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別玉劍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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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照霧,漫山朦朧時,山色淺淡,如踏入仙境。 有開采玉礦的小工進山,正見蕭煜在山門送別蕭念安。 馬兒負著行囊,悠然刨著蹄子。 蕭念安的腰間多了一枚玄鐵令牌,精巧可人,上頭唯雕刻一枚龍鱗,便是名門之江湖令。 佩戴此令者,乃域主門下之臣,以烏木、青銅、白銀、黃金、玄鐵逐次高階。 見此令,則知江湖之士,名門之徒,行走之間,多有裨益。 蕭煜和岳欽送他出山門,幾步小路,絮絮叮囑了許多。 此行——幕后不知,目的不知,地點也是微有耳聞的詭異之地。 蕭念安見星羅齋之帖后便已決意一人上路。 若被一張紙把玉山一大半的人都誆騙走,本門被人偷襲,或是來人行竊,再或是別的什么更深沉的陰謀,又如何是好。 他發上用一條青色長繩束著,白衣仗劍,指尖撫著劍柄的三朵梅花,端然向師父道別。 蕭煜眉頭一直皺著,本是根本不想讓蕭念安去—— 但帖中明明白白寫著:得此神兵,獻于大人,以賀江湖昌盛。 既然是要送給宗風翊,天下就都該躍躍欲試,迫不及待才對。 若玉山無人前去,這樣一個話柄落在他人口中,傳到域主那里,真是百口莫辯。 蕭念安微笑一別,轉身上馬,衣角的一圈青竹晃成一線翠意,拂過玉山春色。 他駕著馬,悠哉悠哉地到了驛站。 這里多是些往來的玉石商人,驛站更像個玉店,接近人群,便能看到各種各樣的玉墜玉鐲玉雕玉器,有紅有綠,還有潤得透明一般。 蕭念安一眼看到那紅衣人弓著腰在一個地攤邊瞅,肩頭臥著小白貓,尾巴一抖一抖,像撓在蕭念安心頭。 他喉結一動,下馬過去,卻見那人忽地轉身,眼睛直勾勾盯著前方一灰衣壯漢腰間,隨即兩步上去,又輕然轉回,將手收進了袖口。 他正得意,手腕卻被蕭念安一把捉住,另手揪過他手里的玉墜,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幾步追上那大漢。 男人先是一驚,隨后看到蕭念安劍柄下的白玉,便堆了笑:“喲,是玉山劍派的弟子?” 蕭念安回笑,“閣下的東西掉了?!?/br> 他將玉墜遞給失主,得了人再三感謝,方回到少年跟前。 少年抱著小貓,埋著頭,直直盯著地面,蕭念安也依舊看得見他滿臉通紅。 可是蕭念安沒有說教,也沒有斥責,周圍人聲喧鬧,少年微微別過頭去,忽然手里一涼。 蕭念安解下了劍柄的白玉,塞進了他手里。 “我這個比他那個成色好的多,上頭有玉山字樣,還能?;H??!?/br> 他順勢拽著少年到了驛站門口,挑了一匹烏黑的馬兒,又牽過自己的白馬,“好了,出發罷?!?/br> 紅衣少年把白玉的紅繩繞在手腕,忍不住嘟囔一句:“我憑本事偷的,你憑什么還回去?” 蕭念安本已準備上馬,聞言回頭笑道:“我憑本事還回去的,如何?” 他笑起來的時候眉眼溫潤,將少年的火氣消了大半。 少年眼睛一紅,冷哼一聲,便就上馬。 紅衣一揚,表情頗為不悅—— “我要去山下吃東西,我等了你兩個多時辰,我餓了?!?/br> 蕭念安覺得這個要求很合理。 山下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小店,酒肆,客來客往,老板都忙得不亦樂乎,眉開眼笑。 蕭念安抱著劍坐在少年對面,不再去提他方才偷東西的事情,只問:“吃什么?” 少年眼珠一轉,蕭念安便覺不妙。 果然他調笑著道:“蕭琿,我要吃小餛飩?!?/br> 他樂呵呵地重復:“蕭琿……小餛飩……哈哈,有趣——” 蕭念安當即招呼小二,隨即一手撐著額頭,問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叫蕭琿?” 他一直以蕭念安為名示人,連方休或許都不知曉蕭琿之名。 