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伴著漸強的冬風，新一年的畫軸悄然鋪開。舊宅新屋前都貼上了春聯，紅彤彤的燈籠掛在屋檐，照亮了離鄉人歸家的路。

    明玨和父母在電視機前看春晚守歲。

    一家人都不是熬夜的料子，為了防止打瞌睡，明義泡了一壺茉莉花茶，邊喝茶邊提神。

    節目看得人昏昏欲睡，完全沒有幼年時期的年味。明玨心想，或許是真的長大了，許多東西都在變，自己的心態和思想也變了。

    隨著主持人興奮激動的倒計時，街道巷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煙花升空，綻放出五彩的圖案，在新年的鐘聲中，明玨和父母互道新年快樂。

    微信和QQ都響個不停，劃開手機，毫不意外收到很多群發的新年祝福。程璧的信息在置頂第一條，明玨先回了他的，再依次下滑，回復閨蜜、舍友。

    “還沒睡覺嗎？守歲？”程璧問。

    “是呀。不過鐘聲響過了，馬上就要睡啦?！?/br>
    程璧端著手機，露出笑容，給她發了個99.99元的新年紅包。

    明玨點開收下，給他發了個“親親”：“謝謝?！?/br>
    “就謝謝？”

    “不然？”

    “叫哥哥?！?/br>
    “咦。你好油?！?/br>
    “又不是沒叫過?！?/br>
    明玨翻了個白眼，不理他，自顧自刷朋友圈去了。

    中學時期都在老家平城度過，許多舊年的同學朋友都曬出了守歲圖，還有一些回到鄉下老家。村中靜謐，煙花漫天，明玨能想象到那副場景。

    “明玨寶貝，新年快樂！祝你新的一年抱得美男歸！”許余還是那個不正經的許余。

    “好好好，借你吉言！我們小余也是一樣！”

    就那么一圈滑下來，一個個回復過去，也耗掉了半個多小時。明玨入睡時已是凌晨一點。

    大年初一不拜年，卻要早起和父母道賀歲，一起吃餃子。

    明玨最后看了一眼手機，程璧沒發來新的，便睡覺去了。

    程璧一家已經有叁四年沒有回寧城走親訪友了。今年，程璧忽然起了興致，說要回平城的宅子住幾天。

    二老摸不著頭腦，程琪卻看破不說破。為了弟弟的終身大事，她也當起了說客，說平城近兩年發展得很好，有好幾個開發保護的古鎮，游客絡繹不絕，還新建了一個五A級山林風景區，強烈游說他們回去看看。

    兩姐弟配合默契，說動了老人家。

    明玨不知道程璧說的“過年見”是真是假，也沒有功夫在意——因為她實在是太忙了。

    明家重視親情，每年走親戚就是一項大工程。初一一家人在一塊兒，初二回外婆家，初叁隨父母一起奔赴老友局，初四去舅舅家拜年，一直忙到初五才得了空閑。

    明玨約了兩位放假回鄉的閨蜜一起逛街看電影。

    過年期間新上映了不少歡樂喜劇片，閨蜜陳月做主選了一部，明玨和秦曉負責選好火鍋店。叁人各拎一杯奶茶，手挽著手，美滋滋看了一場長達兩小時的賀歲片。

    下午叁點多的時候，明玨的父母發消息在群里，問她幾點到家。

    明玨：“？六點吧，陳月回家要坐大巴，我得先送她去車站呢?！?/br>
    明義：“要不你回來早一點？你程家伯伯伯母回來了，還有你程老師、程jiejie，說要約咱們家一起吃個飯呢?！?/br>
    明玨：“？”

    見她愣住，秦曉和陳月問她怎么了。明玨尬笑：“他……他們家約了我們家吃飯?！?/br>
    “他？”倆人思考片刻，就明白過來了。

    秦曉壞笑道：“這么快就要見家長了？滿打滿算，才談了叁個月吧？”

    明玨臉燒得通紅，被陳月捏住蹂躪：“啊呀，我家的好白菜啊，馬上就要被豬拱啦！”

    兩個閨蜜向來嘴上沒把門，雖然不算保守，但明玨還是沒敢把已經和男朋友睡到一起的事兒告訴她們，生怕她們咋咋呼呼。

    知道她和程璧詳細發展的，其實只有“網友”許余罷了。

    叁個女孩又嬉鬧著逛了半晌，終于依依不舍告別。

    上車之前，陳月對明玨說：“你可不許戀愛腦，就算結婚，也要把姐妹放在第一，聽到沒？”

    明玨扶額：“jiejie，您真的過慮了?！?/br>
    秦曉在一旁哈哈大笑。

    天色暗了下來。冬天天黑早，五點半就沒了日光。

    明玨跨上小電驢往家趕，終于在五點半到家。父母已經在門口等待了。

    “這么早？不是約的六點半吃飯嗎？”

