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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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卷地之時,澹州已下起鵝毛大雪。 梅花已經盛開,在這百花凋零之際,只有它綻放滿城。 可風月閣的琳瑯苑卻還有鮮花—— 魏紫牡丹,火紅芍藥,淡粉玫瑰…… 姹紫嫣紅,都是假的。 牡丹是紫英石雕的,芍藥是紅寶嵌的,把粉色珍珠捻成末放進模具里壓成花瓣,再加點東西凝固起來,制出一朵朵玫瑰花。 花蕊用的是琥珀,花葉用的是翠玉,一簇簇以假亂真。 沈良軒正在清點賀禮。 有通體純金的花簪,花蕊精細,花瓣薄如蟬翼;有月白瑩石做的整面屏風,瑪瑙鑲珠;有用白鶴尾毛做的羽衣,配她額上的花紋一定漂亮。 人人都知道這幾天閣主的心情很好,因為丹夫人要回來了。 十八歲的生辰是個大日子,沈良軒拎起一件火紅的嫁衣,上面繡了只金鳳凰,裙擺有紅焰飛血,腰扣鴛鴦,鳳穿牡丹。 他癡癡傻傻地笑,猛地爬上冰冷透明的棺材,對里面的女人道—— “阿蓉,女兒長大了,該嫁人了?!?/br> 他敲著棺面,似想叫醒女人,“這件衣裳你沒用上,我留給了咱們女兒?!?/br> 男人的皮膚晶瑩剔透,樣貌年輕如而立之年,兩只吊眼卻顯得他陰險猥瑣,紅唇鮮艷格格不入,整個人瘦得弱不禁風。 偏偏還有些女人氣的樣子,聲音也嬌柔起來,撫著棺面嘆道:“小丹兒,再不回來,你的玩具可都要死了?!?/br> 一層之隔的地牢里有兩個還在喘氣的東西,身上布滿了道道傷痕,蛆蟲在傷口爬動著。兩個人如今已不像人,一個沒了一只胳膊,一個沒了一條腿。 每天會有人在早上給他倆灌一大勺米糠,以保證人不死。 隔三差五還有風月閣的神醫前來探視續命。 可是幾年下來,華佗在世也再難有作為,教徒嫌惡這里,三天兩頭也不來喂他們米糠,路過牢門時能隱約聽得他們口齒不清地嗚咽幾句—— 對不起。 這是丹夫人這些年來最重要的玩具,心情好的時候就去往他們肢體斷口里頭插針,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將guntang的熱油倒在上面,握著不知何時扎在里頭長針悠然攪弄。 玉面先生本是大夫,對此等殘忍之事無心招架,在二人剛被抓進牢中時曾掩鼻而問:“夫人何故如此?” 丹夫人輕輕起身,嬌美的眼睛盈盈一轉,“我給先生講個故事?!?/br> “從前有個小姑娘,父親得了重病,可是家里沒有銀子了,她以為藥鋪的老板是個好人,所以去求他,卻被他趕了出去,一巴掌打上來,還讓小姑娘毀了容?!?/br> “小姑娘跪在大雨里給他磕頭,又被旁邊的伙計狠狠踢了一腳,倒在水坑里滿身泥濘,她還是卑賤地跪在那里求他們,頭上的血淌了一臉?!?/br> 玉面先生道:“不是人人都是菩薩,沒有道理是你求了人,人就要應你所求?!?/br> 丹夫人怕手一笑,“先生說得對極了,所以現在他們求我,我也不放過他們,不是他們求了我,我就要應他們所求?!?/br> 玉面頓時啞口無言,聽那兩人哭喊求饒,又道:“他們傷了你,是他們不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毀了他們的臉,再踹上百八十下都可以,再不濟等哪天大雨傾盆,讓他們滿頭是血地給你跪地相求?!?/br> 丹夫人道:“毀了他們的臉?先生瞎了么,我長什么樣,他們長什么樣!你以為我丟掉的尊嚴能靠他們跪下就補救得回來?” 玉面道:“說到底不關藥材的事情,也不關你頭上的傷,你只恨你都跪下磕頭,他們也不憐憫你?!?/br> 丹夫人道:“正是?!?/br> 玉面先生人如其名,容貌生得比多少女人還漂亮,皮膚白如新雪,一頭華發讓他如妖似仙,白衣似泛著柔光,在陰暗的牢房里最是耀眼。 “你為何不怨自己家貧,誰人天生就該憐你,誰規定了你跪下就定會得償所愿?” 丹夫人抬手一指那兩個被按住的男人,“他們為何不怨自己無能?誰天生就該放過他們?誰規定了他們哭喊求饒就定會得償所愿?” 她動一動臂,“砍他一條胳膊,砍他一條腿!” “先生……”她溫柔轉頭,“叫你來就是為了讓他們不死,要是死了,我不高興,你家閣主也就不會高興,他若不高興,風月閣里誰也不會好過?!?/br> 丹夫人華裳一動,得意地望著他,“我不但要他們生不如死,我還已經殺光了他們全家,杜掌柜的娘子已身懷六甲,仍被我一刀入腹?!?