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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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只得不情不愿地隨李彬繼續趕路。阿穆爾一邊駕著馬一邊在李彬身邊抱怨,“你說你饒了他們的命也就算了,竟連到手的東西都不要!” “他們已經夠可憐了,你就不要把他們逼上死路了?!?/br> “可我們的也不夠吃了……餓死了怎么辦?” “餓不死!相信我!拔都王子應當已經到達梁贊了,我們度過前面的亦的勒河很快就能與大軍會師!” “哎……行吧,弟兄們加把勁!我們馬上就到了!”阿穆爾揮舞馬鞭鼓舞士氣。 有了目的地,趕路便快了很多,而且愈往西去,氣候也愈加濕潤,路面上河流見多,也不必再擔心渴死或餓死。 這天一行人終于行至亦的勒河畔,李彬望著這滔滔大河心生千萬感慨。這一路跋山涉水,南下、北上、西行,吃盡了從前從未吃過的苦,直到現在,總算見到了一絲絲光亮。 “怎么過河?你會游泳嗎?”阿穆爾看著寬闊的河面臉頰擰到了一起,“我們兄弟可都不會水?!?/br> 李彬從小在黃河邊上長大自然會游泳,可他差點忘了身邊還跟著一群不會水的草原漢子。 “不打仗時這里應當有渡船吧?現在卻一個船夫都沒有……”李彬犯難地看看四周,突然眼睛一亮,“這里樹木不少,不如扎個木筏渡過去吧!” “可以試試!”阿穆爾指揮著大伙砍樹鋸木頭,李彬在地上畫出木筏形狀,與大家一起準備些麻繩布條。眾人花了一天時間扎木筏,又花了一天時間連人帶馬渡到河對岸。 李彬怕這些不會水的漢子們出了意外栽進河里,他一趟一趟護送著大家,累得全身都是汗。 “我這身上都臭了……”李彬舉起袖子聞了聞,嫌棄地皺緊眉頭。阿穆爾聞言也湊過去聞聞,“哪有味道???我怎么聞不到?” 阿穆爾身上比他的味道還重,李彬趕緊將他推開,“離我遠點,你那身上跟腌rou似的?!?/br> “我說,你們啊,就快見到王子了,可不能這么臟兮兮地去,今日正好這有河水,就在這洗個澡吧!” “哪有那么麻煩,王爺說不定比我們還臟呢?!卑⒛聽栕焐媳г?,但還是聽話地脫了衣服,下水洗了個澡。其他人也紛紛效仿,一時間河岸邊上充滿了光溜溜的男性rou體,一旁偷看的李彬暗自臉紅。 此際已是深秋,一群男人洗了澡凍得哆哆嗦嗦圍坐在一起取暖烤火。 許是在一馬平川的草原和大漠待得太久,李彬對著遍布叢林樹林的河畔感到格外不舒服,連成一片的漆黑樹影總讓他覺得里頭似乎隱藏了什么東西,一顆心懸在喉嚨,打起十萬分的小心來。 “這他媽是什么鬼地方啊……又濕又冷……啊切——!” “誰說不是呢,這么多樹有什么用,不如砍了種草做牧場?!?/br> 李彬聽著同行的幾個蒙古人百無聊賴地抱怨,突然發覺叢林中寒光一閃。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李彬確信那里確實有東西。 “誰在那里?!”李彬好像受驚的兔子,從地上躥起來,手執弓箭朝著那閃光處射了過去。 “嗆啷啷——”一聲尖銳的金屬撞擊聲響,箭尖正好射在了里頭的兵器上,叢林中潛伏的人也嚇了一跳,躁動起來。 “有人?!”年輕的蒙古勇士們也紛紛抄起弓弩朝李彬射箭的方向射了過去。 只聽幾聲撲通和呻吟聲響,似有人在叢林中倒下。 敵在暗處,李彬他們便頗受被動,阿穆爾指揮著再次放了幾輪箭。他深知茂密的叢林中是隱匿的好去處,可若是不將這些不速之客剿滅干凈,他們必會卷土重來夜襲。 阿穆爾決定賭一把,方才感知動靜,他有很大的幾率確信對方的人也不多。 阿穆爾低聲與幾個小伙子吩咐道“你們三個保護好李彬?!闭f著從篝火堆中撿起根燃燒正旺的枯枝扔進了叢林中。 “啊——”慘叫傳出,火苗連帶著樹木瘋狂燒了起來,一時間火光沖天,清清楚楚照出了隱藏在樹叢中十幾個人影。 有機會!阿穆爾當機立斷,抄起馬刀吼道,“弟兄們!殺光他們!” “吼——??!”十幾個訓練有素的蒙古勇士呼啦超圍了上去,將樹叢中的藏匿者包圍起來。 對面且戰且退,阿穆爾下定決心斬草除根,帶著人追上那些人影。