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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餓鬼與女在線閱讀 - 審判者

審判者

    午初。

    驕陽灼灼。

    刀尖滴落血色,阿勒慘然一笑,“還請公子來日登達之時,務必顧及我等家親妻兒,也請告知我等皆是衛國而死,并無叛舉?!?/br>
    “諾?!?/br>
    一刀割喉于無聲,鄭周也做灑血轉身,再大力一掀血色帳門,踏入了驕陽普照之境,而在其落幕帳后沉光,數十周應親衛皆做跪地反握刀身……

    刺喉之景。

    一上馬車,艾羅就把手中札記丟給了謝知,自個兒卻沖端坐正位的垣容笑而直問,“看這樣子,去年謠傳李家公子曾向王女求親的事確也是真?”

    “……”

    墨瞳一瞟艾羅興致然然,再看謝知翻看札記一副事不關己,垣容低眉應了一聲,“嗯?!?/br>
    “那該不會,”

    一看垣容這小表情,再一想傳聞的當時也正逢出海之時的七月,艾羅自是笑意減不下去,“你們這過命的交情就是由此而來?”

    謝知抬起蒙帶眼眉,指了指車門再做了個耳聽手勢,“休息會兒吧?!?/br>
    “喔?!?/br>
    哪有不知謝知介意的是此間話語會被外面趕車的城守聽去?

    遂是做了個閉嘴表情,而后幽眸一轉,再是雙手側位一撐,艾羅不僅利落轉到謝知身邊坐下,也還大而無畏的穿過謝知左臂一陣親近抱住,再靠其肩的尋了個安穩舒適位置后說道,“休息!”

    “……”

    半身做僵的謝知跟著就去瞟垣容反應,奈何垣容似有心事在懷,自剛才低眉而去就再也沒有睜眼而起,心中便跟著有些難以做言,于是卷起札記壓在腿面,再以右手繞過札記托在艾羅抱著自己左臂的下方輕聲回應,“嗯。是該都……”

    “歇一會了?!?/br>
    馬車一路向東,循著當日來的大路走了兩盞茶功夫就做停下,而待謝知推開車,郡守府大門除了那些目光仍有予人不適之感的府衛之外,門前正街卻并無行人往來,實在讓人覺得當這七正節前夕,整個曈昽郡都冷清的毫無過節之氣。

    “發什么呆?”

    把下顎擠在謝知仍推著車門的肩頭,艾羅挑了挑幽眸眼角跟著往外看。

    “沒什么?!?/br>
    小心避開艾羅,謝知踩下車凳。

    得了空隙的艾羅跳下車來,又等垣容搭著謝知手下來,三人這才由垣容走前的在兩名城守的帶領下進了郡守府那黑木高檀的開敞大門。

    門后是廣闊的前府院井,兩列高八尺有余耳后斜插彩羽且手持鋒利割戟的六名府衛正冷面挎刀的立在前往府正大廳的灰石板路上,巋然不懼烈日灼陽的紋絲不動。

    謝知心中隱憂更甚,垣容卻早有坦然無忌,一身白袍罩帽堆疊耳墜祭祀之牌的走過正中,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那六名身形異常高大的府衛眼中別意,倒是艾羅早就忍不住的偷偷朝自己使了無數遍小眼色,顯然也是另有所覺。

    越過驕陽踏入府正大廳的陰涼檐下,肅穆巍巍的府正大廳并無聲息,卻也并非無人。

    原是左右兩側本是守正衛的位置上不僅擺置了六個砍柴木墩,木墩之后也跪著六名無頭男女,木墩之上卻分別置以了六個......

    珍奇獸顱。

    詭異的陣仗并未使垣容有何異樣,對著府正向北案后一瘦皮猴兒端正一行禮,“垣容依言而來,郡守如有所疑,當堂問是便可?!?/br>
    那猴兒不過人小腿高,卻頭戴郡守玄冠身披黑色繡紋郡守服,一聽垣容行禮之言,便大袖一撲府正案頭,頗有人模樣的溜著骨碌碌的圓眼發了聲。

    “都說王女生而慧之,汝可知此情此景,吾會以何問之?”

    “郡守既有心疑,”

    垣容抬首,“又不肯以‘人’示人,想來是要替這左右之物求個答案?”

    “萬物有心,”

    猴兒又自問道,“人都要事事求個答案,它們又豈能排除在外?”

    “那為何偏偏是問我?”

    垣容再答,“又為何偏偏是你來問?”

    “王女是在質疑我沒有資格替他們問這一問?”

