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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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顏皖已經連著趕了許多天的路,現在他駕著馬車到了繁城。 由于并不熟悉路況,所以他走得慢了些,且中途他停下來研究了王了然給上官夜的密信。 他用小刀輕輕地沿著信封封口處,劃開粘合好的那片紙,拿出了信。上頭是王了然彎折凌厲的字跡,一整篇都是些噓寒問暖的閑話。 東顏皖并不蠢,他覺得上頭顯然有什么密語暗號,就是提防自己偷看。 他是出身東域的人,必然會受到王了然的防范——畢竟這個少年早智聰慧得可怕。 然而東顏皖研究了一整天,還是什么也沒看出來。 他不是有二心,更不曾想過和王了然為敵,但就像王了然也不是全然信任他一樣,他也無法完全信任這個孩子。 這孩子千里迢迢趕到中域,還賠上了一雙眼睛,為的真的只是一個殘缺的秘籍嗎? 他不日就要去尚京和宗風翊會面,他會跟這中域的主人提什么要求,兩個人會達成什么交易? 這都是東顏皖很想知道的。 這絕不是因為歹心,而是很多事知道總比不知道的好。 所以東顏皖也很著急,也想趕緊回去找王了然,陪他一起上京。 跟在他身邊,總能察覺到些事情。 當他來到繁城外的一家酒館時,蘇棠仍舊昏睡在馬車里,這一路上他都沒有碰到任何意外。 上官夜已經在這里等了他兩天兩夜。 酒館里只有上官夜一個人,原先的老板在得了他一大筆錢后就心滿意足地帶著全家搬走,上官夜在里面生火,炒菜,做飯,熱酒,很愜意。 直到外頭一陣聲響,他卻沒有立刻望過去,而是靜靜盯了二樓一眼,旋即為東顏皖開了門。 王了然稱呼上官夜為叔叔,叫東顏皖卻只叫前輩,親疏分明。 因為上官夜曾是玖月的侍衛,是王了然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東顏皖也知道這點,所以一直對上官夜很客氣。 在南域,上官氏是出產刺客的世家,除了嫡系子孫外,每年從弟子中挑選武功卓絕的一兩人收入內門,他們多是無家可歸的孤兒,一經收入便可獲姓上官,乃是無上的榮耀。 顯而易見,上官夜就是其中之一。 他一步一步從最底層爬起來,遇到玖月也是個天大的機遇,如今他是王了然的心腹,他們都一樣,絕對忠誠于少主。 上官夜比東顏皖小一歲,他自小學的是暗殺之法,兵器是一把短劍,可藏于袖中,刃薄可卷而不斷。 他真的藏著短劍,給東顏皖開門,兩人微笑寒暄兩句,大門一閉,他便去拿酒菜。 外頭下著小雪,在東顏皖的衣服上蒙了灰白一層。 他一面拍著,一面到了桌前坐下。 上官夜已經給他拿來了一壺酒,兩盤麻辣雞胗,一鍋燉牛rou,還有一盤桂花鴨。 東顏皖趕了很久的路,的確應該好生休息一下。面前的菜在此時看來也很誘人,尤其是牛rou的香氣,讓人覺得溫暖又安心。 東顏皖將劍放在手邊,接過上官夜遞來的酒,嗅到淡淡菊花香,當即一飲而盡,暖意躥上心頭,讓他原本僵硬的手指恢復如常。 屋里生著碳火,很暖,所以上官夜沒有穿袍子或者斗篷,只穿一件繡著桂花的衣裳,藍底,金花,很好看。 他的樣貌也還很好看,東顏皖自己樣貌平平,所以也會感嘆有人到了自己這種年紀還風姿翩翩。 上官夜的眼睛依舊很亮。 歲月只讓他更沉穩坦然,卻不把塵泥加在這塊美玉上。 想來他年輕時的樣子一定更是悠然倜儻。 