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是“謝謝”的意思。

    平時生活中并不是沒被人道過謝，但那大多是客套話，說的人不放在心上，他聽了也是一笑置之。

    但眼下收到的這一句句無聲道謝卻不一樣。不一樣在哪里呢？

    言敘只覺得，原本空蕩蕩的心，都被孩子們簡單的動作填滿了。他們是那樣單純與真摯，讓見慣了虛偽大人們的言敘感到不知所措。

    他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請教宋一：“能教我一下‘不用謝’的手語是怎么做的嗎？”

    逆光而站的少女應允了他的請求。她先伸出右手揮了揮，再將雙手攤開，微微地左右擺動。陽光打在她掌心之間，孩子們跟著宋一的動作也做起各種各樣的手勢，就像一個個可愛的精靈在人間跳舞。

    言敘跟著他們學習，起初有些笨拙，慢慢的動作也熟練起來。他求知若渴，希望能學習更多。這是言敘第一次用這種方式與人交流，不是靠修飾過度的語言，也不是靠窺探人心的技能。只是這樣，輕輕揮動手臂——

    剛剛教室里授課的老師也走了出來。這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看起來很親切隨和的女老師。她看見來人是宋一，臉上的高興溢于言表。

    “小一，你終于過來了！梁老師可想你了?！?/br>
    老師名叫梁敏，在崇云小學教書多年。是希望小學剛建成時就駐扎下來的志愿者。她也算是看著宋一長大。

    宋一上前與她擁抱了一下，兩人笑著聊了起來。

    宋一順便向梁敏介紹了言敘。梁老師看著言敘，笑了笑，然后對他說：“我剛才在教室就注意到你了。孩子們看起來都很喜歡你，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真不愧是宋一帶來的朋友?！?/br>
    “為什么這么說？”言敘有些驚訝。

    “這些孩子畢竟和普通孩子不太一樣。他們大多數不是天生聾啞，知道自己有缺陷，相對而言內心就更敏感。一般第一次來學校的人他們都不會太親近?！闭f到這里，梁敏嘆了口氣。

    “不過宋一就是個例外。她剛被宋總帶過來的時候，也就才十一歲。長得像個瓷娃娃，表情冷淡又不愛笑。但學校里大的小的學生都愛湊在她身邊玩?！?/br>
    “我一開始還擔心她會發脾氣，沒想到她非常有耐心，會認真陪著每一個來找她的孩子?！?/br>
    梁敏看向宋一的眼神更加溫柔了，她向言敘感嘆道：“宋先生是好人，宋一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崇云希望小學有今天，真是多虧宋家?！?/br>
    “梁老師，快別說了，沒有那么夸張。我和我父親都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br>
    對于那些夸贊，宋一覺得稍稍有些言過其實。她并沒有為希望小學的建設做出太大貢獻，更多時間只是個旁觀者。而那些所謂的“耐心”和“善良陪伴”，在宋一看來是做人之基本。父親坐擁財富并不意味著她就高人一等，她雖不善交際，但對別人的善意也會好好回應。

    想到這兒，宋一多少領會到宋思成在她成年后停了她生活費的用意。先自立，再立人。只有盡快成長，才有能力去幫助更多人。包括這些兒時就認識的師長伙伴們。

    言敘在聽完梁敏一番話后則是另一種感受。他覺得，他喜歡的果然是很優秀的人。

    這種優秀偶爾讓他自卑，但更像太陽，讓他想去追逐。宋一愿與他分享這個“特殊校園”很令他高興。如果可以，希望以后宋一再來崇云希望小學時也能想起他。他保證會練好臂力并自備暈車藥……

    幾人聊得正融洽，附近突然傳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梁老師，求求你快過來看一下吧！我實在是被欺負的受不了了……”年輕的女孩怒氣沖沖走過來，大老遠就朝梁敏抱怨。待她走近，才注意到這里不止梁敏一人，還站了對樣貌精致的年輕男女。

    于是她堪堪止住話頭，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們幾眼，見了言敘，更是盯著他半天挪不開視線。

    “小劉老師，怎么了？”梁敏的眉頭皺了起來，“是因為方晨嗎？”

    “啊，對，他真的……算了！在這說不清，梁老師你還是先跟我過來吧?！?/br>
    小劉老師這才回過神答梁敏的話。她沒解釋兩句就開始不耐煩，索性直接抓起梁敏手腕想扯著她走。

    宋一上前一步，將小劉擋開。她拉回梁老師的手，而后不疾不徐解釋道：“梁老師，下節你還有課，先跟班上孩子們交代一下吧?！?/br>
    “對，對，我得先安排好這邊?！?/br>
    梁敏找到班長，用手語告訴她自己要離開一會兒，托她看顧一下班上的孩子。小班長點點頭。等交代完這一切，宋一問梁老師：“不知道方不方便讓我們跟著一起去看看？”