一時間慘叫聲、兵器相磕聲不絕于耳。李彬也沒閑著,拎起弓來一箭又一箭射了過去。 這場廝斗只持續了一刻鐘,阿穆爾一開始還以為對方是流竄或埋伏的軍隊,可交了手才發現他們弱得不堪一擊,一場打斗也就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 “二十個,都死光了!”阿穆爾擦擦臉上的血向李彬匯報。 “辛苦了,他們是什么人?” 阿穆爾拖來具尸體,借著火光李彬仔細打量,那具死尸白臉,長了個高聳的大鼻子,頭發發紅,年齡也就是三十上下。 “看著倒不像突厥人……”阿穆爾也蹲下認真觀察。 “應當是斡羅斯人?!?/br> “等等……好像有馬蹄聲!”阿穆爾蹲在地上時,感覺到了異樣的顫動,他趴**體,耳朵貼在地上,“很近……不到半里遠,足有五十多人!” 李彬驚得臉色蒼白,“難不成是這些羅斯人的援軍?” “不知道,先做好迎戰準備!”阿穆爾又緊張又覺得興奮,他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與他的弟兄們手執兵刃蓄勢待發。 馬蹄聲越來越近,直奔他們而來,借著月光與叢林的縫隙,李彬一眼便瞧見了藍底白紋的旗幟。 汗水濕透了李彬的脊背,“好,好像是自己人?!” 李彬看得果然不錯,待那隊人馬走近時,李彬與領頭的打一照面,那男人身著虎頭甲,手拿虎紋鋼刀,白凈面皮上擋了搓飄逸劉海,不是元泓又是哪個? “小紅——!”李彬又驚又喜飛奔過去掂著腳去抱元泓。 元泓跳下馬擁住他,李彬也顧不得他一身盔甲硌得自己難受,兩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可算回來了,你就是個作人精,非得要人每日每夜為你牽腸掛肚?!?/br> “路上出了些意外,我也沒辦法……倒是你怎么在這?” 元泓晃了晃手中鋼刀,“那個誰派我來這接應你們,他說你們一定快要到了,嘿!還真讓他說中了!” “他……他還好嗎?”李彬結結巴巴地問道。 “他?”元泓一愣,想了半天才想到李彬說的是誰,“嗯……不太好……” “怎么了?難道他受傷了?”李彬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領子不依不饒地問道。 元泓多少有點小委屈,心說為何不先問問我好不好…… “倒也不是最近……自打你出門他就心事重重的,每日里光眼神就能殺死幾十個人,現在梁贊城久攻不下,他就更暴躁了?!?/br> 阿穆爾聞言跟了上來,“左右今晚一折騰我們也睡不著了,倒不如繼續趕路早點到前線去?!?/br> 李彬看了眼元泓,“我也同意,你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了!不過,就我們這些人前往梁贊還有些危險?!?/br> “怎么講?” 元泓一指那連成片的森林,“許多逃跑的斡羅斯人都藏在那,若我們不小心中了埋伏怕是危險吶!” 阿穆爾在一旁也連連點頭,“方才那樣危險,我們可承受不了太多次?!?/br> 路上已吃過了莽撞的虧,李彬聽下了幾人的勸告,點頭道,“就聽你們的,那我們現在該去哪?” 元泓眼珠一轉,“蒙哥王子正在亦的勒河沿岸的森林中捉拿逃跑的欽察人,不如我們先去找他!” “好!”李彬是沒少與蒙哥打交道的,知曉蒙哥靠得住,欣然點頭。 于是兩股人合成一股,元泓與李彬帶著近百人的精兵直赴蒙哥的營地。 待李彬尋到蒙哥時,那年輕的蒙古王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駕著馬奔上前去,在李彬跟前停了下來,繞著李彬左轉三圈右轉三圈,盯得李彬渾身不自在。 “李彬?真的是你?” 李彬哭笑不得,“殿下,真的是我,活的!真的!” 蒙哥被他逗樂了,二人跳下馬,蒙哥一把就拉住了他的手,左捏捏右碰碰,確認了李彬是真實的,又去掐自己臟兮兮的臉,直到確定不是一場荒唐大夢才松了口氣,“你總算是來了……你不知拔都大哥有多擔心你?!?/br> 他雖然口說拔都,但那急切又擔憂的眼神分明絲毫不比拔都的少。 “讓王子擔心了……路上出了些意外……” “算了不說這些,”蒙哥抬起臉笑了笑,“你們怎么找到了我這?!?