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龐麟駿的小飯館回來的那天晚上，路棱和關羽飛一起踩著教學樓晚自習結束的鈴聲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校園里路燈昏暗、蟬鳴陣陣，本就人數很少的物競集訓生做布朗運動消散在校園里，完全看不見人。

    有一個瞬間路棱覺得世界上只有他和關羽飛兩個人，他覺得……世界是安全的。

    其實早在這天之前，他就一直在思考關羽飛是什么樣的存在。

    假設龐麟駿和程復所言為真，那么他身處的這個世界就是“孵化器”，那他和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一樣，在他們的維度里就是真實存在。

    那關羽飛又是什么呢？據關羽飛的介紹，他是類似于game master的存在，但是gm是因為game而存在的，而游戲只是孵化器世界在某個時間段的一個外衣，一個物種轉換派斂財的渠道，是在不再需要自己獲得研究資金后可隨時舍棄的存在。

    游戲被舍棄了，管理者呢？這樣一來，可能關羽飛才是這個世界上僅有的虛無存在，因為目的被創造，而不是自己生長，他沒有過去也不會有將來，作為生命的存在不被這個世界所認可，而外界世界眼里又是單純的工具。

    路棱在一盞年久失修忽明忽暗的路燈下停住腳步，“關羽飛?！?/br>
    關羽飛回過頭來看他，帶著些許疑惑的表情，“嗯？”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存在嗎？

    你了解這個世界的真相嗎？

    你知道你所在的這個世界可能是真實，而你自己是唯一的虛假嗎？

    他有太多想問的，卻又想起作為管理者的關羽飛和他說特殊的內容都要自己屏蔽外界窺伺，想起那些來自外界的真正“存在”的人比起關羽飛這樣的“虛無”一點也不像有人性的模樣……更何況，他能看出現在的關羽飛對于“體驗生活”這件事樂在其中，實在是不忍心戳破這些。

    “我們要快點回去洗澡，不然浴室沒位置了?！?/br>
    “嗯?！?/br>
    再等等吧，等一個適合一些的時機，或者是他和“關羽飛”同住宿舍的最后一晚，根據關羽飛一直以來的表現，他應該會把自己的成績穩在能參加最終省賽的三十名之內，但不會去拿那五個省賽出線名額。

    那就等到集訓結束的前一天。

    這樣想著的路棱像之前那樣和關羽飛一起度過一天里的很多時間，只是因為存著心事，沒有再和關羽飛進行過一開始那樣的追問世界真相的交流，他擔心自己在合適的時機之前就說出來，有意無意地在避開和關羽飛可以展開談話的情境，晚上在宿舍自習也都塞著耳機。

    他也就沒有注意到關羽飛很多次想和他說些什么，看到他一副忙忙碌碌的樣子，就作罷了。

    路棱想：再等等。

    關羽飛想：算了。

    很多時候要等事情發生了，或者過去了，等到一切都無可改變，漩渦中的人才會發現很多都有跡可尋。

    食堂事件之后，路棱度過了這么長時間以來，第一次算得上是風平浪靜的一周，吃飯安全、洗澡安全、睡覺安全、走在路上也安全。食堂的菜色不錯，而他和程馨的通訊軟件聊天記錄也終于回到了分享日常生活，吐槽假期補習，沒帶傘又下暴雨等日常。

    路棱的小測成績也第一次沖進了班級前十。

    一切看起來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第三周排位結束，剩余三十五人，一路從末尾沖到現在的第九名的路棱算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不過大家各忙各的，也沒有太多人把注意力投到他身上，看兩眼就算是結束了。

    三周的時間沖到這么前面很難得，但是在場的沒有一個是會輕易放棄的性格。在所有人都在全速沖刺的情況下，還想從第九名沖到前五名獲得位置嗎？癡人說夢。

    需要警惕和在意的，可不是那樣的小白臉。

    陳宇豪翹起的椅子“哐當”一聲落回地面，他撐著桌子站起身，踢開腳邊亂糟糟的書堆，穿過已經有些空曠的教室，走到教室邊角的不起眼女生旁邊。

    他一巴掌拍在李納納桌上，吼了一聲：“李納納！”

    李納納抬頭看了他一眼，開始收拾書包。

    陳宇豪撐著桌子，頭往前伸迫近李納納，“你別以為你這次第一下次就還可以拿第一了！最強的是我！”

    李納納皺了皺眉，把桌上的文具收進拉鏈袋，鋼筆別上包里的筆位。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初中物校的時候就是，拿第一就不來了！我和你說要一分高下你每次都不回應我！”

    “你怎么敢瞧不起我，我會證明我才是第一！”他越說越向前，幾乎就要撞到李納納的頭。

    李納納背上包站起身，陳宇豪被突然站起來的她嚇了一下，下意識向后退了一點，又意識到自己不能露怯，重新凝視李納納。

    李納納透過她平平無奇的黑框眼鏡直視陳宇豪，面無表情地說：“我從來沒想過要拿第一?！闭f著避開怔住的陳宇豪，正了正背包，離開了教室。

    陳宇豪突然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直視李納納的眼睛，也是第一次和李納納進行真正意義上的對話。

    怎么會有人不想要第一，肯定有詐！才意識到自己被一個小姑娘弄楞住的陳宇豪覺得丟人，臉色漲紅地想。

    路棱照常遞了出門條給保安，不過這次他出門較前兩天晚了些，手上拎著個便利店的袋子。

    保安在名單上鉤路棱名單的時候打趣了一句：“女朋友??？”

    路棱笑笑：“還不是?！?/br>
    天很藍，盛夏的烈日毫無阻隔地照射下來。好久不見的程馨正躲在門口梧桐樹連成的陰涼底下，戴著棒球帽，穿著一身夏季的短袖短褲，踩著綁帶涼鞋，小麥色的光潔皮膚在陽光下微微有些反光，微卷的馬尾辮從帽子后面探出來。

    她看到路棱出來，揚了揚手里的快餐店紙袋，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