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
“當然,當然?!蹦莻€主治醫師說。點頭哈腰的樣子讓人有些不忍直視,只是他說出來的下一句話對江聲來說更具有爆炸性效果。 他說,“江先生是自己不想活了,所以早在您來之前,我們就把他的腦內信息全部刪除了。您大可以放心?!?/br> 江聲有些驚訝。因為在這個時代,身體什么的更像是一個符號,唯有精神才能證明他們的存在。 所以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在死后把自己的記憶芯片儲存起來,等待下一次被喚醒的機會,或者哪怕只是單純地留個紀念,證明自己來過這個世界也好。 可是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卻把自己在人間留下的最后一點痕跡也抹消了。 江聲在想,他到底對這個世界是有多失望。 那個男人沉默著半晌,最后以一句沒好氣的“知道了”結束了這場對話。然后就兀自推著江聲的病床進了一個加護病房。偌大的房間里只有兩張并排的病床。 那個男人把江聲抱起來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態度像是在對待什么珍寶。 而江聲卻沒有從中感覺到一絲一毫的溫存,只想動手錘他。但最后他還是憑借腦子里僅存的一點自制力忍住了。 他回憶了一下他在手術室里的驚鴻一瞥,料想自己這回大概是個清冷病美人的人設。于是躺在病床面無表情地問著不得了的話:“我們倆是情侶關系嗎?” 那個男人給他掖好被子,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嗯”,自然地在床邊的陪床椅上坐下了。 他從果盤里拿出一個蘋果,邊削邊說:“我叫艾明遠,26歲,艾氏集團的準繼承人。你叫……徐漾,24歲,研究生在讀?!?/br> “我們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不出意外的話,未來會走向婚姻的殿堂?!?/br> 江聲不知道他嘴里的意外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可能是拿到了瑪麗蘇女主角的劇本。 他無聲的點頭,拒絕了艾明遠投喂的蘋果,默默地拿了一串洗好的葡萄。 他問:“有鏡子嗎?我想看看自己的臉?!卑鬟h的表情有些怪異,但還是認命地找了個鏡子遞給他。 江聲則看著鏡子中自己的原裝臉有些一言難盡,心想我這張臉還沒磕磣到你要露出這種表情的地步吧。但這也僅僅只是江聲的腹誹罷了。 兩個人相對無言地坐了一會兒。然后一通電話把艾明遠緊急叫走了,他臨走的時候除了一句“好好休息”之外再沒有多囑咐什么。 讓江聲不禁懷疑他們倆是否真的相愛,但是他剛被推出來的時候艾明遠緊張的態度又做不得假。思索無果的江聲決定順其自然,走一步算一步。 而到底是科技發展了,換個腦內芯片還沒有現代感冒發燒來的嚴重。 江聲覺得甚至可以用健步如飛來形容自己。只可惜他穿著病號服從一樓溜達到了頂樓也沒能找到一個看著像玩家的病人。 或許是玩家們醒來的地點是隨機的吧。江聲安慰自己。 時間匆匆流逝。系統的廣播聲響起的時候,江聲已經躺下準備入睡了。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它久違的聲音給了江聲一定的安全感。 至少讓他知道了自己不是在玩單機游戲。 “歡迎來到幻想未來世界,本次游戲的通關條件依然是安全存活七天,但是不得提前離開。以及切記不能讓別人發現你們外來者的身份,否則很有可能就會陷入危機?!?/br> “另有隱藏劇情等待開啟,最后成功完成隱藏任務的人將得到系統的額外獎勵?,F在開始發放各位玩家上一次游戲的結算獎勵,祝各位好運?!?/br> 江聲看著手邊突然出現的八張卡片,突然意識到秦爭之所以讓他出面告知玩家“上帝的寵兒”究竟是誰的意圖了。他嘆一口氣,收下了這人為的系統饋贈。 江聲翻開牌面的動作被一陣說話聲打斷,他眼疾手快地把它們塞進被子里。 然后和瘸著腿坐在輪椅上被兩個護士一左一右推進來,但是即使在這種情況還沒忘了了解她們大致背景的陸時雨看了個對眼。 陸時雨感覺自己瞬間滿血復活了,要不是礙于還有兩個npc在場,估計能現場表演一個蹦迪。再然后,江聲就親眼看著陸時雨在兩個護士的攙扶下上了自己旁邊的床。 好巧.jpg 在陸時雨把兩個護士支走后,立刻開始熱絡地問東問西,江聲一一回答了。 陸時雨似真似假的抱怨:“你怎么這么久都不來游戲里了,我們還以為你在上個游戲里賺夠本了,不再來了?!?/br> 江聲給出的答案是現實太忙了,累的分不出心思去關心卡里的余額。 話里真假參半。忙是真的,不關心余額則是假的。因為江聲始終認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錢才能讓條條大路通羅馬。 只是這次江聲看著銀行卡里暴漲的余額,心里卻遠沒有先前那么激動。 因為他突然發現,他所能到達的羅馬,是沒有任何人會站在那里等他的空城。 陸時雨沒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纏,只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哎,你知道陳欣怡是誰殺的嗎?”