧？”邊城說，“只要是mama做的菜都好吃，只要是哥哥彈的琴都好聽?！?/br>
    “mama的菜本來就好吃?！?/br>
    不知道為什么，邊城忽然笑了笑?！八??！彼f。

    “嗯，”江羽很有活力地說，“哥哥晚安！”

    邊城掛斷了電話。

    作者有話說：

    壞消息：明天請假，停更一天

    好消息：下次番外就更完了

    第49章 親情篇（三）

    接到病危通知的一刻，邊城一時不知作何反應。離別前有漫長的病痛作鋪墊，此刻既有重錘下落的震顫，也有懸而未決之事塵埃落定的釋然。

    護士推開病房，就像拉起最后舞臺的簾幕

    他和父親走到床前，干瘦的老人在被褥下幾乎隱形，覆蓋著老年斑的手上，生命rou眼可見地一點點抽離。

    病房里響起輕微的抽泣聲，邊城轉頭一看，邊懷遠已經落淚了。

    就像妻子當年的臨終一刻。

    “哭什么？”床上的老人還從容些，“我都奔九十的人了，可以去死了?！?/br>
    “爸別這么說?！边厬堰h插話，“您看倪院士，九十多了，還全國上下跑項目，您挺過這一陣，還能辦百歲宴呢?！?/br>
    孟昌業沒理會他空洞的安慰。他的生命油盡燈枯，他自己早就知道。

    “我要去見小潔和她mama了，我把她們拋下太久了，”老人用最后一點力氣，轉頭看著女婿，“以后好好過吧?！?/br>
    岳父難得說了句祝福，邊懷遠感到驚詫。

    孟昌業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轉向邊城：“讓我們爺孫倆單獨聊聊吧?！?/br>
    邊懷遠拍了拍邊城的肩，走出病房。邊城把椅子拉近了些，坐在床邊。

    孟昌業的面龐已經瘦削凹陷，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也許是回光返照，聲音比之前清晰了許多：“我是快死的人了，你有什么秘密，都可以告訴我?！?/br>
    邊城眼中閃過一瞬間的驚訝。

    “你腦子很聰明，但一點也藏不住事，”孟昌業看著他，“說吧，都到這時候了，外公還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他確實有秘密。掩埋了多年，已經腐爛的秘密。

    “mama不太下廚房?！边叧钦f。

    這句話答非所問，不過孟昌業還是順著點點頭：“是，她不喜歡做飯?！?/br>
    “小時候，有次出差回來，她要帶我下館子，我說想吃家里的飯，她就試著做了做，”邊城說，“查菜譜，折騰廚房，最后炒了一個青椒rou片?！?/br>
    “很容易上手的菜啊?！?/br>
    “嗯，”邊城說，“太難吃了，難吃到我以后很多年都討厭青椒的味道，覺得又澀又苦?！?/br>
    孟昌業聽著女兒的陳年往事，即使是糗事也開心：“然后呢？”

    “她問我怎么樣，我說很好吃?！?/br>
    “你也有說人話的時候？”

    邊城笑了笑：“結果，之后很多年，她每次給我做飯，都會做青椒炒rou?！?/br>
    孟昌業也笑了。

    “有些話，如果第一次不說，以后就說不出口了，”邊城回憶道，“她以為我喜歡她做的菜，直到她出事，我都沒來得及告訴她?！?/br>
    孟昌業沉默許久，微微頷首：“是嗎？”

    “外公覺得我應該告訴她嗎？”邊城問，“把秘密說出來，她會更幸福嗎？”

    孟昌業想了想，說：“你mama是科研人員，我也是。無論任何時候，我們都更想知道事實真相?！?/br>
    邊城望著瀕死的親人，心率檢測儀發出規律的滴聲。

    “我是同性戀?！边叧钦f。

    病房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起來。微弱的呼吸聲無限放大，到了讓人耳內轟鳴的地步。

    “這樣啊?！泵喜龢I說。

    “外公不驚訝嗎？”

    “我震驚的不得了，”孟昌業說，“只是我做不出那么大反應了?！?/br>
    “所以，”邊城問，“說出來更好嗎？”

    孟昌業咋舌：“我真是給自己挖坑往下跳?！?/br>
    他握住了孫子的手。

    “我希望你不是同性戀，我真的希望，”孟昌業說，“但事實是這樣，那也沒有辦法?！?/br>
    “如果外公活下來，會支持我嗎？”

    “當然會?！?/br>
    “真的？”邊城很訝異，“你剛剛還說……”

    “沒辦法，”孟昌業嘆了口氣，“除了我，還有能支持你的人嗎？你人緣差的連個朋友都沒有?！?/br>
    邊城反駁：“宋宇馳是我朋友?！?/br>
    “過不了多久他也得被你氣跑了，”孟昌業瞪著他，“你以為我為什么天天管他們家閑事，從他爸媽棍子底下把他救出來，就是想讓他對你好點?！?/br>
    “……這樣嗎？”

    “做異類太苦了，要受人指責，要做別人的談資，我希望你活得更輕松一點，”孟昌業說，“你已經有太多地方跟別人不一樣了，何苦再添一條?！?/br>
    “異類也沒什么，”邊城說，“我不怕孤獨?！?/br>
    “你覺得孤獨沒什么，是因為你不是真的一個人?！泵喜龢I說。

    說罷，他憂愁地看著邊城，搖了搖頭，銀發和枕套摩擦出輕微的窸窣聲：“以后可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