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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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他帶了花娘和莫絕。 花娘玩暗器,莫絕最擅輕功。 有的人叫做“會暗器”,有的人叫做“善暗器”,若說一個人“玩暗器”,那么她就是把這當做一種樂趣。 她的袖帶,她的腰扣,她的發簪,甚至她的指甲—— 都是暗器。 那一片片紅艷的蔻丹,扎進皮rou里會和血融為一色。 暗器若是離開了毒藥,就失去了大半的意義,可卻真有人的暗器上從來不帶毒,因為他們有自信。 花娘沒有這份自信,所以渾身上下都帶毒。 莫絕是剛滿二十的年輕人,長著一雙鹿眼,水靈靈的,清澈無比,就像晨光里在林中喝著露水的小鹿。 這樣的人任誰看了也不覺得是來自魔教。 不過他是個好苗子,一直跟著玉面先生學笛學醫。要說是去找人,當然最好帶一個腿腳快的,莫絕的輕功好上他倆十幾倍。 如果可以,玉面先生真希望丹夫人已經死在哪里了。 她十二歲時還不會吟詩,卻學會了殺人滿門。 十三歲時還不會騎馬,卻學會了弒母殺弟。 若上天真的有好生之德,何必讓這種人活下來。 但是她若死了,又會有別人遭殃,既然她已經這樣了,還是讓她繼續這樣罷。 玉面先生這么想著,馬車忽得一顛,手里錦盒輕響。 花娘裹著大氅嬌聲問:“先生,這是什么?” 玉面先生便打開了錦盒的扣鎖,映入花娘眼中便是兩個碩大的蛹—— 里面還在動。 花娘尖叫一聲,“這么惡心的東西……” 玉面先生一愣,“惡心?” 他輕笑,“待會兒你就不會嫌棄它們惡心了?!?/br> 莫絕道:“這莫非是……” 玉面先生道:“是啊,是凝水,馬上就破蛹而出?!?/br> 他耐心給花娘解釋:“這是北域那里最漂亮的東西,跟別的蝴蝶不一樣,它喜寒。其中一只結蛹時我討了夫人一滴血,入蠱為印,所以它出來之后會去找她?!?/br> 莫絕道:“寧護法有眼福了,凝水蝶美得不可方物?!?/br> 花娘道:“就算它們飛過去找了,我們怎么跟上?一路不吃不喝,追著蝴蝶跑?” 玉面先生道:“自然不是,一只放走。它倆被我長日飼養,蠱中有蠱,名離愁,只要一只遠離,另一只就日夜難安,到時候在它尾上系一條無影線,就成了夫人的指南針?!?/br> 花娘睜著眼,只聽得一種詭異的破裂之聲,蝶蛹漸漸裂開,露出一抹晶藍色的熒光。 在馬車里的昏暗下甚是奪目。 它們尚未展翅,顏色卻已經是極美,像只暗夜里的幽靈,閃著異光引人上前去,再奪魂至死。 玉面先生道:“這么漂亮的顏色,可是它吃的卻不是花蜜,而是腐爛的水果汁rou,北域的人為了養它,將各種珍奇的果子在夏季堆積起來,待到腐爛后供它們吸食。更有甚者直接用腐尸作食,養出來的凝水會泛紅?!?/br> 凝水有一雙長近三寸的漂亮翅膀,泛著一種濕潤的金屬光澤,湛藍如海,兩翅各有一道彎曲白紋,像太陽之下海面的反光。 波光粼粼。 它緩緩扭動著,玉面先生已掀開了車簾,那只凝水蝶煽動翅膀,似在為寒風雀躍歡呼。 冰天雪地里的蝴蝶,壽命最長只有兩個月。 若兩個月里它找不到孕育它的主人,就會變成一片干枯的殘葉,凋落在寒風里。 它不知道這些,這樣低能的小蟲只會朝著那個方向飛,短暫的一生沒有一點意義。 那未知的遠方,燈火已盡,滿街還有淡淡的焦灼氣味,小販收攤回家,酒館摘簾閉戶,四個劍客已經上了馬車。 白嵐的棺木已先一步運去榮城,顧清影只能在路邊燒盡了紙錢,持劍三叩首,消瘦的身形在闌珊夜色中甚是孤苦。 柳無歸想扶她一把,想抱著她,讓她在懷里哭一哭,女道人卻已自己站了起來。 她的眼眶泛紅,但沒有水氣。 她還有她的劍—— 然而一想到這把劍…… 蘇姑娘到底去哪里了呢? 在柳無歸大喜過望,言說要萬死以報答那位恩人的時候,顧清影半點描述也講不出來。 只記得她指尖很冷,只記得她額上有傷。 顧清影抬起手,似在回想那道傷的樣子。 馬車里無人說話,方休和柳寂初在外頭駕著車,韁繩在方休虎口纏繞兩圈,緊緊的,勒得血液不暢。 方休喜歡深色,柳無歸喜歡淺色,前者常年穿夜行衣,殺手來去在夜,久而久之就喜歡那樣精練暗沉的東西。 