東顏皖將王了然的密信拍在桌上,似隨口問道:“南宮氏的人還在關押?” 上官夜沒有去拿那封信,只夾了一大塊牛rou進自己的碗里,回答道:“死了?!?/br> 東顏皖一愣,“可王公子不是說——” 上官夜道:“關押又如何,殺了又如何,南宮囿滅玖氏一族,我今生恐怕只有這一次機會能手刃南宮之人,不能放過?!?/br> 他沉沉一嘆,“日后再向公子請罪便是了?!?/br> 東顏皖也微微搖頭,“你如此沉不住氣……”他一想,“也是,公子聽說南宮之名后氣得震裂了桌子?!?/br> 上官夜道:“公子少有控制不住心緒的時候?!?/br> 他似欣慰似贊嘆,“他很像夫人?!?/br> 東顏皖問:“你家那位夫人……也有控制不住心緒的時候?” 上官夜細細去回憶,最后點了頭。 東顏皖暗自去猜,自是猜不出什么所以然,便低頭專心吃rou。 上官夜卻停了筷子,語調一沉,“公子的眼睛……” 東顏皖遲疑片刻,“沒有痊愈?!?/br> “榮城幾乎所有大夫都去看過了,還是無法?!?/br> 他聳聳肩,“好在公子演練多時,如今真的失明也未有影響一般,一切如常?!?/br> 上官夜道:“嗯,那便好?!?/br> 然不過一瞬,他語調一抬,“東顏兄知道得不少,公子連他雙目隱患也告訴你了?!?/br> 東顏皖面不改色,筷子也未停,“若非是隱患,我也要擔罪責了,你們把他當個寶貝一樣供著,卻在我手里瞎了雙目,想想真后怕?!?/br> 他一面咬著rou,一面抬頭,“你怎的不吃?” “是不是手已經握住了劍,不好再動筷?” 四目相對間,上官夜冷冷一笑,東顏皖吞下了最后一塊rou,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震起佩劍,清凌一聲,已白刃在手。 劍出鞘時白光一閃,自上官夜胸前劃過,勾斷細絲一縷,他下意識后退兩寸,低頭間正見那藍色絲線落空。 隨即是哐啷一陣響動,東顏皖掀翻桌案,使得酒菜全都浪費掉。 “為何起殺心?就因為我知道太多事?” 上官夜只靜靜看著他,并不回答問題,雙目中似含了莫名的期待和疑惑。東顏皖等不到他說話,心頭憤恨之間,抬手一劍斜晃而下。 鏗鏘一聲,與上官夜的短劍撞上。 二人的力道便開始較勁,兩片薄刃微顫,東顏皖自覺內力不會輸給對方,而王了然對他的不信任讓他怒火中燒,不由得力道一重。 是卸磨殺驢,過河拆橋? 難道他東顏皖到了此時竟一點用處也沒有了? 他不明白王了然為何起殺心,又心知上官夜不可能擅自動手,心頭疑惑漸濃之時,他忽然聽到了一種聲音。 熟悉無比的,劍刃破風的聲音。 這種長而薄的兵器,被人用內力催送的時候,劍身擦過一片虛無,會有細不可聞的輕聲。 而更讓他驚恐的是自己手中的力道在一瞬間都已散去,上官夜輕輕松松地挑開他的劍鋒,而短劍劍刃泛著一種青色,淡淡的,如春雨中的江南水光。 只是它短了一點,還沒吻上東顏皖脖頸,上官夜就看見那里已經冒出了一刃白光——來自樓上那人的劍。 南宮羽背后汗濕一片,她緩緩從陰影里走出去,低頭望向樓下的人。 上官夜笑著將劍收入鞘中,淡淡道:“好了,你已自由?!?/br> “你知道么,”他抬頭道,“此人乃東域出身,你呢,是南宮氏之后,如果有東域的人知道你殺了他,后果會很不好?!?/br> 南宮羽踉蹌著從樓上下來,散亂的頭發被額前汗水沾濕,唇上也沒有血色,原本俏麗的眉目因消瘦而顯得可憐。 她捂著左肋抽氣,顯然因剛剛的一劍牽動了斷骨。 “我已經……做到了……她……你答應過的……” 上官夜道:“自然說到做到,她在外面的馬車里?!?/br> 南宮羽立刻轉身撲出門去,外頭地上已經是灰白一層,馬兒被拴在石柱上,不耐地刨著蹄子。 她迫不及待地要去掀開車簾,雖然此時此地,飛雪蒙蒙,寒冬煞人,但是里面就藏著南宮羽期盼已久的暖春。 那厚厚被子裹著的人,被封在夢里出不去。 但她的手如此溫暖,呼吸如此平靜,昏暗的馬車里,她熟睡安詳。 上官夜的聲音在南宮羽身后—— “南宮小姐,外頭太冷,不如抱她進屋里暖暖?!?/br> 南宮羽卻不想,“我就不能直接帶著她走?” 上官夜道:“很可惜,不行。因為還有人有話對你家夫人說?!?/br> 南宮羽本以為自己有傷在身,抱著她會很吃力,然而她很輕。 消瘦得很厲害。 上官夜想展示一下自己的風度,便問:“需要幫忙么?” 南宮羽似斜著白了他一眼,“不必?!?/br> 她走到門口時,身后一陣馬蹄亂聲,有人輕盈落地,朗聲向前頭的人問好。 少年的白色單衣在夜色里黯淡,而身旁長桿上掛著的燈籠給它籠了暖光。 衣角的幾點血跡如紅梅落雪。 南宮羽不等他們多說廢話,直接抱著人踏進了溫暖的內室。 她單膝跪下,趴在榻邊看她的臉—— 那只遙不可及的仙鶴終于飛了回來。 它險些被人折斷了雙翅,永遠也回不到縹緲的云霧里。 黑衣人將這里里外圍住,上官夜亦迫不及待地去擁抱那個少年,把他帶進屋里,蹲下拍去他衣角灰塵。 而接著上官夜動作一停,少年便道:“沾了血是罷,他們派來護送我的人已被我殺了?!?/br> 上官夜輕應一聲,“宗風翊果然邀您去了?!?/br> 少年道:“那些護衛皆非歹人,但我不用他們送我,既然沒有用了,那就一了百了?!?/br> “對了……” 王了然轉頭,“他究竟有沒有——” 上官夜下意識去看桌上那封信,它還好好地擺在那里,里頭信紙上的毒藥無色無味,沾之,遇菊花酒發作,內力盡散。 上官夜道:“如您所料?!?/br> 王了然雙肩一松,“這樣啊……” 他臉上露出哀愁之色,語氣卻輕松,連上官夜也不知道此時到底他失望還是得意。 王了然繼續道:“那就不算冤枉了他罷?!?/br> 上官夜還未起身,忍不住想抱著少年安慰一番,小小年紀總是想這么多心機一定很累—— 但是王了然的臉上沒有一絲疲倦,反而容光煥發。 好像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會帶給他煩憂,好像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已經到手。 上官夜被這個想法驚住,忍不住脫口一喚—— “公子……” 他轉而壓低聲音,“何時才能事成回家呢?” 王了然那空茫無依的視線尋聲下落,灰瞳里雖然沒有焦點,卻盈了一點水光。 他激動得手指發顫,只是一瞬,就被他止住,將手負在身后。 “事成?” 少年聽到了上官夜近在咫尺的呼吸聲,便緩緩湊近他耳畔—— “上官叔叔……” “其實,此行,我要的,在很早之前——” “就已經得到了?!?/br> 上官夜驚怔之際,少年的掌心落在他肩上,帶去一抹涼意。 他體內的陰寒內力頗難把控,在他情緒激動時更是如此,便可知他此時心中那難以抑制的歡悅。 若非有人在這里,他一定開懷大笑。 他拍著上官夜肩頭示意他起身帶自己進去,再說起話來尾音輕挑,篤定又得意—— “而且,我還可以讓此事成得更完美一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