    方淑意幫她把車放好，嗔她一眼：“那不能早點過去聊天嗎？真是?！?/br>
    “……哦，好的呢?！泵鳙k把東西放下，跟著爸媽走了。

    吃飯的地方定在一家口碑極好的飯館。明義預定了一間包廂，門一關上，隔音不錯。

    明玨閑來無事，給程璧發消息，他卻沒回復。她心想，應該是他在開車。

    程琪坐在副駕駛，看見程璧手機屏幕亮了亮，一個可愛女孩的頭像閃了一下，笑著看了程璧一眼。

    程璧了然，問了她一句時間。

    “還早，六點十分。你開慢點，別分心?！?/br>
    “嗯?！?/br>
    兩家人見面的時候，剛好是六點叁十分。

    又好幾個月沒見，當初病弱的程志恢復了精神，只是還是有些憔悴。明義夫婦關心他們的身體，兩家人熱熱鬧鬧地聊起了家常。

    程璧靜心聽著明玨父母說話，時不時關注火鍋里的東西，熟了的撈起來放到碗碟中，再將生食放下去，控制火候。

    桌子不算特別大，隔著兩家長輩，他們正好又是對面。

    明玨右側是母親方淑意，左側坐著程琪。程琪拉著她聊女孩子間喜歡的話題，時不時就窩在一起咯咯低笑。只有程璧一個人，孤零零地關注著火鍋，間或回答長輩們的問題。

    方淑意笑問劉婷：“小程過了年也二十七歲了吧，有喜歡的姑娘了嗎？”

    事實證明，這當了mama以后，就開始愛做媒。偏偏這樣有些讓人討厭的話題，從方淑意嘴里說出來，就溫柔動聽，實在是不忍心忽略。

    程璧認真回答：“有，還在追求?！?/br>
    “??？什么時候的事兒？”劉婷故作驚訝，看向兒子，“什么樣的呀？”

    “她……很開朗，可愛，有上進心?！?/br>
    明玨豎起耳朵，故意不看他，卻將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聽個一清二楚。

    程琪壞笑，轉頭看她一眼，臉上的揶揄擋都擋不住。明玨故作鎮定，正巧轉盤緩緩轉到了面前，她用公筷夾了兩塊毛肚，又順手給方淑意和程琪都夾了幾塊。

    方淑意聽八卦的耳朵尖都豎起來了，眼睛炯炯有神：“是你們學校的老師嗎？教什么的呀？”

    程璧搖搖頭，垂下眼簾，低笑：“不是，是一次酒吧聚會認識的?！?/br>
    明玨內心：……

    是在內涵她和舍友們大晚上的跑去酒吧聽樂隊唱歌嗎？

    她戳了戳碗里的rou塊，低頭不語，唇角卻是微微揚起。

    程琪給她倒了一杯新的玉米汁，玻璃杯窩在手心里，明明是溫溫的，卻guntang燒到肺腑一般。

    “那個女孩比我小好幾歲，很聰明，我們加了微信，不到半年?！?/br>
    程璧說得淡淡的，說叁分留七分，引人無限遐想。不知道的人，自然就被引著往別處想了，誤以為他還在追求階段，道路漫漫。但在明玨耳朵里，她聽到的意思卻截然不同。

    他這可惜的語氣是什么意思？剛加微信不到半年，這是她能控制的嗎！

    老狐貍！

    劉婷笑瞇瞇問：“有沒有照片??？給媽看看！”

    程志適時開口：“八字還沒一撇，看什么看，瞎看！等他把人帶回家了你隨便看！”

    “哈哈哈哈，說得有理??！”明義哈哈大笑，兩位男士碰了一杯。

    劉婷對方淑意說：“那到時候我也請淑意和我一起掌掌眼?！?/br>
    方淑意嗔道：“你家兒子的眼光，能差嗎！”

    大家都笑了。

    程璧慢條斯理地給火鍋里下了新rou塊。

    隔著騰騰熱氣，看見她緋紅的臉，像是熱的，更像是羞的。

    兩家長輩許久未見，自是有聊不完的話題，從孩子家常到家國天下，再回歸到過年。明義和方淑意打算初七那天到本地的古鎮去游玩一天，早上去傍晚回；程志和劉婷聽了十分感興趣，掏出手機看了看古鎮的風景圖，當即決定也要同去。

    就這樣，叁兩杯酒下肚，四個長輩一拍腦袋，決定了這次“團建”。

    “爸、媽，那我呢？？”明玨舉手提問。

    明義瞥她一眼：“大人組局，小孩子湊什么熱鬧！去你的小伙伴玩兒去?！?/br>
    明玨委屈巴巴：“可是他們都在拜年呀，沒有時間陪我?！?/br>
    方淑意：“那你就自己玩?！?/br>
    程志呡了口紅酒，眼睛看向兒子：“程璧，你很久不回平城了，要不，明丫頭你帶著他四處逛逛?！?/br>
    “我？”明玨愣了一下，對上他得逞的笑眼，暗嘆中計。

    方淑意附和：“對啊，可以可以。明玨別的中等，吃喝玩樂還是有模有樣的。就這么決定了，你倆約個時間自己去玩吧?！?/br>
    程琪在一邊努力憋笑，憋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這一桌子人，真的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