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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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本章前,可先重溫一下82.83章—————————————————————————————————————————————————————————————————————————————————————————————————————————————————————————— () 蘇棠現在的精神極好。 像剛剛沖破了封印的妖精,回到人間里,可以肆無忌憚地搞破壞。 不過一切都不太真實,就算是殺人的手感也不真實。不過是頃刻時間,她再看墻角的尸體,已經不覺得是自己殺了人。 甚至連眼前到底有沒有尸體都不確定了。 她剛喊完南宮羽,又想起來柳無歸,當即提著劍,抬頭四下望了望,又飛身到屋檐上遠眺,最后真的找到了方向。 一路上打傷了七八個人,砍倒了十幾棵樹,因為想趕緊走,所以沒下殺手。 她感覺到自己精力充沛,一路上陽光灑落,衣裳都半干了。 她扯一扯壞了的袖口,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全身濕了,轉瞬想起是有人罵自己,所以自己居然就傻子一樣地要去洗干凈? 蘇棠當即在山路上轉身—— () 太丟人了罷,做這么蠢的事情! 不行,要回去殺了那人。 她剛跑了兩步,突然想起人自己已經殺過了。 于是心情好了不少,反身繼續走。 這回她體力好多了,不用費勁去爬樹,一個輕功就可以飛上去,到亭子頂上坐著。 () 只是有一點奇怪,她怎么覺得這個亭子她已經來過了呢。 不過這些問題經過腦海,一瞬間也不停留,沒工夫給她想,就哧溜躥走了。 蘇棠一手抱著劍,一手托腮,坐姿沒那么優雅端莊——當生命已經到了頭,坐成什么樣就可以隨意了。 她餓得有點難受,抬手從樹枝上揪了片葉子,張嘴咬了一小口,沒什么味道,也就不會難吃。 當你在吃這輩子的最后幾口東西,它們的味道也就不重要了。 () 蘇棠有點緊張,當然也有點害怕,抱著雙膝咬葉子,耳聽六路眼觀八方,不知道柳無歸會從哪里出現。 只要殺了蘇棠,柳無歸就會消氣了。 當然也就不會難為顧清影。 蘇棠自己就是個小氣的人,沒辦法把別人想的寬容大度。 幸好這回是晚春,夏天都有了氣息,不像上回那樣寒風凜冽。就算是等死,天氣也該暖和點,老天爺憑什么到了最后都不發發慈悲? () 但是蘇棠當然等不來柳無歸,等來的是顧清影。 人影在樹林邊若隱若現的時候蘇棠就看出是顧清影,可是模模糊糊的,一點兒也不像真的。所以她動也沒動,想著顧清影一定在飛仙觀里照顧師弟師妹們。 王了然不是說過她放心不下飛仙觀所以回去了——所以她放心的下蘇棠,才不會急沖沖趕來呢。 蘇棠想相思病或許是真的,思出了幻覺—— 因為顧清影急沖沖的樣子跟她想象過無數次的樣子一模一樣。 癡人說夢,怎么可能。 顧清影又把劍當成拐杖,支撐自己在山路上走。 她胸口還留著血紅一攤,剛剛吐過血—— 被師弟們急速請來的郎中一把脈就斷言是中毒了,顧清影借了他一把小刀,在掌心緩緩割出一道深痕,驅散迷藥的纏綿效果,緊接著看到郎中面色不對,當即喝退了南凝兒等人,郎中才壓低聲音道:“像是……西邊的毒藥?!?/br> () 西邊的大事剛剛結束,人人自危,心驚膽戰,現在西域的毒下到了飛仙觀的茶壺里—— 顧清影指甲陷進掌心傷口,狠心拉扯出一團血紅沾在指尖,下床將劍握了回來。 暖玉的劍鞘此時還是溫暖的,不是燙人的那種,是很溫柔,像握著情人的掌心。 郎中扶她站好,憂愁道:“道長身體底子好,竟還能站起來。雖是大幸,這毒未傷您性命,但此時內力無法運轉,需好好休養至少半月啊?!?/br> 顧清影搖頭—— () 西域的人,會是誰?不,不重要。問題是蘇棠呢? () 她推開大門,又疾言厲色地推開南凝兒等人時,已經有人急急回來報告蘇棠以劍傷人,自己往后山走了。 而那個菜園里,只有一地薔薇,水缸的碎片,殘留著酥心散和桂花香的小瓶,和墻角的尸體。 南凝兒等人沒有辦法理智,只有顧清影明白很可能發生了什么。 她猜到有人正躲在暗處笑,她看著那幾朵薔薇花,知道這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不會失手,就也知道自己這幾個月來的一切都化為泡影了。 