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高速，已經是下午五點，離學校也就只剩下十來分鐘的車程。期間齊玖的手機響過好幾次信息提示音，不過他都沒有什么反應，像沒聽到似的。

    坐在一旁的程末已經放下了衛衣帽子，露出細邊黑框眼鏡下的左臉處青紫依舊，腫得都快跟顴骨一樣高了，不過痛感已經沒那么強烈了。

    他忍不住開口：“是誰找你有事吧？要么你找個位置靠邊停停?？傔@么吊著人家也不是個事兒啊，說不定人家有急事呢？”

    “他能有什么急事？”齊玖像是對此心知肚明，稍稍頓了一下，無所謂的神情道，“那人就是閑的?！?/br>
    本來程末只是隨口那么一說，聽齊玖這語氣不禁有些好奇了。他和齊玖一向活得很乏味，加上齊玖這副冷言少語的性子，確實沒什么處得熱絡的朋友。

    程末眉尾輕挑：“哦？誰？”

    齊玖欲言又止，不動聲色地撇了撇嘴角，含糊不耐地回了句：“你別管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br>
    程末雙手枕在腦后，半瞇眼隔著鏡片不動聲色打量了一下齊玖的臉色，見他并無不妥，便輕嘖了一聲，關上了自己的求知欲：“行，我不問了。你一會兒直接回學校嗎？”

    齊玖見他轉移了話題，不知怎得松了一口氣，繼而回道：“先去我表哥家，得把車停他那兒。然后……回宿舍吧，整理一下，明天再去報名。你呢？”

    “那你經過學校門口的時候停一下吧?！背棠┏榛厥?，雙手交握著往前伸展了一下。

    齊玖沒出聲，等待對方的下文。

    果然程末又接著說道：“我要去找我妹，這會兒他們應該還在學校?！?/br>
    “哦?！?/br>
    不用程末解釋，齊玖也知道這個“他們”里還有誰了。

    猶記得上一回程茜來a市，還是自己和程末去接的她呢。想到這兒齊玖那股不爽的勁兒又上來了。

    程末自然沒有注意到，他側過頭說：“誒，阿玖，晚上一起吃個飯？”

    “不去?！饼R玖立馬生硬地拒絕，沒找任何托辭。

    雖然自己已經跟程末說了要像以前一樣相處，可這不代表他已經能坦然地接受顧琛這個人的存在。

    情敵就是所謂的眼中釘，rou中刺。

    這半路殺出還捷足先登的情敵，就更是刺中之刺了！

    他既然都已經決定對自己好點了，那干嘛還送上門找不痛快呢？

    “哦?！背棠┝系綍沁@樣，所以并不訝異，沖齊玖狀似輕松地笑道，“本來程茜那丫頭說想你了，要見你來著。你既然不想去就算了?！?/br>
    齊玖愣了一瞬，扭頭瞅了程末一眼：“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你是不知道，她這陣子在家每天都會跟我打聽你的消息，不只她啊，我奶奶也很擔心你，總盼著你上我家吃飯呢?！背棠┱f完伸手在齊玖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語氣透著一絲語重心長，“所以說啊，你看，這么多人都關心著你呢?！?/br>
    齊玖寡淡的薄唇抿了抿，半晌沒接話，直到程末收回了手，他才開口：“丫頭什么時候回去？她后天也要上課了吧？”

    程末應了聲，回道：“明天吧！今天上午給她報完名也不早了，她難得來，就想讓她好好地放松一回。畢竟這學期就要高考了?！?/br>
    說起程末高考那年，真真是一段沒日沒夜、廢寢忘食背書刷題的時光，在高強度的心理壓力下，他突破了有史以來的最輕體重，整個人瘦得基本上都快脫相了，最后全憑意志強撐到最后一科?？纪旰蠡氐阶约悍块g如釋重負，倒頭就暈睡過去，燒了三天，也沒讓任何人知道。

    不過程末倒沒覺得一路走來有多辛苦，好像他天生就會這么拼似的。

    至于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這樣，大概是在他潛意識里明白，只有通過自己獨立起來這種方式才能掙脫出來的時候吧。

    對于程茜這次的高考，程末從來沒有給她施加過任何的壓力，一方面他相信程茜可以做得很好，另一方面他雖然嘴上總嘮叨，其實對程茜并沒有什么要求，她能簡單快樂地成長，對程末來講就已經足夠了。

    幸好，自己是哥哥。

    他能每一步都走在程茜的前頭，他能用更強大的身軀幫她擋下那些不堪的破事……不過他做得還是不夠好，要是能做得再好些就好了。

    “那她晚上住哪兒？”齊玖問。

    “到時再看吧！”程末想了一下，“我可以陪她住酒店，反正還沒正式開學，不用查寢?！?/br>
    “那我跟……”