他問這話的時候,手在無意識地揪著腳上石膏上的小線頭。 而江聲之所以活了那么多年卻沒有一個能聯系的朋友,除了自私之外,脆弱敏感也算功不可沒。加上他也勉強能算是半個從事文字工作的,怎么可能聽不出陸時雨在這個時候問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而且在他和寧鳩相對而坐的時候,陸時雨不在,所有懷疑他也是應該的。 畢竟他確實不覺得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動手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也確實勸過寧鳩下殺手。 和陸時雨向陳晨許諾過保護她不一樣,江聲從來沒有給出過任何一張空頭支票。 江聲不說話,陸時雨以為他是默認了,身上原本guntang的血液冷卻下來,臉上的笑容也慢慢褪去,少見得啞著嗓子問了一句:“為什么?” “她只是一個孩子?!?/br> 江聲聽過太多的質問,但大概是因為最近太過于順風順水,所以還是不免得還是有些難過。他想,原來真正失望的時候反而是懶得為自己發聲的。 陸時雨還在追問,眼里染上一層紅,江聲卻不再看他,安靜地躺下,背對著他躺著。由于角度的問題,江聲只能看見窗外的半截月亮和零散的幾點星光。 他說:“全場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是孩子,莫琛他們也是。二十幾年的養育,父母所花在他們身上的心血和耐心不一定比陳晨少?!?/br>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的家長等不來他們的生還又該有多難過?!?/br> “也不僅只有孩子的生命才珍貴。人生而在世,誰不是為人子女的,他們家里大可能有著等待他們贍養的老人和需要他們撫養的孩子?!?/br> “如果那些家庭里的中流砥柱死了,那么由誰來為那個家庭負重而行?” “你嗎?還是我?又或者是陳晨?” 陸時雨被哽了一下,理智上知道江聲說的有些道理,但是心里卻始終邁不過那道坎。只翻來覆去地輾轉難眠。 江聲被身后不斷傳來的動靜弄得有些煩了,他開口:“傷了腿就不要再亂動彈?!?/br> 陸時雨以為他是不計前嫌關心自己,有些鼻酸。 江聲卻冷著嗓子接上:“沒做過語文閱讀理解嗎?幾句隨口編的話也夠你這么動搖的?”鼻尖卻也有些紅。 江聲不知道陸時雨后來是幾點才睡著的,正如陸時雨醒來之后,看見已經空掉的床和疊好的被子時,也不知道江聲是什么時候醒的。 陸時雨醒的時候,江聲已經醫院門口的小面館吃過了早飯,正在一樓一樓地觀察情況,尋找本場游戲的玩家。 他疑心昨天溜達的那一趟之所以一無所獲,是自己進入這個游戲的時間太早了,玩家還沒有到齊。所以系統廣播的播報才這么遲。 隨著時間流逝,江聲陸續也找到了幾個玩家,但和他們之間的交流也僅是點到為止。 但是足夠他得到一些信息的了,例如其他玩家似乎都完整地繼承了原身體完整的記憶。畢竟別人進醫院大多數身體受傷,而他卻是換了個腦子。 只不過忘了或許也有忘了的好處,所有的一切不合的細節都可以用一句“我不記得了”來搪塞。不用再嚴絲合縫地扮演某個全然陌生的人物。 令人意外的是江聲在六樓看見了寧鳩,不過明顯是成熟版本的。寧鳩看到他的時候似乎也有些訝異,但還是扯出一個苦笑,說:“真巧?!?/br> 神色中帶著點化不開的悲傷。 與此形成強烈反諷的是病床上正挺著大肚子一臉幸福的女人。寧鳩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主動說:“這是我未婚妻?!?/br> 那幾個字就像是從嗓子里活生生地擠出來的。 江聲點頭。大概兩個人在在這里相遇都是為了等一個答案把。只是此時的氛圍卻不容許他們過多的交流,最終只能簡單地寒暄幾句。 江聲賭一把那個女生不是寧鳩的大學同學,于是故作驚喜地說:“大學畢業之后就沒見過你了。你現在都快當上爸爸了?” 那個女孩一臉甜蜜地笑著,低頭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懷著滿腔的愛意。寧鳩則在她看不見的角度把無奈寫在了臉上。他接腔,似乎也有些感慨:“是啊。這不都快生了嗎?!?/br> 江聲“哦”了一聲,狀似無意地透露自己的病房在902。但是由于不確定自己還會在醫院待多久,他還是和寧鳩交換了在這個世界的聯系方式。 寧鳩在他臨走的時候給他的忠告是“小心點”。江聲點頭,謝過了,記在心上。 江聲在離開607之后也還在不斷地觀察著每個病房,不知道到底是在期待看見誰的身影,但終究還是沒能在醫院里找到。 他走回自己的病房,和陸時雨隔著一道簾子無聲地坐著,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視。 病床前懸掛著的電視正在播放娛樂新聞,講了一堆當紅演員和當紅小花的花邊新聞,然后在某個新晉影帝的身上定格。 江聲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呼吸一窒。同時,一陣“咚咚”敲門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