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公主為帝_分節閱讀_25
他指著太平說道:“既然這孩子想去西域,那就讓她西出長安百十里地,游玩幾日,聊以慰藉。卿可借此機會,率左右武衛——唔,左武衛近日不大聽話,就改成右威衛,西出陽關,輕騎奔襲,在龜茲、高昌一帶駐扎下來,免得突厥人心下不忿,又要來犯?!?/br> 裴行儉躊躇片刻才答道:“陛下,如今已經是深秋。冬日行軍,乃是兵家之大忌?!?/br> 高宗眼一橫,又指著裴行儉說道:“但剛才你還信誓旦旦地對朕說,每天冬末春初、冰消雪融的時候,就是突厥人最為兵困馬乏的時候。若是在初春設伏,當可給突厥人致命一擊。怎么眼下你卻突然改口,說冬日不宜行軍?” 裴行儉噎了一下:“這……” “事情就這么定下了?!备咦谠谑覂葋砘仵庵阶?,又重重地點了一下頭,“至于太平你,出長安游玩幾日就回來,莫要生起什么亂七八糟的念頭。碎葉?嘿,從陽關往西,一路上除了戈壁就是沙漠,你一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娘子,哪里去得了碎葉!” 太平聞言,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 不管是為了什么理由,只要高宗松口讓她出長安就好。至于能不能到碎葉,等出了陽關再說。 —————————————————————————————————————————— 從裴府里出來之后,太平做的頭一件事情,就是喚來自己名下的幾個部曲,讓他們將這兩位通波斯語的譯者,連同前些日子招徠的一些工匠,一并送到敦煌去。 敦煌旁邊就是陽關。無論她這回去不去得成碎葉,先讓他們去敦煌候著,總歸是沒有錯處。 除此之外,她還特意找到了工匠的頭領,吩咐他若是有機會,就先出陽關,過孔雀河,在西域替她找一件重要的東西。作為報酬,她會許給他萬貫的資帑。 要知道,太平剛剛出嫁時,身家也才不過一兩萬貫;就算這些日子利用美酒賺了些銀錢,又從封邑中收了一些年成,全部身家加起來,也是拮據得很。這回她許下萬貫的諾言,可以說是不惜血本。 領頭工匠又向太平要了一個保他妻兒老小的承諾,便應下了太平的要求。 做完這件事情之后,太平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氣。 她重新乘上那輛青篷小車,悄無聲息地回了宣陽坊。今早出來得急,她沒和府中管事打招呼就匆忙離去。這回回府,幾位管事已經捧著賬冊條目,在院中一字排開,靜候著她的大駕。 自從數日前河東縣侯外放為濟州刺史,侯夫人又跟著夫君去濟州之后,府中的一概大小事務,就全都歸在了太平的頭上,令她頗有些焦頭爛額。她一面看過賬冊,一面又分出心神,將府中的事情仔細安排妥當。這次西出長安,沒有十個八個月的,她肯定不會回來。所以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她提前安排好,才能安心出行。 等安置好府中事務之后,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辰。太平略喘了口氣,喚人服侍她沐浴更衣,便習慣性地歪在榻上看書。小丫鬟立在她身邊,一下一下地替她梳攏著長發。忽然之間,太平感到小丫鬟動作停頓了一下,連室內的聲音也在一霎間全部停止。她抬眼望去,瞧見薛紹佇立在門邊,眼神幽暗深邃,身上的戎裝甚至還沒有褪去。 屋里的小丫鬟們齊齊福身,稱了一聲駙馬萬安。 薛紹大步走了進來,沉聲吩咐道:“你們出去?!?/br> 小丫鬟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見公主不說話,便又齊齊福身退下,還順手掩上了房門。 太平擱下書卷,望著薛紹,柔聲說道:“你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br> 薛紹緊緊盯著她,沉著聲音,一字一字地問道:“臣聽說公主欲西出長安,前往碎葉?” 