    宋一的請求讓言敘很想給她點贊。他對那個貿然出現又不禮貌盯了他半天的小劉非常不喜?；蛟S直覺使然，言敘覺得她急匆匆過來為的不是什么好事。梁老師一看就脾氣很好的樣子，言敘擔心，這樣的好心會不會最后被別人使了絆子。

    “好呀，沒問題。這兒你都熟，方晨那孩子你也見過，他有點倔。說不定到時候還需要你幫著我一起勸勸?！?/br>
    于是幾人往教學樓另一處教室走。小劉老師其實并不希望其他人跟著一起去，她沒來由的很討厭宋一，但既然梁敏都同意了，那個帥哥也有跟著，所以勉勉強強能接受。

    教室后門處站了一個個子不高的男生。他看起來只有七八歲，剃著寸頭，一只腳在地上踢來踢去。一行人接近，他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小劉老師看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當著男孩的面對梁敏控訴：“梁老師，我是真沒見過這么頑劣的學生。來代課這段時間，我每天都用心備課，體諒孩子。我知道他們不容易，說話都和顏細語有耐心。但這個方晨，不寫作業不聽課就算了，上課居然用粉筆頭砸老師，還煽動其他學生搗亂。我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這才喊您來評評理?！?/br>
    “唉，你說我年紀輕輕的，同齡人都在家里吹空調看電視，我卻在這遭罪，為的是什么？還不是為了這群孩子！但他們一點都不聽話，實在太讓人寒心了?！?/br>
    梁老師只好跟著道歉：“對不起了小劉老師，讓你受了委屈。這孩子從前不是這樣的，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高興的事，我問問他，讓他待會兒向你道歉?！?/br>
    “不高興就能不尊重師長嗎？這樣的人未來有什么前途？梁老師，你知道的，我也不是非想要這一個道歉，只是看不下去罷了。算了，可能是我做得還不夠好，不適合當他們的老師。這星期的課還是交給您來上吧?！?/br>
    小劉老師雙手抱臂在胸前，語氣頗有些不耐煩。梁老師聽到這話急了，她本來課表就排的滿滿的，分不出精力，才外聘年輕老師。學校也給了他們很豐厚的補償待遇?，F在對方一撂挑子，那孩子們的課該怎么辦？

    她剛想再勸人消消氣，這時一直沒什么反應的方晨抬起頭，惡狠狠瞪了那劉老師一眼。

    小劉先是一愣，繼而尖著嗓子哭訴：“您看，他還瞪我！他這眼神，怕是殺了我的心都有。我真不敢在這當老師了，這都是什么學生啊……”

    宋一和言敘旁聽了整個對話，兩人對視了一眼。言敘想了想，開了他的讀心技能。

    一分鐘后，當言敘讀完方晨和小劉老師各自心中的想法，怒火可謂是升騰到心頭。要不是眼前這位當事人是女老師，他可能當下就給人一拳了。

    “山里的一群聾子啞巴，干嘛費功夫去教？天天代課都累死了，要不是為了混資歷想調回市里，鬼才到這兒來！”言敘一聲冷笑，直接把她心中所想道破， “劉老師，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吧？”

    聽見這句話，小劉的控訴戛然而止，她表情變成難以置信的驚慌，下意識答：“你怎么知道這——”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反應過來，連忙惱羞成怒地辯解：“胡說！我怎么可能這么想？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梁敏愣住了，一時竟看不懂眼下的場面。倒是方晨反應很快，他繞開梁敏，噔噔噔跑到宋一面前，飛快朝她打了幾個手勢。

    宋一看完，摸摸他的頭，緊跟著開了口：“劉小姐是新來崇云支教的老師？知道我們學校其實到處都有裝監控攝像頭嗎？”

    “呵，你又是誰？這里輪得到你來說話？今天你們誹謗我的事，我要告訴方校長！如果你們不道歉，我還要去教育論壇發帖，讓同行老師們都知道這所謂的希望小學是什么德行！”

    “我人就在這里，你有什么想控訴的，直接說吧?！?/br>
    身后傳來方校長的聲音，她走過來，牽起方晨的小手。不得不說，方校長本人很有領導氣勢。她說完那句話，小劉斟酌了一番，反而沉默了。方校長轉頭看向宋一：“剛剛說的監控，是怎么一回事？”

    “這位劉小姐上課敷衍了事，仗著所教的孩子是聾啞人，屢屢在背后口出惡言。方晨有一次去辦公室聽到了她給男朋友打電話，詆毀這里的老師和學生們，這才在課上表達自己的不滿?！毖詳阉私獾降那闆r全都說了出來。

    “你，你沒有證據，不要血口噴人！”

    小劉每聽他說一句，臉色便白上一分。她見他第一面時怎沒發現這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面虎？她只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對方怎么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不，我們有證據?！彼我焕浔卮蚱茖Ψ降幕孟?，“方晨告訴了我你打電話的時間和地點，正巧，宋氏給學校裝的監控攝像頭有錄音功能。你說沒說過那些話，我們一看便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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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敘：??？聽說我是笑面虎？

    作者君：崽，不要相信炮灰的腦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