/br> 話音剛落,男人發出一道不似人聲的慘叫,刀起臂斷,血流如注。 這些話如今想來,玉面先生都難以駁回去。 亭外大雪紛飛,先生橫笛一曲,全被淹沒在風聲里。 一道銀光驚落紅梅,玉笛下端突生一條鋒刃,削鐵如泥,斬落飛鏢上的鐵花—— 不過須臾,玉笛又變回了風雅的樂器,銀刃已隱。 玉面先生拂袖轉身,“寧護法,何事?” 一圍著狐裘的女人扶腰踏雪而來,含春杏眼一橫,頭上的步搖琉璃生光。 “奴家的花被先生弄壞了呢?!?/br> 玉面冷冷道:“你先偷襲的,活該?!?/br> 女人哼了一聲,“花娘來告訴先生一個天大的壞消息?!?/br> 玉面心覺不好,“說?!?/br> 花娘道:“方才去接夫人的侍衛回來了兩個,說夫人不見了?!?/br> 玉面閉目蹙眉,怒問:“怎么回事?!” 花娘道:“迎楓關外的血事先生聽說了罷,夫人就在那里失蹤了,金淮也跑了,侍衛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夫人去了哪里,現在怎么辦?” 玉面先生道:“去告訴閣主?!?/br> 花娘眉頭打結,“奴家可不敢去,所以先來告訴先生了,還是先生去說罷,奴家還要去看看弟子們有沒有偷懶?!?/br> 風韻猶存的女人雖語氣輕松,到底心頭畏懼極了,兩三步便遠離是非之地,飛去雪場巡視。 沈良軒本來興頭上,打開了棺材撫摸著女人冰冷的臉,濃烈而刺鼻的味道都涌進鼻息里,他卻還是如癡如醉。 玉面先生的手段下,尸體可以許多年不腐,然而沈良軒隔三差五就要開棺一親芳澤,多少心思都是白費了。 尸體越加衰敗可怖,眼珠已經脫落。 玉面不會委婉相告,開口就簡明扼要地把噩耗說了。 沈良軒愣了一瞬,一掌打在手邊的屏風上,裂紋延伸至碎,滿地琳瑯—— “不見了?什么叫不見了?!” 玉面道:“回報說金淮也失蹤了,屬下以為他脫不了干系。夫人蠱發在即,八成是不會自己逃的,一個月來杳無音信,多半是因為她沒辦法報信?!?/br> 沈良軒收掌,“你什么意思?” 玉面道:“迎楓關是羅剎樓的地界,若說夫人失蹤跟他們一點關系也沒有,屬下不信,閣主也不會信罷?!?/br> 半響都沒聽見沈良軒說話,他抬頭一看,閣主正趴在女人身上哭道:“蓉兒,女兒不見了,怎么辦?蓉兒我對不起你,沒看好她,她脾氣像你,總和我作對……” 尸體當然不會動,也不會有任何反應,然而在沈良軒眼中,女人正憤怒地瞪著他,質問道:“你把我的女兒弄丟了,不要再來見我!” 沈良軒握住她的手,腐敗的皮膚在他感覺卻是溫潤如玉,“蓉兒,為夫錯了,為夫一定把女兒找回來,你別生氣,睡一覺,為夫就把她找回來!” 玉面先生看著這滿眼荒唐景,提醒道:“閣主快把棺材蓋上,屬下說過了,里頭的藥氣會令人致幻?!?/br> 沈良軒轉頭狠狠一瞪,“你還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帶人去找!還有金淮那個賤人,我要活的,要帶回來碎尸萬段,剜眼割耳——” 玉面道:“閣主您不同往?” 沈良軒似覺得這個問題太蠢了,“你沒聽見蓉兒生氣了嗎?我要留下來陪她!” 玉面先生苦笑一下,再不多言。 他走出門去,大雪依舊沒有要停的意思。 花娘怯怯上來,懇切道:“奴家要一起去?!?/br> 玉面的視線落在她雙唇的胭脂色上,“用不著?!?/br> 花娘道:“不行,呆在風月閣里恐怕九死一生,沒了夫人,閣主得氣成什么樣,萬一哪天剝了我的皮,奴家可怕極了?!?/br> 玉面道:“那就去挑幾個身手麻利的,收拾一下,馬上就走,越快越好?!?/br> 他一把拉住花娘,“還有,夫人作孽無數,只怕多少人都想懲惡,事情不能外泄,否則她若有個三長兩短,你我可就都得被剝皮了?!?/br> 二人身后的屋子里一陣破碎之聲,沈良軒正瘋癲大怒,不知打碎了多少寶貝,像個女人一樣哭哭啼啼,抱著尸體,安撫著幻象里的愛妻。 花娘轉身從門縫里偷偷看了一眼,立刻跑到院子里嘔吐不止。 她原想著丹夫人已夠倒霉了,可陸丹蓉豈不是更倒霉? 活著生不如死,死了也不得安生。 沒準丹夫人死了以后也會是這樣罷。 花娘握著手絹擦拭嘴角,玉面先生波瀾不驚地從她身旁走過,竟有些艷羨地夸贊她一句。 “寧護法好運氣,長得一點也不像夫人?!?/br> 他玉笛收入腰間,負手而去。 “吐完了就去召集人馬,我去門口等你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