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結束重生全靠氣死?
綠色葉子一片片飄落,黃櫨變成了紅色,聲歌以為總有一天早上起來地上會疊滿了樹葉,踩在上頭還能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結果第二天起來院子地面上什么都沒有,樹上也什么都沒有,只剩下幾顆光禿禿的黃櫨樹干立在地上戳著。聲歌還是想出去溜溜,又被苻雍數落一頓: “那么冷你還出去,傲雪寒梅遺世獨立是吧?我讓人把幽州所有開了的臘梅都剪下來插瓶里,你在屋里看看得了?!?/br> ……臘梅也是冤得慌。 到了十月一,聲歌后腰和大腿都被褥子墊紅了,下肢肌rou都有點萎縮,但肚子總算出來了。郎中摸著聲歌的脈很激動: “好好好,非常好?!?/br> 苻雍扶著聲歌挪到箱子前,聲歌從里頭把琵琶拿出來,坐在凳子上: “終于躺夠了,今天我就給你彈一個海東青拿天鵝?!?/br> 苻雍有點驚訝,聲歌打個手勢: “客官請坐?!?/br> 見苻雍坐下,聲歌擰了擰琴把上下試了試音,緩慢地撥動琴弦。孩懶水是帶著藍調的綠色,一只脖頸袖長的天鵝撥弄著粉色的花瓣,水里有巨大的烏鱧擺尾游動,河底的鵝卵石上貝殼一張一合,貝殼里還有七彩的東珠。徐徐東風飄過,空氣中孕育著草木的甜香,山梁上鋪滿了水紅色的黑水杜鵑花。到了農歷一月份這些杜鵑就會在一夜之間像火一樣盛放,所有最美最好的東西都鋪就在孩懶水,簡直沒有比這里更適合魂歸的去處。天鵝抬頭往蔚藍的天空上看,火光電閃,一只箭從天而降咬住了天鵝的脖子,一大一小兩只鳥在地上撲騰起來,潔白的羽毛如同六月飛雪,最終全部落在了碧藍的浪花上,孩懶水被一絲血色染紅了。天鵝的脖子和頭都垂下去,海東青再次高飛,消失在開滿杜鵑花的山澗中。 聲歌長長嘆息,將琵琶放在一邊。天鵝是一種成雙入對的動物。海東青因為無聊就把一只天鵝給咬死了,天鵝死了也不會吃完,只是把尸體扔在地上頭。另外一只天鵝看見這個情景,心里會有怎樣的感受?在此之后,活著的天鵝還能不能堅強地活下去,能不能再換只天鵝重組家庭生兒育女,勇敢地重新站起來?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說的這些話苻雍能不能聽懂,自己想祝福他的他能不能領會。 苻雍聽得懵了: “可以啊,什么時候練的?” “躺床上的時候脫琴練的。怎么樣,聽出什么來了?” 苻雍沉默了片刻: “你擔心我?” 聲歌大吃一驚,我的天哪,您居然聽懂了,藝術造詣突飛猛進嗎?誰知苻雍嘆了口氣: “之前沒想到你會這么快有孕,我想著頂多是拼個兩敗俱傷,所以籌謀左了。如今苻光英中毒瀕死,苻亮被困在夔州回不來,把敵人逼到絕路,也就是斷了自己的后路,必須出手決戰,不抱破釜沉舟的心意斷不能取勝。沒想到你懷了孩子我走不開,也就喪了兩敗俱傷的心氣兒,沒了破釜沉舟的意志。所以昨天夔州那邊放了點水,苻亮估計快到京了?!?/br> 聲歌大吃一驚。原來您平白解讀出這一大堆內容,我想說的您一句沒讀出來?但更讓人沒想到的是,現在苻雍居然變善良了,看來男人有了孩子想法就會不一樣。猶豫了片刻,聲歌道: “所以你已經把解藥給光英送回去了?” 苻雍摸了摸聲歌的腦袋: “你可真是一孕三年傻?,F在苻亮回京,看見他寶貝兒子那個樣子,還能有心情來理我嗎?他不理我,我就可以天天看著你保你萬全。過幾個月苻光英死了,他們兩夫妻想到的首先還不是報復我,而是趕緊再生一個嫡子,那時候你月子都做完了,我再沒那么多后顧之憂,李柔再想生出嫡子可就難了。郎中說你懷的八成是男胎,就算到時候李柔真有運氣再生一個,我的嫡子也比苻亮的嫡子要年長?!?/br> 聲歌心想然后呢,這樣一來他就不能跟你苻重弼一脈爭皇位了?都說苻家內斗專精,看來這專精里頭還出了個專家模式,也不知道是怎么養蠱練出來的。苻雍啊苻雍,你也是要當爹的人了,怎么還是一點同理心沒有,真不怕報應落在自己腦袋上嗎? 不過有時候報應這種東西就像是法條律例一樣,只會對老百姓管用,而往往對皇家失效。好比一個平民女子跟婆婆吵了幾句,然后不管發生了什么不幸都會被人說成是糟了報應。而李世民把李建成所有的孩子全部殺光,結果仍然子孫滿堂成唐宗漢武名載史冊,也沒見遭什么報應。反正只要是皇家勝利者,那就沒人敢也沒人能讓你遭報應。 ……除了老天爺。 聲歌看了苻雍半晌: “你就這么想當皇上,為了當皇上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苻雍悠悠看著聲歌: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抱著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之心,眼看我的孩子被苻亮那邊斬草除根是嗎?” 