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桑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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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落有孕一個多月的時候,蘇棠在一個午后來了。 幾十個護衛跟著,把宅子里的丫鬟嚇了一跳。 桑落過慣了窮日子,得了蘇棠白送的大宅,很快就把大半的丫鬟都解雇了,總覺得銀子都該攢著。 蘇姑娘來的時候像是很得意,好像剛發生了什么好事—— 桑落最近卻沒聽過好事情。 鄭淇每日起早貪黑去文書閣奉差,丫鬟嬤嬤少不得陪夫人閑話解悶,剛告訴過她宗風翊把南邊邊界上一個城借了南域,許他們在曲水關建宗立派,還給他們出資,曲水關的稅賦還減了六成。 雖然沒從地圖上把曲水關劃給南域,可是實質上也沒差。 當初北域要在中域澹州建風月閣也沒這么大便宜,風月閣建好了,還受中域管轄——南域這可不一樣,宗派不受中域調控,像自家院子里躥了一根鄰居家的藤。 不過桑落無心細究這種事,她只需要好好安胎。 蘇姑娘看著是貴人,一定錦衣玉食,可是身形比上回見還瘦了,唇色淡淡的,整個人像馬上就要散了一樣。 蘇棠這回既高興也不高興,高興的是桑落過得挺好,不高興的是—— 桑落懷孕的事情是宗風翊告訴她的。 前幾天她嘚嘚瑟瑟地幫王了然向宗風翊借了個城,域主大人沒有拒絕的辦法,全然答應,還有什么讓風月閣入元老堂、飛仙觀不許人再進、顧清影的名字從武林譜中銷去…… 宗風翊全都答應了。 把元老堂的獨孤氏和云氏氣得不行。 最后她和宗風翊獨處時,后者把桑落懷孕的消息告訴了她。 宗風翊也不蠢,他知道蘇棠不會在乎那個女人是死是活。他只是想宣告,至少在尚京城里,四面八方,耳聰目明,沒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蘇棠把大部分暗衛留在了宅門外,一小波跟進去,最后有四個守在門口。 藥材,綢緞,珠寶首飾裝了幾箱,堆在庫房里,都是送給桑落的禮物。 女人的小腹尚且平坦,但周身都融了一種溫柔的氣質,將為人母,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 桌上放著副繡樣,蘇棠摸了摸——布料軟軟的,是條錦鯉,滑溜溜,極可愛。 桑落臉上有點紅,“是個小娃娃抱著錦鯉的花樣,娃娃還沒繡呢?!?/br> 蘇棠對懷孕這種事頗為抗拒,但看桑落這么開心,也不去說什么難聽的話,“這么早就開始繡啊……不是才一個多月么……” 嬤嬤一邊送上紅棗湯給她一邊笑呵呵道:“姑娘不知道,小孩子一生下來,一天一個樣,奶水吃得飽,蹭蹭得長呢,可快了?!?/br> 她點頭哈腰地退下,蘇棠看了眼紅棗湯,“我……臉色有那么差么,你就記得紅棗了?!?/br> 桑落道:“之前路上姑娘您常吃紅棗丸子,我記著呢。您今日氣色挺好的……只是您這么瘦……” 門口的暗衛豎著耳朵聽。 蘇棠不出門的時候,這些暗衛從不被允許近她身,所以顧清影有好幾日沒能好好看她了。 洛玉陽的住處已經修繕好,蘇棠就住在那里。 顧清影被玉面先生嚴肅告誡過,易容混在暗衛里可以,若暴露了身份,蘇棠也危險得很。 所以她只能老老實實地混在隊伍里,有回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幫丫鬟送藥進屋,趁機嘗了嘗藥湯,竟全是溫養補血的東西。 她覺得小酥糖一定生病了。 蘇棠每天都吃很多,卻會吐好幾回,再繼續胡吃海塞。一碗一碗,喝藥像喝水一樣。 最可疑的是那個深色的藥丸,被她貼身帶著,顧清影沒有機會去查。 有天晚上她在窗下聽到蘇棠問玉面先生—— 顧清影平安到了吧,怎么樣了? 玉面先生說一切都好。 蘇棠便松了口氣,倦倦道:“那就好?!?/br> 顧清影想著分別時蘇棠說她們余生乃至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要再見,心頭一抽一抽地疼。 