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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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草,”黑影們卻突然停住,“這他媽怎么還有一只蝙蝠?” 蘇好摁在瓶蓋上的拇指一松,聽見身后傳來步伐極穩的腳步聲。 回過頭,看見意料之外的人。 是她的新同桌。 “走?!毙熨Z氣平靜,走過來側身擋在她面前。 蘇好看著他的側影,不合時宜地恍了下神。 她飛快眨眨眼,來不及深想他為什么在這里,把視線移向對面:“行不行你?” “兩分鐘?!?/br> 三個帶棍的,單打獨斗撐過兩分鐘也是極限了吧。 蘇好干咽了下,迅速決斷,從對面人看不見的角度,把兜里的噴霧塞進他手里:“我去叫人?!闭f完轉頭朝保安室狂奔過去。 跑太快,耳邊全是風在呼嘯,根本聽不見身后的聲音。 一分鐘,蘇好拍開保安室的門。 一分半鐘,保安匆匆朝小巷趕去。 蘇好歇了口氣,又跟上去,回到小巷,卻只看到徐冽單膝蹲在那里,慢騰騰系著鞋帶。 她喘著氣跟保安一起奔過去,上上下下打量著完好無損的徐冽:“人呢?” 徐冽撐膝站起來:“走了?!?/br> “就,就走了?” “嗯?!?/br> “怎么走的?” 徐冽沉默的時候,鐵欄墻外轉過一個街角的地方,三個滿身金鏈銀鏈的皮夾克男弓腰佝背,正拖著軟趴趴的殘軀彼此攙扶,一瘸一拐地艱難行走。 “草草草他媽這小子什么來頭……” “老老老大還好吧?” “哦喲喲喲扶輕……輕點!” 鐵欄墻內當然聽不見這些聲音。 徐冽松了松身側虛握成拳的手,回答蘇好:“跟他們講了點道理,就走了?!?/br> 第5章 二月雨 兩人被叫進保安室問話,出來時,天邊一彎殘月透過云翳散發著微弱的光,天色依然一片昏暗。 保安把兩人送回教室。六盞日光燈啪嗒啪嗒先后亮起,徐冽先進去,蘇好壓慢了腳步跟在后邊,因為心里在想事。 剛剛保安已經把她想問的話都問過了。 徐冽會出現在那條小巷里,原因跟她一樣,因為生物鐘半夜睡不著。他沒教室鑰匙,原本打算去門衛取,半路正好看到她往教學樓方向走,就沒費事,直接跟了上來。 這些都沒問題,蘇好想不通的是:徐冽說,他跟對方講了點道理,人家就走了。 現在連流氓都講道理了嗎? 蘇好有陣子沒跑出去渾了,也不認識那幾個人,但從前跟著陳星風走街串巷,對這種人的脾氣再清楚不過。 他們會主動走,只有兩種可能,要么見了棺材,要么撈了好處。 那幾個混子明顯沖著她來,具體想做什么不知道,但看著不像跟她有私仇,而像受人之托收錢辦事。既然這樣,也只能是為錢而走。 所以蘇好猜,徐冽是不是破財消了災。 就像電視上演的那種闊少爺,跟對面說——他們給你多少錢,我出雙倍。 雖然說起來有點杰克蘇,但確實是最符合她同桌身份,也最符合常理的解釋。 不然難道徐冽嘴里的“兩分鐘”,是指他能夠赤手空拳,在兩分鐘內打趴三個渾身腱子rou,還帶了鐵棍的壯漢打手嗎? 陳星風這種從小打架到大的人,體格瞧著也比徐冽結實多了,都不可能有這能耐。 可蘇好剛才問了徐冽兩遍到底怎么回事,一遍當著保安面,第二遍背著保安,徐冽卻始終是一樣的答案。 事發地點在監控死角,真相無法還原,他不肯說,她也就不自討沒趣地打破砂鍋了。 見徐冽已經沒事人似的回到座位開始看書,把那瓶沒用過的防狼噴霧原封不動地還到了她桌上,蘇好也跟過去坐了下來。 來回折騰出一身汗,她拉下衛衣拉鏈,脫掉搭在椅背上,又把焐人的長發往上梳,徒手打理被風吹打結的發梢。 擰成一股后,她左手抓著頭發,右手去筆袋里摸索皮筋,摸了半天沒摸著,敲了敲徐冽的桌板:“哎我皮筋是不是落你那兒了?” 徐冽扭過頭來。 沒了長發的遮擋,少女修長的脖頸暴露在冷光燈下,明晃晃的白,耳骨上兩顆金屬色耳釘瑩瑩發亮,襯出瘦薄的耳廓。 往下,因為抬手的動作,校服襯衫下擺掩著的腰肢將露未露,好像下一眼就會現出雪色一線。 徐冽默了默:“什么?” “我說,”蘇好奇怪地看他一眼,把話放慢了說,“你找找你課桌里是不是有我皮筋?!?/br> 徐冽把課本挪到一邊,翻開桌蓋,低頭找起來。 “算了算了……”蘇好等了會兒,沒了耐心,隨手攥起一支鉛筆,斜斜插進綰好的發髻。 舒坦了。 