少年扭著脖子,得意洋洋,“因為我家公子什么都知道?!?/br> 提起那個小公子,蕭念安神色一凜,“他留你在此,不怕你遇險?” 少年道:“只有小餛飩你知道我是南域人,你若不說,我就無險?!?/br> 蕭念安便笑,“好,那你叫什么名字?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卻不知道你的,這不公平?!?/br> 少年揉著小貓的屁股,抬眸對視他,聲音有點小—— “我叫貓兒?!?/br> 蕭念安蹙眉,“貓兒?” 貓兒不太自然地側了頭,原本明亮的眼睛忽就黯淡下去。 蕭念安道:“很可愛的名字,很好?!?/br> 貓兒頗為詫異地把視線轉回來,想從蕭念安眼睛里捕捉那種鄙夷和嘲諷,卻一點也沒有發現。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正好餛飩上桌,升起的白霧擋住了他的失意。 他著實餓壞了,就這么埋頭猛吃,好像一點兒也不怕燙,又好像有人要跟他搶似的。 蕭念安微微一笑,一口咬下一半餛飩,覺得味道的確不賴。 貓兒風卷殘云般地吃完,湯都喝得一滴不剩,喘著氣,終于有了空閑問蕭念安—— “你的同門沒有一起嗎?” 蕭念安搖頭,“沒有?!?/br> 他剛要解釋,貓兒卻不讓他自己說,“我知道我知道!公子說……宗風翊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你們為了飛仙觀對付羅剎樓很可能已經讓他不高興了,所以不該再爭著出風頭?!?/br> 蕭念安點頭,“不止如此。聽聞那地方詭異,需以內功周轉加持,方能安然,我若大張旗鼓地帶著幾十個師弟師妹同去,不就是告訴天下我玉山能人輩出,個個功力不凡?” 貓兒神色一凜,“這我倒是沒想到……可是你不怕玉山只去一個人,顯得對宗風翊不敬重?” 蕭念安道:“叔叔年底之時,已立我為少掌門,希望都放在我身上,派我前去,還不算敬重?” 貓兒挑挑眉毛,便跟著他起身上馬,偶然瞥見他腰間江湖令,策馬與他并肩,又問:“中域的江湖令,玄鐵為最好品階??墒前足y,黃金,不是更值錢?” 蕭念安道:“只要有點腦子,經商,交易,就可以獲得白銀黃金。我中域之玄鐵,除了鑄造兵刃,便只用來鑄此江湖令,不是有錢就可以拿到的材料,所以勝金銀一等?!?/br> 他轉頭,“南域呢?南域的江湖令又是怎樣?” 貓兒道:“蒼木、靛錫、青銅、煙玉?!?/br> 蕭念安疑惑,“煙玉?頭一次聽說?!?/br> 貓兒道:“是一種朱紅色的玉石,南域以朱雀為圖騰,所以奉紅色為尊,因此品階最高。而煙玉質地很脆,若在打斗中損壞,則是過失,全門之令轉為青銅,可就很丟人了。所以有的門派寧可守著青銅令,也不更進一步?!?/br> 蕭念安只覺長了見識,“原來如此,有趣?!?/br> 他握起長鞭,“貓兒,咱們加緊趕趕路,玉山離琦州不遠,說不定咱們還有同行的伙伴?!?/br> 話音一落,他打量貓兒的衣裳,“你們以紅色為尊……這顏色很配你?!?/br> 他言外之意,或是在試探貓兒在南域地位幾何,少年神色一變,臉色蒼白兩分,只道:“這是公子送我的,他跟我說要自己捧著自己,他讓我穿的衣裳,沒人敢讓我脫掉?!?/br> 蕭念安聽出他心頭的戾氣,好似猜到一分兩分,終究體諒少年今日的許多敏感之處,不去追問。 貓兒盯著他頸間,看到方休給他留下的那條血痕,依舊刺眼。 他一手抱著小貓,接住蕭念安扔給自己的一只小籠子,將小貓放進去,牢牢掛在馬兒身側,又開口叫住劍客,蕭念安勒馬回頭,迎上他雙眸,聽到他說—— “我家公子喜歡聰明人,萬一有朝一**見到他,不要告訴他我又偷了東西,好不好?” 蕭念安思考兩息,“可以,不過你保證以后再也不偷東西?!?/br> 貓兒狠力攥著韁繩,弱弱道:“我盡量?!?/br> 蕭念安竟就不再強求,還欣慰一笑,“好?!?/br> 他策馬往前去,貓兒匆匆趕上,一個白衣如雪,一個紅衣似霞,貓兒隨口問:“小餛飩,你是不是想跟南宮羽一道?你怎么知道她也要去?” 蕭念安忍俊不禁,并不反對他這么叫自己,只道:“顧清影一定會去,蘇棠就也要一道,那南宮師妹就也會跟著了?!?