    程末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打斷了齊玖的話。程末點開看了一眼，接著發出一聲很低的輕笑，指尖快速地敲擊屏幕，回完信息后轉頭問：“嗯？你剛剛要說什么？”

    齊玖狹長的眼睛閉上再睜開，眸色轉暗，悻然改口道：“沒什么！你自己看著辦吧?！?/br>
    中科學院大門的兩邊拉起了一條紅色的歡迎橫幅，學生們陸續返校，漸漸恢復了昔日的熱鬧氛圍。

    齊玖將車停在學校大門不遠處的馬路邊，盯著程末比平常大了一號的側臉看了一會兒，說：“丫頭那邊你替我打聲招呼吧……明天如果那啥的話，再聚吧?！?/br>
    程末解了安全帶，抬頭望過去：“嗯？啥那啥？”

    “明知故問，有意思嗎！”齊玖氣哽，白了對方一眼。

    程末好笑地擺擺手：“曉得了曉得了！明天中午我們一起吃頓飯，就咱仨行了吧？”

    “……嗯?！饼R玖見程末已經拉開車門，開口叫住他，“等會兒！”

    程末重新把那衛衣帽子罩到了頭上，聞言側過身回頭。

    齊玖的視線再一次落在了程末的左臉上，聲音不由地低下來：“還痛嗎？臉?！?/br>
    程末樂了：“兄弟，你這句話憋了一路了吧？怎么，終于良心不安了？少來這套??！”

    齊玖神色寡淡，見他避重就輕又問：“身上呢，還有別的傷嗎？”

    程末下了車，一手搭在車頂，彎腰望著駕駛位上的人：“這話問的，好像上午揍我的那人不是你似的。怎么？關了燈你還夜盲呢？”

    齊玖木著臉無視他話語里的調侃，隨后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個巴掌大的白色盒子，丟到程末胸口上：“給，你讓我買的口罩?！?/br>
    “真買了??？怎么不早點給我？”程末默契地抬手接住，修長的手指拉開那封口，從里面扯出一個黑色口罩，不禁莞爾。

    自己這黑口罩黑帽子的打扮跟那會兒剛認識的顧琛還挺像的。

    齊玖說：“笑什么？”

    程末將口罩一頭的繩子掛在左耳上，然后將盒子揣進了面包服側面的口袋里：“別的不說，你這人大多數時候還是挺靠譜的。還有事沒？”

    齊玖搖搖頭，目光從那傷口上移開，左手則一直隱在左側的口袋里。

    “那我走了啊，明天給你電話?！背棠╆P上車門時頓了一下，嘴角微咧又補了句，“謝了，哥們?！?/br>
    待人走遠，齊玖才低下頭掏出那盒幫程末買的藥膏，捏在手心里盯了半晌，倏地低聲罵道：“謝個鬼啊……”

    ……兩秒后……

    “反正我是不會說對不起的，我們都受著吧！”齊玖把那盒沒送出去的藥甩手扔到旁邊程末剛坐過的空位上。

    因為你我受盡煎熬，你至少也要為我痛過，才公平不是嗎？

    程末下車后把口罩的另一頭掛上，好在因為是冬天，就算包成這副模樣，經過的同學也沒覺得太奇怪。

    邊走著程末心里邊琢磨：希望宿管大媽上次沒有認出我和齊玖來才好。

    恍惚間余光瞄到不遠處好像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轉頭望過去，待看清是誰后，腳步頓住一時間怔在原地。

    是顧琛。

    真的是他！

    一絲微甜的愉悅從心口溢出，逐漸擴散開去，瞬間連腳步都輕盈了起來。

    其實顧琛的位置并不起眼，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兒站在門衛室后面的一棵大槐樹下，旁邊的草坪上覆蓋著正在消融的積雪，正在跟誰打著電話。

    棕褐色微卷的短發下一張英俊迷人的臉龐，外面套了件齊膝的深灰色呢子大衣，里面依舊是黑色圓領毛衣配黑褲子，顯得身型瘦高又帥氣，黑面白底的耐克板鞋踩在鋪滿鵝卵石的小道上。

    現實中總有這么一類人，就算再低調，渾然天成的氣質自帶光環，讓人無法忽視，一眼便能從人群里吸引你的目光，讓你忍不住駐足多看上幾眼。

    而這個沒有自覺的大帥哥，直到掛了電話才注意到停在他跟前幾米不到的地方，幾天不見的“男朋友”。

    盡管程末隔著眼鏡，就露了兩只眼睛，顧琛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對方。

    倆倆相望，靜默了幾秒。

    然后程末看見顧琛雙臂微張，好看的唇型一張一合，好像在輕聲地說：“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