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在虛淵中的經歷,回看已是尋常,我早習慣了倒霉,最后沒有受太大的傷,從虛淵中逃出來后修為還有所進,除了體驗太差,沒再有什么損失。 “何青沐”是沒有損失,但“芳心魔尊”要面對的事情可多了些。 我不會天真的認為魔修會眼巴巴等著一個被虛淵反制的魔尊,于是先四處探聽了些消息。我掉下去的這幾年,佛子聲名更盛,魔修倒是因為群龍無首凄凄楚楚,明里暗里吃了不少虧,可竟沒出息地沒有再推一個新魔尊出來。 虛淵大劫一事,接了所謂佛諭的光明寺并沒有宣揚,他們除魔衛道的事業倒似乎是要重起爐灶,不日就要帶著法修推平魔宮。吃虧如此,若是不氣,我大約就不是個活生生的魔尊,連錄名堂中歷屆魔尊的泥像都不如了。 我往魔宮那邊傳了個音言,表示自己沒死,就是封虛淵是有所悟,找了個地方提了提修為。我自己則在暗中往光明寺中潛,準備綁走小佛子,扔給手下讓他們幫忙瞧瞧小佛子的心到底是什么顏色的。 進光明寺對我來說不算入無人之境,但多費些力氣,我還是成功在夜半時潛進了小佛子的臥房。他非苦修一途,夜間還是要休息的。見他酣睡,我拍拍他的臉,睡眼惺忪中給了他一個笑。 他長了幾歲也是沉穩,見我打招呼都不帶尖叫:“你又來了?!?/br> “你又不是花兒一樣的人,”我抱著手退開,“我不必天天來你臥房。醒醒,這不是什么夢,活生生的仇家找上門了?!?/br> 他半晌才半起身,就著那么個姿勢看我良久,說:“寺中事,并不由我?!?/br> 由他如何,不由他如何。小佛子頂多算是我跳虛淵的因,這人沒有親手推我,我這次來找他也不是為了報復他一個,他這歉意來得真當奇也怪哉。當下我再不言語,抓了小佛子要走,他并未反抗。 我本來計劃,悄悄抓了他走,等光明寺攻到魔宮,玩一手出其不意,給魔宮的大柱子添一道小佛子血做裝飾??尚》鹱舆@樣情愿地隨我走,拿來當棋子無甚助益,還很可能激出反效。 我當下改了主意,故意觸動了光明寺的防備,惹過來一群大和尚,在眾人各色目光中朗聲道:“那日我和佛子崖邊相遇,一見如故,光明寺的待客之道,我在虛淵底下見識了,禮尚往來,此番我就讓佛子看看魔宮的風景,省得失了禮數?!?/br> 一群和尚敲木魚的敲木魚,念咒的念咒,列陣的列陣,我輕輕往外撥了幾下,除了我和小佛子,周圍再無站著的人。 小佛子在我魔宮中留了幾個月,成了光明寺的棄子,都沒人上門來討要他。每天吃得不少,人還胖了些。我覺得他白留著也是留著,不如物盡其用些,我先是采了他血練了幾個法寶,看他怕不怕被我控制。結果他不在意這個,我也覺得無趣,轉手把法寶送給了他,又逼著他給我默光明寺的功法。他對我有愧疚,便也照做。這下事情更沒趣,我閑得無聊改了改功法,這件事也扔下了。 小佛子是我救過的人,我不愿他死;小佛子是我仇家,我也不想他好過,只想奪了他最重要的東西,看他再做不成方寸不亂的樣子。 我到底失策。 某日魔宮頂上佛光大盛,正是善人生出菩提心的異象。佛修的菩提心是個很玄妙的東西。不論原先的修為,生出菩提心來便可飛升,有了它就幾乎等同于立地成佛。異象在我宮殿頂上飄了那么兩三天后,這位佛子的修為我再不可探查,自然無法再留他做客。我想主動趕人好挽回些顏面,誰知這廝卻不肯走了。 他光著腦袋看我,眼神中偶爾晃了些奇怪的東西,我實在看不懂,只能當自己是看花了眼。 我委婉送客,他死活不走,最后,佛子只說:“我欠尊上諸多因果,若還不清,無法飛升。血rou或功法,只要尊上開口,我定然……” 我搖搖頭,想起當日崖邊佛諭,勾唇一笑:“若我要你的菩提心呢?” 佛子看著我,拿我手按到他胸口:“若施主只要我這一顆心,請自拿去,但菩提心非實物,我無法給施主?!?/br> 心來心去,我煩悶異常。我想著,就當是棋差一招,對面人不過棋子,無需計較。等這位飛升,要報仇的話,光明寺還不是被我玩弄于股掌間。 我想了個他絕對做不到的事情,學著當日用指尖勾上他下頜,故作虛情,望著他開口:“佛子若真要還因果,不如來給我做道侶……” 為了讓他絕對接受不了,我更作曖昧態,還朝他噴了口氣兒。 “……不久,你給我玩三年,我就放過你?!?/br> 我松手,笑意更甚。雖然不算苦修,但所有大乘法門,沒有不還俗就能合道的。一還俗就是前功盡棄,若是為真情還算有個說法,若是為了被人玩弄三年……可從來沒有大和尚做這樣的傻事兒。 我這樣子說,他如何都不會答應。 對面人穿的是我給他備的僧衣,為了好認,我選的仍是初識時青色那款的制式。幾年來,佛子外貌未曾變過,此時他開口,我忽然覺得我并沒有跳崖,不過是在崖邊遇到這人,把他拉回了魔宮。 若非如此,他為何會這樣答我? 似乎以為我未聽清,佛子提高了聲音,重復:“好,我答應尊上?!?/br> 這位善解人意的大和尚笑著對我說:“若尊上能有什么方法拿走我的菩提心,也請拿去?!?/br> 他看著我,我突然悟了。佛子眼中,此前我認為有什么東西被我認錯,其實不然。此刻他眼中愛欲分明,是做不了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