聲歌閉上眼嘆氣: “苻雍,你有沒有想過,當年我爹密謀廢立的時候苻亮已經二十一歲了,性格又桀驁不馴,我爹根本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擺布于他。那時候你才十五,對我爹那樣乖順,我爹為什么不選擇立你而要立苻亮?” 聽見這話苻雍怔了一下,聲歌道: “那時候我爹拿著你和苻亮,還有其他幾個苻家人的八字去找人看過,人家說苻亮于這皇位雖然無命有運,運勢到了定能一飛沖天??赡氵\勢不足,除非……除非遍經坎坷見慣離合,你才有機會坐到皇帝的位子上?!?/br> 其實當時高人說苻雍運勢不足,除非至親將熱血灑盡把這運字填滿,一顆顆腦袋把他墊起來,苻雍方能坐到皇帝的位子上。尉遲泰裕聽了害怕尉遲府遭牽連,所以才選了苻亮。 苻雍嘆了口氣,雙手抱著聲歌: “只要有你,有孩子,我什么苦都可以吃。世道再怎么磋磨于我,上天再怎么薄待我,我都受得住。終有一天我磨難受盡能給你一個皇后的位子,到時候你心里就會只有我,也再沒有人能欺負你搶走你了?!?/br> 聲歌用手摸著苻雍的胳膊,心里異常不舒服。 到了十月十五,聲歌輾轉反側根本睡不著。自己是三年前這個日子晚上子時前后過來的,那推算起來就是今天結束重生了吧? 聲歌心怦怦直跳。當年說重生三年,結束后就把自己收回地府,任務不成靈魂就會灰飛煙滅,可又沒說要把孩子也收回地府。自己肚子里孩子都能動了,從人道主義的角度說,也該讓自己把孩子生下來再死吧?當時沒好好閱讀重生協議,真是悔之晚矣。 忽然間聲歌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是十月十五來的,那滿三年好像應該是十月十四? 到底什么情況!也不知道鄭袂淑現在死沒死,要是有個聯絡工具什么的還能互相溝通一下。 正胡思亂想,苻雍忽然猛地從旁邊坐了起來。聲歌嚇了一跳,苻雍轉頭看了聲歌一眼滿頭是汗: “你娘是怎么死的?我怎么聽人說你娘是難產死的?” 聲歌一愣: “對呀,我娘就是難產死的呀,你不知道嗎?” 苻雍驚得直往后仰,腦袋上汗更多了。聲歌拿出手絹給苻雍擦汗: “不是,我娘不是無緣無故難產死的,我家不遺傳這個。那時候你爹帶兵去打金陵,將我爹封成了從五品宣武將軍。去之前你爹的原定部署,是將營帳扎在江北再找機會渡江偷襲。當時我娘懷聲默到八個月,感覺扎營點兵沒什么問題,仍舊為我爹做副手打理軍需,沒想到上元節南下到了長江北案,遠遠看見金陵城張燈結彩,似乎全城都在過正月十五,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防備。當時你娘已經懷了你在上京待產,你爹為了爭過其他兄弟貪功冒進利令智昏,不管我爹和旁人如何阻攔,居然堅持不讓扎營,非要用船連夜過江。大家都是北方人不擅長水戰,八成又有你娘在里頭通風報信,人家早就在蘆葦蕩里備好了埋伏,當時北周的軍隊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為了掩護你爹逃跑,我爹只好帶人斷后阻攔,你爹當時就腳底抹油跑得比你在西北還快,直接從西路沖回了蔡州。我爹被人從長江往北追出去二百多里,比喪家犬還慘,搞得我娘長途奔波早產了。因為第一個生的是我,人家又斷出這時候懷的是男胎,我娘一心想把聲默生出來,結果耗盡心力流血過多而死?!?/br> 說到這里,聲歌心中暗嘆。啥是忠良,不是心甘情愿將全家犧牲為國盡忠,而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不知道怎么樣就被上封把全家一個個坑死,最后上封還老婆孩子熱炕頭活得不知道多自在,精力過剩還要去內斗互相消耗爭奪權位,下面的人只能拿著點官爵在被窩里頭哭。戰場上一個人的錯誤決策就能害死那么多人,真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種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上封永遠不會真知道別人有多疼。 其實苻雍苻重弼這類上封已經算好的了,雖然真心里認為別人的性命跟自己家人比連個屁都不算,但至少會在別人死老婆死孩子的時候認真補償善后,而且戰略失誤已經不能算多。要是跟了一個更不靠譜的去打仗簡直不知道有多悲劇,難怪當兵為將的容易心理變態。 胡亂想了一番,聲歌再去看苻雍,發現苻雍聽得完全呆住了: “……你剛編的吧,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