她想蘇棠一定不會原諒她了,可是她還是要去求她原諒。 () 墻角小姑娘的尸體還有點余溫,是被掐死的,劍也沒了。 顧清影當即想這絕不是蘇棠殺的,一定是那個暗處的敵人嫁禍,自己不能上當—— () 對對對,蘇棠要從她手里搶走劍,一定很容易,既然能把劍搶走,怎么不用劍殺人。 顧清影撿起瓶子,只嗅一下就明白里面裝過什么,當即想到了方休。 怎么會有人,把桂花糖水添進去騙蘇棠? 傻孩子喜歡甜的,對人一點防備都沒有,怎么能有人這樣騙她。 () 南凝兒紅著眼睛看著顧清影瘋瘋癲癲地握著瓶子,神情似哭似笑,難以名狀。 () 幾人還沒出聲,只是腳步動了動,顧清影便森然拔出劍指過去—— “都不許動?!?/br> 道人努力調整著自己的表情,實在太困難,所以看起來可憐極了,看得南凝兒都不忍看下去。 () 她拙劣地掩飾自己的驚慌和難過,拙劣地篤定語氣,拙劣地控制想讓聲音不發抖:“不是她干的?!?/br> () 她的血沾上劍柄,從指縫中滲出來,“我向師父發誓,不是她殺的?!?/br> 她迫不及待要去找人,一面用劍指著他們,一面動了腳步。南凝兒望著白晃晃的劍鋒,萬念俱灰,“如果真的是她呢?” “那我的命賠給你?!?/br> () 顧清影已退到了門外,“那就把我的命給你。凝兒,今日無論,發生什么,飛仙觀所有人,不得輕舉妄動。無我命令,劍,不得出鞘,人,不得出觀,凝兒,如果你還當我是師姐,算我求你們,好不好?” 她披散著頭發,臉色煞白,雖然仍舊在發燒,臉上的血色卻都沒了。 () “你給我下毒,不是嗎?你敢說這種行徑你毫無愧疚?” () 南凝兒一時語塞,下意識將視線避開劍鋒,再抬眸時,顧清影已不在。 () 她直奔后山的小屋,屋里滿布灰塵,沒有人來過。蘇棠不在這里還能去哪里? 道人只思考了那么一下,就知道了答案。 她艱難地往那個亭子的方向走,時不時環顧四周,萬一方休會冒出來大笑呢? () “是我錯了,對不起?!?/br> 道人喃喃自語,也是說給方休聽,“對不起,是我錯了,不關她的事……方大人,真的不是風月閣殺了你全家,是暗殺府干的,你要是為了柳無歸,那是我錯了……真是我錯了……” 她委屈又害怕,心口酸酸的,痛了整個胸腔——明明那么好的。明明已經那么好了。 本來可以帶她回江南的。 本來現在應該在喂她吃小酥球的。 () 本來現在她們應該很高興很高興的。 可是一下子就全沒了。 顧清影不甘心,可是又能怎么樣。 途中摔倒幾次,掌心傷口的血一直沒凝固,生著病的人克制不住地發抖,山路漫漫,仿佛走不到頭。 終于,她一抬眼,看到蘇棠抱著身子縮在亭子上,恍如隔世。 () 蘇棠就這么呆呆地看著她,直到她走近了,就在亭子底下。 () 她喘著氣,將劍系在腰間,龍尾石也在那里。撫摸上去,每一道裂紋都在控訴,發生過的事情已經留下了不可撤銷的傷疤。 蘇棠毫無自己下去的意思,看到了她也不激動,只癡癡笑了笑,不發一言。 她只是坐在那里,就讓滿山春景失色。 顧清影遲疑了一小會兒,就選擇自己爬上去。 () 本來她剛想試著運轉內力,就又忍不住一口血涌出來,只能贊嘆西域的藥還真不錯。 蘇棠盯著前方,視線不轉,看不到身后的顧清影費力地從樹上爬上來。 粗糙的樹枝對掌心的傷口來說簡直像噩夢,蹭得血rou模糊,卻讓顧清影清醒極了。 那時候——蘇棠是怎么爬上來等死的呢。 她想起那時候蘇棠的眼神,恐懼,又有點慶幸和小開心,卻還有點失望。 她慶幸自己今天又不用死了,也失望自己今天還死不了。 當晚她被自己感動極了,一時真的不想死了,想跟自己一直在一起。 可是自己的回答卻是—— 我們不能一直在一起。 我也不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所以第二天她就自己跑出門去找死了。 () 王了然不是說過嗎—— 你可以想象一下,她是怎么拖著那個身子,爬到亭子頂上的。 現在顧清影知道了。 原來真的這么難,比她想的還困難。 () 她第三次失手落下來,摔在滿地落葉上,沾了一身的灰。手心上全是血,看著頗嚇人。 她想喊喊蘇棠,求她下來,可是一想到當時蘇棠也是這樣摔在這里,只有她一個人。 顧清影抬袖蹭了蹭眼淚,蹭到了側臉的擦傷,眼淚一下子就蹭不完了。 蘇棠自己抱著自己縮在上面,仍舊動也不動,顧清影第六次的嘗試終于取得了一點成功,攀著一條長長的枝丫,眼睛被樹葉拂得睜不開,但總算上去了,氣喘吁吁間,體力已然透支,額頭都是冷汗。 