    “生死之質皆在‘食’,如是裹腹之食乃自然天性,不該求問,除此之外卻皆可求問?!?/br>
    垣容目不轉移,“但郡守既不是走獸之靈,也非這些無頭之主,確實沒有身份問之。至于為何問卻垣容,想必不僅是因垣容身為外州人,也貴為國之親胄,你之所問,問的也并非是我,而是我身后萬千貴胄榮枯,門閥之第?!?/br>
    “那么,”

    大眼往垣容兩邊跪地尸顱瞧上一眼,瘦猴兒又道,“你是覺著在此門第之下他們已是如螻蟻,死了就是死了,問也是無用?”

    “不然?!?/br>
    垣容道,“萬物各異,皆是獨一無二之個體,父不能替子爭,子也不能替母爭,想要替旁物去爭,那自然是確然不能之事?!?/br>
    “那它和他……”

    瘦猴兒大眼一轉,水靈靈的再看著垣容,完全一副無辜又天真的表情,同那一路問來又尖又細的嗓音實在太過相悖,“就是白死?”

    “生不是白生,死自然也就不能是白死?!?/br>
    垣容往前走近一步,“一個人死了,既有不能再替自己爭,也沒有人能再替他去爭,卻還可以去替還活著的人爭上一爭?!?/br>
    “以史為鑒?”

    瘦猴兒往案上再探了身子。

    “以史為鑒?!?/br>
    垣容回答誠懇,“每一個活著的生命都在承受前者恩蔽,同時也在承受前者所為的種種后果,活著的生命逃不過前者之影,但也總會在此影蔽之下比前者多走上一步,這才是史書長河的存在意義?!?/br>
    瘦猴兒坐回去,小小的身體堆砌在烏帽華服下的大府正椅中,看上去十分滑稽,“你是個女兒家?!?/br>
    “我是?!?/br>
    垣容不避。

    “你若想多走一步,旁人就會以此為芥多阻你一步?!?/br>
    “我知?!?/br>
    垣容道,“但生而于世,風雨會阻你,黑暗也會阻你,山河會阻你,冷兵刀戟也會阻你,就連你吃下去的食物、說出去的話它們也都會阻止你。除了這些阻礙,還會有生死之必然也在盡頭等著你,但你依然會往前走,不是嗎?”

    “哈哈哈,哈哈哈!”

    瘦猴兒忽然就大笑著在府正案上跳起來,一邊跳還一邊手舞足蹈的指著垣容笑,“小丫頭,大道理說的容易,但你可知,這世上多的是只走一小步者。他們走一步就只看一步,他們看到是血就會以血來爭,他們看到的是食就會以食來爭,你有何本事將這些人眼睛都蒙蔽、誆騙他們像個瞎子一樣只能聽著你說話的往前一直去走?”

    “不只是我,任何人都做不到你口中所能?!?/br>
    垣容回答正然,“我只能按照我想走的路來走。但只要是往前,就必定是一步一步的往前,但凡他們能走一步,就有我一步之機?;蛞哉E騙,或以恩重,或以威刑,但凡我能有,我就必然會去做,至于他們隨不隨我走,那是他們自己的事,自然,他們或也都將承受我走每一步所帶來的史書為鑒?!?/br>
    “好丫頭!”

    尖聲拔高之際,瘦猴兒不僅一跤摔下案頭,也還一路吃痛不止吱吱歪歪的滾到了垣容腳下,而又這時,府正案下又跳出一個形似猴兒的矮個頭三角胡須束髻孩童。只見他一屁股坐在案頭,一拍腿面又道,“你父王死了你不顧,你弟弟被戚子夫人挾了你也不顧,萬人死于眼前你也是不顧,我只問你一句,難道就為了一句史書成鑒,你當真就什么也都不顧了嗎?難道你就不知,這踽踽塵浪之中,愚蠢的人總是比聰明人多嗎?”

    “如以史書長鑒,并沒有誰會比誰更聰明一些?!?/br>
    雖是孩童模樣,這三角須童卻眼角皺紋重重,約莫有個三四十歲的年紀,一雙三角眼隨話滑來滑去的,總讓人覺著他還藏有無數種狡猾jian詐似的,垣容卻毫無懼意介意浮面,就此再進一步道,“我父死于其心,我弟困于其勢,這些都非我有心便可替身之事,我只能將我自己做的更好一些。也只有我自己做的更好一些,先生口中的愚笨之人才會鑒于我這個稍微聰明的人存在,也再那么聰明一點兒,不是嗎?”

    “雄辯!”