但他的手腕上總要系一條紅繩,用來辟血,在他看來,身上已有血紅,便不會再受傷了。雖然只是個意頭,這些年來他受的傷也難數,不過紅繩的習慣卻留了下來。 他認識柳無歸的時候十七歲,柳無歸十五歲,現在八年已過,他還在成長,柳無歸卻一直是在消亡。 其實誰不是在消亡—— 人的壽命有限,每過一天就離死近一步,只是柳無歸的路短了些。 這樣短暫的路使得任何風景都格外珍貴。 不用回頭去看馬車里,他也知道柳無歸正在用如何深情的目光望著失而復得的顧清影。 那日岑江濤濤,柳無歸一步撲在岸邊,方休頭一回知道他哭起來那么難聽。 劍被他扔在身后,半身都被江水打濕,若非方休攔著,他定要跳下去做點無謂的打撈。方休只當顧清影已經香消玉殞在岑江里,他很想高興,可是看到柳無歸這么傷心他就也傷心了。 最后一滴淚悄無聲息地落下來,被他偷偷擦掉,上去拉起柳無歸,卻聽到他說了一句話。 他說—— “為什么她比我還先死?” 柳寂初聽罷便掩面避開那江面,方休握著柳無歸的肩頭,越發用力,那人卻還是蹲下去捧起一汪江水,好像這里頭還殘留著顧清影的最后一縷生息。 馬蹄聲,車軸聲,方休微微側目,聽到了柳無歸的聲音。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可能是在讓顧清影吃東西罷。 之前買了兩斤桂花糕和乳酒酥,都是老字號的店家,做得甜而不膩,他們這樣的大男人也挺喜歡。 顧清影握著酥點,咬下一口,嘗到了甜甜的酒心。 她就這么睜著眼睛,眼淚直勾勾掉下去。 柳無歸聽她輕輕抽泣一聲,便慌了神。 “怎么了?” 顧清影道:“想起了蘭師姐做的酒梅糕……” “那時候我們一起去半山腰摘果子,阿卿總是亂跑,弄得一身泥,風師姐一直跟在蘭師姐后面,像個小尾巴……” 柳無歸道:“你還叫她師姐?!?/br> 顧清影道:“她本就是我師姐?!?/br> “就算歹毒,也是歹毒的師姐?!?/br> 柳無歸道:“歹毒……倒是真歹毒……我想不出她是為了什么?!?/br> 顧清影嘆了一口氣,“你不是她,當然不知道她是因為什么。我也不是她,所以我也不知道?!?/br> 柳無歸道:“所以你要聽她自己說?!?/br> 他寒星般的眸子里含了憂慮,“如果她有天大的理由——” 顧清影道:“那也不行!” 柳無歸道:“白嵐對你恩重如山,對她也一樣,不是天大的理由,她不會下此毒手,我怕她在你面前哭一哭,你就會不忍心?!?/br> 顧清影道:“我知道那理由一定催人淚下,或許誰聽了都忍不住可憐她,可是殺了人就是殺了人,我不管師父做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情……” “什么事情也不行。如果理由荒唐,我也會砍了她的頭示眾兩月,如果理由也讓我不忍,我會好好安葬她,清明祭日,也會給她上香?!?/br> “我要問問她,究竟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能讓她陷害養育自己長大的師父?!?/br> 柳無歸被她滿身的戾氣壓抑得心口沉悶,手腕一動,碰到了她的劍鞘—— 很溫暖的。 可是冰窖里如此寒冷,卻能讓蘇棠好受得多。 洛玉陽手臂都酸了,還是舍不得放開懷里這一團香玉。 他能感覺到女人肩甲的骨骼,微微有些硌手。 蘇棠小聲問:“你還不走,不冷嗎?” 洛玉陽道:“我很想知道你有多難受,我已經冷得渾身都僵了,但是想必抵不上你十分之一?!?/br> 兩個人的交流只能靠聲音和觸覺,他也不知道這話是不是有些輕浮,想換個話題,讓小夫人不要再想什么疼什么冷,思考了一下脫口而問的卻是—— “你娘去世的時候你是什么感覺?” 方一問完,他也覺得不妥,“對不起,因為我娘生下我就去世了,很久以后我都一直不能理解娘親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死了是什么意義……” “我猜我娘是很漂亮的,所以看到漂亮的姑娘我就想我娘會不會是這樣,你說我娘是不是跟你一樣漂亮呢?” 蘇棠道:“不,你娘一定比我漂亮多了,我是世上最丑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