終于她連摔帶撲騰地落在亭子頂上,緩緩爬到蘇棠身邊去,后者一轉頭,看到她的狼狽樣子,頓時笑出聲。 蘇棠半夢半醒,“道長,你說柳無歸怎么還沒來?!?/br> () () 她勉強笑笑,壓低了聲音:“有的男人比我還小氣呢,他殺不了我一定很生氣,會害你的?!?/br> 她一本正經地解釋:“宗風翊不想讓人知道是他殺了顧家,他讓風月閣背鍋,我是人證,他要滅口,可是你把我救了。萬一被宗風翊知道,你就完了。我殺不了柳無歸,我現在……像個廢人,你也不會殺柳無歸的,你是君子嘛?!?/br> “萬一柳無歸把你出賣了,就完了?!?/br> 顧清影一邊哭一邊點頭,飛快地在她身上摸索,最后發現除了掌心傷口外,所有沾了血的地方都沒受傷,才微松一口氣,從衣角撕下一小條,將她手心包起來,最后伸手把她滑落肩下的衣領拉回去。 () 蘇棠正色:“道長,你救我的樣子真好看,我好高興,可是柳無歸就不會高興了,我要是他,我就氣死了,恨不得把蘇棠五馬分尸?!?/br> () 她雙手一攤,“那就來吧,我不怕,我就在這里等他,我也不還手?!?/br> 她滔滔不絕地解釋著,和當時王了然猜的分毫不差。 () 突然她就被顧清影摟進懷里去,立刻奮力掙脫,急促道:“我身上濕的,別,會著涼?!?/br> 她一下子就回到自己為什么濕透的問題,思路混亂—— “我剛剛……夢里有人罵我?!?/br> 顧清影五指一僵,蘇棠正自顧自往下說:“是你的師妹,就是那些比我重要很多的賤人里的一個。她說她……” 蘇棠皺眉回憶,“她說我臟,說碰我她都嫌臟?!?/br> 顧清影亦眉間一蹙,轉而啞口無言,認命般閉了眼睛。 “所以我……”蘇棠轉著眼珠,額角的仙鶴在日光下翩然動人,“我好像……把她掐死了……” () 顧清影嘴唇抖了抖,沒來得及張口,臉上就被蘇棠伸指一戳,“道長,這真的是夢罷,你怎么都不生氣,不拔劍,也不吼我呢?” () 她伸手在顧清影眼前晃悠,“道長?我殺了人咯?殺了你的小師妹。我殺了你的……唔——” 夢里的顧清影不但沒生氣,沒拔劍,也沒吼人,還吻了過去。 蘇棠瞪大了眼睛,看盡道人眼簾里滲出兩行淚的過程,還將幾條擦傷看得清清楚楚。 她陷入震驚,連呼吸都不會了,差點憋死在這個吻里,好在顧清影飛快松開手,轉而把她按在懷里,啞聲道:“沒事……不怪你……” 夢里的顧清影瘋了,居然搖頭說:“是她活該,不怪你,沒事了……” 蘇棠看不到她的臉,看不到她臉上神色絕望痛苦,只感覺到人還在搖頭,聽到她一遍遍重復三個字。 “不怪你?!?/br> 蘇棠欣喜若狂,大受鼓舞,忍不住道:“道長,我想和你一直——” 下一刻她就突然停住了。 她再次睜大了眼睛,記憶翻涌,是她坐在溫暖的水里,扯住顧清影的衣袖,把那里打濕了—— 她聽到,也看到了。那時候的顧清影打斷了她。 () 顧清影說—— “不可能?!?/br> 晚春山色中,殘亭樹影里,顧清影滿身血塵,呼吸熱得燙人。 她突然就被蘇棠狠狠推開了。 這個力道并不大,比她想象過的溫柔很多。 可是怎么覺得心脈都被這一推給扯斷了。 () () 蘇棠騰地站起來,搖搖欲墜中差點從亭上栽下去,握在手里的劍被松手扔了,砸在下面的落葉上,一點聲音也沒傳上來。 她到底站穩了,不可置信,茫然四顧后狠狠揉了揉眼睛,順著蒼天白日的明媚陽光,看到了那個小屋,也看到了那天的顧清影。 () 冒了那么大的風險把她救出來的顧清影。 在她已經決心去送死后,又給她那么大期冀的顧清影。 () 這樣的顧清影說—— 我們不能一直在一起。 我也不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 她還說—— () 沈良軒死了。 蘇棠森然望去,看到的不是顧清影慘白的臉。 光天化日,旖旎晚春嗎? 不是,是那個暗無天日的屋里,是那件惡心的嫁衣,是沈良軒暴怒的聲音,和傾倒彌漫的骨灰。 顧清影給她的笛子被他折斷了。 顧清影給她的龍尾石也碎掉了。 她只有這個,只有這個了。 沒別的,別的什么都沒了,怎么還有人要把它摔掉? 就算是騙她的也罷,顧清影從來沒有相信過她,顧清影還是認為仇人是沈良軒,才放過自己,送走自己,還給自己一塊“定情信物”,讓自己不要尋死,把自己拿來當誘餌—— 就算是這樣,這也是她的東西,也是唯一的東西了。 顧清影的腰間,碎過的龍尾石身上覆蓋著深紅色的裂紋,像干涸的血跡,經年日久,向蘇棠昭示這一切—— () 真的,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