太平低低嗯了一聲,算是認可了這個說法。 薛紹脫口而出一個“你”字,俯身握著太平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說道:“今日圣人詔命:右武衛、右威衛護送太平公主西出長安,不得有誤。公主可知道,眼下已經是深秋,再過些時日,便是風雪飄搖的冬日。每往西走一步,都分外艱難?” 他眼中隱然透著幾分怒意,言辭也愈發嚴厲起來:“公主年紀尚幼,行事未免不知輕重。眼下還請公主即刻進宮,請圣人收回成命。若是公主想要出長安游玩,等明年開春之后,臣便辭官,陪伴公主前往?!?/br> 太平看了薛紹半晌,忽然幽幽嘆了口氣:“你又教訓我?!?/br> 薛紹聽見這聲嘆息,胸中的怒氣忽然消了一半。他松開手,強迫自己硬起心腸,一字字地對太平說道:“臣是公主的夫婿,又年長公主幾歲,自然負有教化之責。還請公主即刻進宮,請辭詔命。再延誤下去,等詔門,便是無可挽回的大錯?!?/br> ☆、第16章 回宮 太平靜靜地望了薛紹許久,才低聲說道:“這是阿耶的意思?!?/br> 她抬手攥住薛紹的衣袖,拉他在竹榻邊沿坐下,又輕聲說道:“今日阿耶和裴將軍商議停當,以二十萬大軍西出長安,前往龜茲、高昌故地,一是為了乘勝追擊,二是防止突厥余部趁虛而入。至于‘右武衛、右威衛護送太平公主西行’,是阿耶的意思,裴將軍也未曾反對?!?/br> 她停了片刻,又說道:“聽裴將軍的意思,似乎是兩害相權取其輕?!?/br> 薛紹聞言,漸漸地有些心驚:“……兩害相權取其輕?” 他即刻便想到,太平公主口中的裴將軍,正是日前得勝還朝的裴行儉。 裴行儉身為一個戰功赫赫的大將軍,卻甘犯冬日行軍的忌諱,令右武衛、右威衛西出長安,恐怕是為了趕在來年開春、突厥人兵困馬乏的時候,給他們一次出其不意的迎頭痛擊。 冬日行軍的忌諱,和突厥為寇邊境比起來,確實是兩害相權取其輕。 薛紹漸漸又想通了一些別的事情:“……如此說來,圣人所謂的‘右武衛、右威衛護送太平公主西行’,不過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借口?是了,近日朝中頗有幾個人很不安分,無論圣人想要做什么,都一概上書指責,令圣人束手束腳,政令不行?!?/br> 太平聽見“束手束腳,政令不行”八個字,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又微微垂下了目光。 薛紹思量停當,轉頭再看太平時,眼中已漸漸多了幾分羞慚。 這件事情原本和太平公主毫無關系,就算有關,也是她無辜聲名受累??伤讲艆s……薛紹站起身來,朝太平長揖到地:“方才是臣魯莽,沖撞了公主?!?/br> 太平低低喚了一聲薛紹,又伸手攥住他的衣袖,將他拉到竹榻邊沿坐下,低聲對他說道:“不要多禮,薛紹,不要對我多禮。我不喜歡你的多禮?!?/br> 從成婚到現在,已經足足過了兩月有余。 可直到現在為止,薛紹都一直都對她恭敬有加,言行舉止之間謹守君臣之禮。他同她之間不像是夫妻,倒像是兩個相熟的陌生人。 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是感到難過。 她知道薛紹的本性一貫如此,就算是在上一世,也是等到他們成婚很久之后,薛紹才一點一點對她卸下心防,和她親密無間的?,F如今只過了兩個多月,她……她還是太過心急。 太平垂下頭,松開了薛紹的衣袖,澀然言道:“你只當我今日,從未說過這番話罷?!?/br> 薛紹站在竹榻邊沿低頭看她,眼神一如既往地深邃,卻隱然多了幾分不解。 他能看出太平心中難過,卻猜不透她為什么會難過。如果說是為了他方才那番莽撞無禮的舉動,她也應該勃然大怒才是,而不是會難過和沮喪。 他俯下.身,輕撫著她的長發,溫聲問道:“怎么了?” 太平搖搖頭,低聲說道:“你送我進宮,我想同阿娘說說話?!?/br> 薛紹說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