    再是一拍大腿而笑,三角須童卻流轉三角眼的看向府正大廳通往后院的左側門廊,那處即刻被推出一身穿白色內襟亂發枯容的錚眉老者來。

    老者四五十歲余,亂發在身而眉目爍爍,顯然精神還好,只雙手被捆著推出來,人就有些站不住,垣容當即一把上前扶住他,“先生?!?/br>
    “糊涂丫頭,”

    眼瞧著兩人重聚撞眉,三角須童才是歪嘴抱臂一笑,“你可知早在那京官兒一來曈昽,這老兒便上了山的來求我?”

    一聽此言,剛自站穩的晏聞山張口便喝,“我就是不想他們拿回藥的怎么了?他們這些人高高在上的蛀著國庫,怎么就不看看巫州境內這些年的光景?他們就該斗死斗活的算了!只可憐我大夏錚錚七百年,竟再也難有開景、豐茂之帝!”

    “怎么會?”

    三角須童再是咧嘴,小三角眼滑向扶住他的垣容笑得賊是兮兮,“這丫頭的話你也聽見了,何不同她奔一奔去?”

    晏聞山一愣,隨即一把推開垣容,“女兒家能成什么事!”

    眸底閃過微晃,垣容一止三步之退,朝著再次跌坐在地的晏聞山一禮,起身再迎三角須童道,“先生既是薩隆高徒,那么今此一局,應未結束?!?/br>
    “登高之途何其遠矣,”

    也自歪坐府正之案,三角須童隨手又自抽了一支斷案竹簡在手中轉來轉去,撐頰而道,“小丫頭不妨再猜猜接下來還有如何之局?”

    “不難猜?!?/br>
    垣容轉步,側眸看向府正大廳外的驕陽普照之境,“曈昽郡既已全陷先生之手還要再問垣容一局,那定然是在求巫州王長女的下落。但因我身邊還有著晏師兩位高徒所在,先生便不能出手。那么能困我者,就只有我所求者,先生這一手,確然高明?!?/br>
    “本是個糊涂的瞎折騰老兒,偏偏又搭了一個明折騰的糊涂丫頭,還真不知該說是緣分還是業障,可惜,可惜啊......”

    利落一扔斷案竹簡在堂,三角須童也自抬眸一越垣容孤身側立之影同看灼灼庭院,而不見多時,黑木大門之下,先是李林澤及衛蜉辛大三人被推搡而進,接著是一排排齊整整而又氣勢肅穆洶涌的眾多彩衣黥面曈昽郡民涌入。

    一見鳳鴟不在其中,艾羅便是趁機靠近謝知偷偷攥住了她腕子,但這人其實并沒有什么過激反應,艾羅便開始心想自己這過于擔心她會貿然出手的舉動是不是出了丑......

    越來越多的曈昽郡民擠滿著庭院,垣容仍舊側眸冷靜而迎,而在李林澤三人被六名八尺高余的院中府衛逼迫著進入府廳時,不下二三百余的人群中卻又讓開一條路來,再定睛一看,正是四名彩衣郡民抬著一竹制地板擔著老板娘的尸身跨進府廳放下,再在其后,一亂發污垢孩童也隨之踏步廳中,埋頭便拜,“阿娘衛守曈昽數十年,辛勞用心之處人人皆知,如今卻被這幾人害而枉死,還請郡守為阿儺做主!”

    “大人大人......”

    話還未落地,三角須童早就一溜兒的從府正案滑下,小跑至晏聞山身邊一邊將他扶起,一邊笑而嘻嘻的一路將他推回府正案后,躬身恭敬的道,“您來您來......”

    這火燒油烤的局面一出,晏聞山又如何不知這三角須童用意何在,然一看曈昽百民皆面目義憤難填,垣容一等也自看向自己……

    微溫的府正椅子從未有如此刻難坐,晏聞山抖著胡子埋頭半響,最終還是拖著被捆住的雙手捻起一斷案竹簡起了身。

    “巫州境內自治為先,以巫州律律為準,州外人傷我巫州百姓者,罪首者李林澤斷剮三千,罪次者當赴王樹罪役一生。然因次罪者垣容涉事巫州王長女,曈昽郡守晏聞山斷不能奪,故,呈供詞一封,府衛六名,押赴巫州王都,由尊上州王親自定奪。余者趕出巫州,永不得返?!?/br>
    “然正節將至,”

    錚錚目視垣容,晏聞山一緊手中竹簡,“為正我巫州律風,罪首者當于明日節慶之時當街問剮......”

    “鏘?!?/br>
    竹簡落地之時,晏聞山也自轉身下案而去。

    “不予辯駁?!?/br>
    ※※※※※※※※※※※※※※※※※※※※

    對啊,你是個女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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