這幾日蘇棠的精神異常地好,今日出門前還花了不少時間涂脂抹粉,招搖過市,轎子都換過,明晃晃地把一只金龍立在車頭,顯擺魔教也有入元老堂的一天。 來這里看桑落是難得的輕松事,顧清影好久沒見她笑,在門口偷偷瞥幾眼,已然心猿意馬。 蘇棠握著那副錦鯉,愛不釋手一般,桑落正是高興,一時脫口道:“姑娘若喜歡,等您有了孩子,我也給他做?!?/br> 蘇棠的笑容頓時僵住,放下了手里的東西,“嗯,那先謝謝你了?!?/br> 桑落還紅著臉,“等我的孩子出生了,認姑娘做干娘好不好?” 蘇棠聽了居然有點害怕——她總覺得那些小生命是負擔是累贅。多少人什么都沒想好,就把孩子生出來了。隨便養養,不想養了,就扔掉。 比如自己,不就被扔掉了。 她掩飾性去拿紅棗湯,隨口道:“到時候再說罷?!?/br> 兩口咽下去,她盯著桑落的肚子,問道:“母親都很愛孩子罷?!?/br> 桑落道:“當然了?!?/br> 蘇棠嘲諷地笑,“才不是,有人就會丟掉自己的親生孩子。據說饑荒年月時,大家沒有東西吃,還易子而食呢?!?/br> 桑落瑟縮一下,想了想,語氣忽然鄭重起來,“是會有些禽獸般的父母,但我不是,我死也會護著我的孩子?!?/br> 蘇棠道:“萬一生的是女兒呢……” 桑落疑惑:“這有什么分別,男孩兒女孩兒都是我的孩子,我會用命去護他們?!?/br> 蘇棠瞧著她那指天誓地的樣子,嗤嗤笑了起來。 “桑落,你真好。要是——” 要是我娘也這樣就好了。 她深吸一口氣,“好,那我也護著他們,我給你的孩子當干娘?!?/br> “可是……”蘇棠躊躇起來,“可是我不會繡花做衣裳,我只會送那些冷冰冰的東西?!?/br> 她有點惋惜,“沒人教我繡花做針線活。小時候家里很忙,后來沒人教了,再后來……” 她聲音一點一點啞下去,像是想起了什么傷心事。 顧清影立在門外仰著頭,強忍著不哭,哭還好忍,更難的是忍住不沖進去抱抱她。 桑落也發覺蘇姑娘在傷心,試探著把裝針線的小缽抱上了桌,小心翼翼道:“那我教您?” 蘇棠一抬頭,眼尾都紅著。 “什么?” 桑落躍躍欲試:“我,我教您?!?/br> 蘇棠有點心動——她不敢給顧清影寫信,一是怕被人截住,二是怕擾了她,三是怕寄出一封就會忍不住沒完沒了。 要是能繡個荷包什么的留給她也不錯。 可蘇棠又有點不好意思,“很難吧……我……學不好……” 桑落道:“怎么會難呢,天底下會針線活的女人比會武功的男人多了去了,您看那些老嬤嬤老婆婆們,個個都一手好針線,這么多人都會,肯定不是難事?!?/br> 蘇棠破涕為笑——好像還挺有道理。 顧清影正好又側頭偷瞄,看到她嘴角彎著,總算松口氣。 送給顧清影的話,該繡什么呢—— 蘇棠眨巴著眼睛思考:“我想繡松枝……” “不不不,繡月亮?!?/br> “月澄清影,霜露瑯華,你聽過嗎?” 桑落搖了搖頭。 蘇棠也不計較她孤陋寡聞,“反正要……月亮。不,松枝……唔……” 本來也沒人跟她爭,她卻一個人自言自語的,氣鼓鼓地糾結著,桑落看得笑起來,“松枝,是要送哪位公子嗎?” 蘇棠搖頭,“不,是個姑娘。我們第二次見面時,我覺得她像枝寒松,冷冰冰的?!?/br> 桑落猜度是顧清影,可是顧清影已經死了不是嗎? 那八成是別的姑娘。 她蹙眉,“姑娘家,像寒松,會不會不好嫁人?” 蘇棠像只被踩住了尾巴的小貓,頓時炸毛:“嫁人?她,她憑什么嫁人?!她——” 對啊,憑什么人家不能嫁人。 桑落弱弱道:“男婚女嫁,天地常理呀?!?/br> 蘇棠沉默了半響,“對啊,天地常理,說不定她已經嫁人了。嫁給個大夫,神醫之類的,一起懸壺濟世治病救人,說不定都懷上孩子了……” 她越說越離譜,越說越難過。 門外的顧清影抬頭望了望—— 是不是該六月飛雪了…… ※※※※※※※※※※※※※※※※※※※※ 顧清影:我就在門口,我的媳婦在里頭編我結婚生子的劇本,六月飛雪天大的冤屈??! 以及我用幾天好好思考了一下,也不是沒有he的可能,如果可以想辦法把老宗滅了—— 宗風翊:是不是太草率了? 咳,不管,容在下三思(希望比較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