/br> 他想起方休陰狠的神色,“不管怎樣,盡人事就好?!?/br> 說罷望著遠山霧色,辭別玉山春光。 從此地沿南路以下,皆有良玉產出,因而商貿繁盛,春來后更是熱鬧。 琦州驛站也迎來送往,掌柜的偶然一瞥,看見門口三位姑娘,一個杏眼俏麗,一個端然清秀,還有一個坐在馬車上,抱著一條薄毯,慵懶可人。 粉雕玉琢一般,衣上海棠兩簇,頭上琉璃一釵,跟她眼中春光一比,卻都失色。 她手里捏著一塊甜餅,小口小口地吃著,眼睛直溜溜地望著前方二人。 南宮羽劍未出鞘,立在地上,撐著胳膊;顧清影又穿回道袍,黑衣白里,祥云在肩。 南宮羽搖著頭,“我不要駕車,我要陪她?!?/br> 顧清影亦搖頭,“我不太會駕車?!?/br> 南宮羽也不知真假,幾乎要拔劍,“那打一架——” 顧清影卻道:“抓鬮罷?!?/br> 春意融融,蘇棠蹭著毛毯,覺得它軟乎乎得好生可愛,越發把自己當成一個小團子,往里縮,側臉被軟毛一拂,整個人就困了。 而眼前是顧清影攤開掌心,露出兩個紙團—— “來,你選一個,好不好?” 南宮羽嚴肅地俯身提醒,“隨意選一個,來吧?!?/br> 蘇棠呆呆看著二人,低頭又咬一口甜餅,兩腮鼓鼓,睜大了眼睛瞅著兩個紙團,軟軟地說了句“好”,乖巧的樣子讓兩個人心頭一酥。 她猶豫片刻,伸手拈走一個紙團,顧清影溫柔地接過去,正要打開,南宮羽心中陡懸,忽打斷道:“等一下!” 蘇棠被她嚇了一跳,一下子縮起來用毯子包住自己半張臉,顧清影揉著她頭頂安撫,眼中帶了點埋怨,對南宮羽道:“也不一定就會選到我那張?!?/br> 南宮羽暗悔自己把人嚇著,又篤定搖頭,“不,我是想說……” “我們很窮嗎?” 顧清影一怔。 南宮羽掏出幾張銀票一抖—— “我們為什么不雇個車夫??” 她簡直覺得自己腦子都壞了,轉身便去找掌柜,一手撐在柜臺上—— “我們要個車夫駕車?!?/br> 掌柜的攤開冊子,笑道:“我們這兒的車夫都很有經驗,有的都趕了二十年的車了!” 南宮羽擺擺手,想起蘇棠軟噠噠的鼻音,臉上一紅,道:“不用那么厲害,我想要個……耳背的?!?/br> 掌柜的愣住。 南宮羽摸了摸下巴,“最好是個聾子?!?/br> 掌柜的心領神會般一笑,“知道,知道,常有客官在馬車里行些香艷事,專挑聾子車夫?!?/br> 南宮羽差點一掌把柜臺拍裂,抬手將一枚江湖令示于他眼前—— “胡說八道什么?!我們是江湖弟子,受邀前去星羅齋,保不齊談論些江湖秘辛,若來日泄露出去……” 她環顧小店,“您這個驛站,還想不想開了?” 掌柜的大驚失色,連聲應和,便就去找車夫。 顧清影在外頭無奈搖頭,蘇棠拉一拉她衣角,指一指她手心,示意她看看自己到底選了什么。 顧清影知道這抓鬮不過是件小事,沒有什么特別意義,然看著蘇棠單純的樣子,心頭一緊。 要是抓中了南宮羽—— 顧清影心里陡然失落。 她正逡巡,蘇棠已等不及,從她手里揪回了紙團,三兩下打開,由于動作不太溫柔,紙張已有些撕裂。 蘇棠興高采烈地將紙條翻了個面展示給她,上頭是她的端正筆鋒—— 顧清影。 顧清影驟然哽咽,抖著手將紙條接過,隨后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寶貝,將它收進了懷里。 她一抬頭,看到蘇棠從盒子里又拿出一塊甜餅,小口小口地吃,不亦樂乎的樣子。 顧清影心頭悲涼而酸楚—— 這些在自己眼里皆有情意的事情,于蘇棠來說都是無知無覺。她因一張破損的字條而感動得快飛上云霄,蘇棠卻完全不知道。 南宮羽領著聾子車夫出來,將行進路線的小圖交給他,再一轉身,看到顧清影一臉凄然地呆立。 她周身的落寞顯而易見,卻還不如一個甜餅能惹蘇棠注意。 南宮羽神色一冷,走近問:“怎么了?” 顧清影似驚醒般一顫,搖了搖頭,“沒什么?!?/br> 她抬手,隔著衣裳摸了摸那小小字條,將另一張寫著南宮羽名字的隨手扔掉,啞聲道:“挺好的?!?/br> 她只是忽然懷念起酥心散入喉的劇痛,后悔前日直接將一整瓶喝掉了。 有些痛是值得紀念的,該慢慢品味。 有些甜頭是不該有的,甜了之后,只剩余苦,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