/br> 李彬趕忙跪下施禮,阿穆爾與元泓也上前跪倒,“我們前來投奔殿下,求殿下帶我們去梁贊!” “地上涼,快起來!”蒙哥趕緊拉他起來,“區區請求何用行此大禮,跟我一起走就是了?!闭f罷盯著李彬那雙碧藍的眼睛溫和一笑。 李彬白皙的臉頰驀地一紅。 不遠處一匹快馬狂奔而來,打斷了幾人的談話?!皥蟆?!探馬在下游方向發現了許多馬蹄??!” “下游?快追!”蒙哥聞聽探子奏報,二話不說就上了馬,弄得剛來的幾人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么。 “殿下,這是?” “你上來!” 蒙哥也不與李彬解釋,一把將他拉上了馬,“抱緊我,路上我與你細說!” 李彬與蒙哥同乘一騎,后頭的阿穆爾與元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飛身上了馬。上千的兵馬沿著亦的勒河的河畔叢林,向著下游方向以風卷殘云之勢奔去。 “這是……這是怎么回事???咳…..咳咳……”此際已是初冬時節,蒙哥騎著快馬,像飛一樣,李彬只得緊緊攬住他的背,才不會被甩下去。冷風似刀子,迎面割臉,李彬一張嘴,大團的冷風就嗆得他直咳嗽。 “你可聽說過欽察部落首領之一的八赤蠻?”蒙哥的聲音自他身前傳來。 “八赤蠻?”李彬只覺得這名字如此耳熟,忽地憶起,那年冬天拔都出走又歸來后,同他提起過此人,還贊他是條漢子。 “聽說過此人,難不成您在追他?” “沒錯,拔都大哥還吩咐我,定要生擒勸他投降!”說罷,蒙哥又朝著先頭部隊喊道,“若是追上了切記留活口!生擒者本王重賞!” “吼——!”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時間隊伍之中歡呼一片,勇猛的戰士們各個牟足了勁兒,不要命似的往前沖。 蒙哥也深受同齡之人的感染,加起了速,驚得李彬面色慘白,生怕自己摔死在馬蹄之下。 跑出去足有半日,前方凌亂的馬蹄印逐漸清晰起來,蒙哥知曉八赤蠻就在不遠處,停下腳步,再次派出了探馬。 沒過一會兒,探馬就綁著個老婦人返了回來。 “稟告殿下!沒尋到八赤蠻,前方只有座屋子,屋子里躺著這個老太太?!闭f罷將那顫顫巍巍的老婦推到了蒙哥面前。 李彬在后頭探著頭,定睛一瞧,只見那老婦人花白的頭發散亂成結,面色灰白,一雙眼睛半睜不睜,似是早已沒了看向別處的力氣;再往下看,衣不蔽體,四肢早已凍得青紫。 “你是何人?”蒙哥問道。 老婦人目光渙散毫無反應。 蒙哥耐著性子再次問道,“你是何人?” 老婦人依舊半點反應也沒有。 李彬怕這幫家伙直接弄死這可憐的老太太,趕緊輕拉蒙哥的衣襟,“她看起來病得不輕,喂她些水吧?!?/br> 李彬說的有理,蒙哥壓著火點頭,吩咐眾人取水來。來了幾個年輕力壯的,趁著河面還未封凍,舀了碗水,掰開老婦人的嘴灌了進去。 一碗冰涼的河水下了肚,老婦人倒還真的有了些力氣,眼神也恢復了些許生氣,蒙哥叫來一當地的俘虜,派他前去與老婦說話。 兩人交頭接耳一番,只見老婦慢騰騰,似乎使了渾身的力氣講了番話,而后體力不持再次躺倒在地上。 “稟告王子……”俘虜戰戰兢兢來到蒙哥的面前,“這老太太說,附近村子的人死的死跑的跑,只剩她一人病入膏肓在這等死。方才有欽察人路過她家,現在就在前方的河上小島之中?!?/br> “好?!泵筛琰c頭,李彬長出口氣,心道可不用再騎馬遭罪了。哪成想蒙哥聽完后跳下馬去,手起刀落一刀就結果了那可憐的老婦。 虛弱到極點的老太太,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便在血泊之中終止了呼吸。 “您為什么殺她?!”眼前鮮紅一片,李彬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從頭頂涼到了腳后跟。 蒙哥甩了甩刀上鮮血,站在地上抬起頭來向李彬說道,“她本就活不了多久,不殺她也只是徒增她的病痛,倒不如早些一了百了?!?/br> “……” 李彬再沒辦法反駁,兀自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