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棱接過程馨手里的紙袋，她另一只手提了兩杯奶茶，杯壁上凝結的水珠滑落下來，滴在人行道粗糙的地轉上，淺灰暈染成深灰。

    路棱把手上提的塑料袋在程馨面前打開，“拿一個吃吧，快化了?！?/br>
    “哇?！背誊绑@喜地拿了一個出來撕開包裝紙，“你在哪里買到的，這個在我找的便利店都賣斷貨了?！?/br>
    路棱把余下的口味拿出來撕開包裝，咬了一口，冰激凌的涼爽甜蜜瞬間沁入心里，“風中里面有個便利店，平時是面向學生為主，因為在假期，沒什么人，貨也下得慢?！甭防饪吹匠誊鞍l朋友圈說找不到這款冰激凌，想嘗嘗看，暗自記在心里，那天在便利店冷柜前稍許駐足沒想到就這么看到了。

    能買到的口味有兩種，他不確定程馨會喜歡哪一個，就兩個都買了讓程馨自己挑。

    “這次的網紅還挺好吃的?！背誊耙Я艘粔K黑芝麻口味的黑色蛋卷皮，點評道，“啊忘記拍照了，你伸過來一點?！?/br>
    程馨把奶茶袋套上拿著冰激凌的手臂，另一只手拿出手機打開相機，路棱配合地把手里的冰激凌伸到鏡頭前面。

    無聲無息地摁下快門，不同口味的同款網紅冰激凌、烈日透過梧桐在柏油路上灑落的陰影，依稀可見的藍色“風中路”路牌，一切在小小的屏幕里定格。

    “走吧，我剛過來的時候看到旁邊有個植物園，里面挺涼快的，適合野餐?！?/br>
    “嗯?！?/br>
    植物園離風城中學很近，名為“風城植物園”，是風城最早的植物園之一，但和風城南郊的主要用于科研和各種精心培育的花展的植物園不同，風城植物園更接近于一個公園。

    一個周末有家長帶著孩子撒歡的城市公園。

    老人朗誦、跳舞、奏樂、下棋，一家子人出來在草地上鋪開野餐墊，難得閑暇的人們在各色植被的蔭涼下散步，常常是一派歡聲笑語的熱鬧景象。

    現在是夏季正午，大部分的人都回家吃飯去了，只有草坪上還留著一些搭了帳篷午休的人，小孩子在帳篷內外爬著鉆來鉆去。

    一走進植物園，就能感受到氣溫比外面要低很多，因為重重植被的阻隔，外面的車從馬路上駛過的呼嘯聲也都聽不見了。

    兩人找了個長椅坐了下來，開始從袋子里掏食物。

    前兩天就說好要帶飯來探望路棱的程馨解釋說：“我本來想帶一些飯菜過來的，后來想這個不方便帶，也不太符合野餐的氛圍，就在過來的路上去買了個雙人漢堡套餐。你要雞rou的還是要牛rou的？”

    “牛rou的，謝謝。今天沒課嗎？”

    “嗯，我的鋼琴老師這周出去比賽了，這兩周的課就取消了。給，奶茶，知道你不喜歡吃甜的，沒加料，要了無糖的?！?/br>
    路棱接過奶茶，戳進吸管吸了一口，在烈日炎炎的夏日喝冰飲料是很舒服的，奶茶沒有加糖，而他剛剛吃的冰激凌的甜味還沒從口腔里離開，喝奶茶時茶的苦澀味就格外突出。

    其實也沒有什么不喜歡吃甜的，原先吃糖喝甜飲料什么都是很尋常的事情，不開心的時候感受甜味帶來的原始的快樂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只是到了后來，他意識到甜味只能在彌散的時間里帶來有限的淺層快樂，但是痛苦并不是間歇性的、熬過了這段就能夠消失不見的，若是習慣了每次這樣促進多巴胺的分泌并沉迷其中，可能就停不下甜食了。

    一是不愿就此沉溺其中，二是出于身體訓練的飲食要求，漸漸地糖就戒了。

    在那之后才開始認識他的程馨留下他不吃糖的印象也屬正常。

    咖啡也好，茶也好，或濃或淡的苦澀滋味在口腔中擴散，有時才能讓他意識到自己是清醒的，是確確實實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

    等這些都不再能讓他清醒，恐怕要和程復一樣變成老煙民了。

    “你鋼琴彈得很好，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學的？”路棱把自己從思緒中掙脫出來，努力找了個話題。他在學校的各種表演，還有班級合唱的現場都看到過程馨彈鋼琴，彈得在他看來來看，水平很高。

    程馨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是在小時候看到鄰居家的朋友跟著父親學小提琴，有些羨慕，才纏著家里人也讓自己學一門樂器的，選來選去在程奶奶的建議下選擇了鋼琴。

    程馨說：“上小學之前就開始了，那時候和差不多大的朋友一起開始學樂器?！钡?，好像再相見之后從未看到過路棱拉琴。

    路棱由衷地感嘆：“真厲害，你朋友也很厲害，這么小就開始學樂器?！甭防獬粤丝跐h堡，想起自己拿不出手的小提琴水平，“我也學過一點樂器，忘了什么時候開始學的，后來因為一些原因就沒有在練了，所以覺得能堅持下去的人都特別厲害?！?/br>
    你……一點也不記得了嗎？

    “嗯?！背誊俺粤丝跐h堡，剛買來沒多久，生菜葉和番茄清爽，炸雞香脆。她心想：不記得也沒關系，年紀小的時候的事情記不住正常，況且人本來就不是活在過去的記憶上的。

    他們可以去創造更多的新的共同的記憶。

    程馨說：“開學以后學校里會辦藝術節，我打算去試試看器樂組，只是鋼琴獨奏可能會有些單調?！?/br>
    程馨在音樂上一直有天賦、肯努力又不缺信心，因而相當出色，若是有人說她的鋼琴獨奏單調，不論是她還是她有一定名聲且一直勸她走專業道路的老師，都不可能會認。

    程馨一邊這樣想，一邊說：“所以我在找一個能和我合奏的人，長笛小提琴之類的都可以，只是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br>
    如果路棱還有在拉琴，那么從幼年起就有的“合奏一曲”的理想，這次能實現嗎？

    她沒注意到路棱捏著漢堡的手指突然抽搐一樣地收緊，把松軟的面包壓扁了一塊。

    “時間還早，不急，你能找到合適的合作伙伴的?！彼跓o法控制的精神緊繃中，聽到自己這樣安慰程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