蘇好吁出一口氣,終于記起自己趕早來教室是為了什么,翻開課桌板去掏手機,結果拿出來一看,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她又低頭去翻課桌里堆得毫無章法的雜物,發現自己這不愛收拾的臭毛病真讓她要什么找不到什么。 “充電器有沒有?”蘇好晃了晃手里的手機,問徐冽。 徐冽看了眼她手機型號:“沒有?!?/br> 蘇好把手機丟進課桌,重重嘆一口氣,百無聊賴地托起腮來,看看寂寥的窗外,看看干凈的黑板,看看…… 她的目光忽然在徐冽的襯衫上頓住。 剛剛沒注意,他的襯衫看起來皺巴巴的,手肘那塊還沾了點臟污,像灰又像泥。 昨天剛領的校服,一小時前才穿上,弄成這樣? 蘇好眼睛微瞇,在徐冽似有所覺地轉過頭來之前,倏地收回視線。 * 徐冽挨揍了,多半是挨揍了,襯衫的褶皺和臟污就是證據,而且,這也就解釋了他為什么絕口不提事發經過,看上去異常淡定——豪門人家的天之驕子,自尊心肯定特別強,這種時候當然會裝得若無其事。 這個念頭在蘇好腦海里盤桓了一整天,直接導致她這天三門考試都沒答完卷。 雖然她本來也從不答完。 蘇好在考慮要不要把自己的懷疑跟老班說。 她原本一向看不起因為芝麻綠豆點大事跟老師打小報告的行為,但這事因她而起,人家平白無故扛了一頓揍,又不知道到底傷了哪,不及時醫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先不說她良心上過不過得去,經濟上可能就過不下去。 照她同桌那個家世背景,家里人知道寶貝兒子因為她出事了,沒準就記恨上了她。 她爸媽還在北城做生意呢,人家地頭蛇,捏她爸媽說不定跟捏螞蟻似的。 * 考試結束后,蘇好和徐冽又被杜康叫去談話。 杜康聽說凌晨的事以后,一早就想找兩人,但考試時間安排緊張,這就拖到了四點多考完。 蘇好跟徐冽到了語文組辦公室隔壁的小談話間,聽杜康說,校領導高度重視這起事件,已經報了案,也封了那條存在安全隱患的小巷,跟施工方重新磋商了通行問題,還說要給兩位當事學生心理疏導。 蘇好心說屁大點事,有什么好疏導,一口拒絕心靈雞湯。 也許看她大大咧咧確實沒往心里去,而且真正跟那幾個混混打交道的不是她,是徐冽,所以杜康勉強放過了她,把徐冽推進了辦公樓的心理輔導室。 徐冽進去以后,蘇好就琢磨著得啟發啟發他們老班。 她神秘兮兮地把杜康叫到走廊盡頭,壓低聲說:“老師,聽過本末倒置這個詞嗎?” 杜康把手倒背在身后:“蘇好同學,你提出這個問題,是在看不起我這個語文老師嗎?” “聽過???”蘇好哎地一聲嘆,“那學校預防ptsd的意識挺超前,怎么不關心學生有沒有缺胳膊少腿?” 杜康一愣,趕緊上下打量蘇好:“不是說人沒事嗎?” “我是沒事啊?!碧K好誠懇地眨眨眼。 杜康腦筋一轉彎,指指心理輔導室的方向:“你意思是,徐冽同學說沒受傷是假話?” “那我可不知道?!碧K好攤手,“不過青春期男生嘛,打落了牙和血吞的多了去?!?/br> 杜康右手握成拳,往左掌心一擊,暗恨自己大意了,一溜小跑著往心理輔導室去。 徐冽走進輔導室后,門口就掛起了一塊粉藍色的牌子,上寫“嘮嗑中”——有關心理方面的談話畢竟比較敏感,一般學生都有些抗拒,所以校方用了這種不會給人施加太多壓力的字眼。 杜康在門外報了姓名,片刻后,有人來開了門。 蘇好剛跟過去,門又被“砰”一聲無情闔上。 大概是心理輔導室的特殊,這房間的隔音效果比宿舍樓好千萬倍。蘇好把耳朵湊近門板,只隱約聽見低低的,斷續的男聲,卻分辨不清里邊到底在說什么。 直到屋里傳來一陣椅子挪動的聲響,靜了會兒,她聽到杜康差點破音的驚呼:“怎么傷成這樣!” “……”蘇好靈魂都震顫了一下。 可接下來,里邊說話聲又聽不清了。 她扒著門,耳朵使勁往門上貼,還沒聽到有用的訊息,胳膊忽然被人朝后大力一拽。 下一秒,政教主任那張寫著“哦我的老天怎么會有這種道德品質敗壞的學生”的臉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蘇好反應過來,輔導室門口掛著牌,而她剛剛的樣子,像在偷聽人家私密的心理談話。 崔華一看是她,也不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接把她拉到走廊盡頭開訓。 蘇好為了趕緊回去聽墻角,也沒多費口舌解釋,“是是是”地敷衍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