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號
“起價五萬斗上品靈石?!?/br> 衛箴看著手中的紙條:阻止連彩蝶強搶還魂丹,否則后果自負…… “連彩蝶會搶嗎?”岑雪枝問。 “可能……不,”衛箴改口道,“很可能會?!?/br> 岑雪枝在心中祈禱:如果沒有人買,那么今日就不會開爐,連彩蝶也不會有機會強搶,讓這一切都趕緊結束吧。 渡情第一個開口發難,沖文如諱喊:“你賣這么高價,今天冤大頭土大款邊家又沒來人,誰會買你?” 可他才說完,就聽一個清亮女聲道:“我買?!?/br> 方寸心甩開腰間的九節鞭,一雙美目傲視整個銷魂窟。 文如諱看著方寸心,輕輕歪了歪頭,似乎在辯認什么。 岑雪枝緊張地看著衛箴:“怎么辦?你……” “沒事,”衛箴安慰他道,“連彩蝶要搶,肯定不止我一個人攔著,至少段三的人必須動手保住他們的拍賣品,估計不會很麻煩?!?/br> 如今整個銷魂窟里,對這枚丹藥虎視眈眈的,可不止連彩蝶一個。 “到時候你先待在這里不要動,我猜這個明面上的文如諱一定是真的,給我們送蠟丸的這個是假的,還藏在暗處,等連彩蝶開始搶東西。真的文如諱欠你人情,不可能袖手旁觀,就算不幫我,也肯定會保護你?!?/br> 衛箴這番話也不知是在安慰岑雪枝,還是在安慰自己。 因為他分(和諧)身乏術,一旦對連彩蝶動手,就必然腹背受敵,對靈通君敞開了最大的弱點——無自保之力的岑雪枝。 岑雪枝急也沒用,想了又想,最終也未敢將梅梢月取出,只能等關鍵時刻再說—— 這次鳳臺之行,讓他知道了連吞從不以梅梢月示人,恐怕是有原因的,也是必要的。 因為一百二十年后的江琛告訴他,“梅梢月之名,在仙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三山時的住民也都認識這臺仙琴,這就說明,現在連吞還藏著梅梢月,后來卻沒有藏。 可后來,連吞死了。 連彩蝶有句話說的對:翹翹錯薪,言刈其楚。 連吞之死的原因是二龍相爭,但若他繼續隱姓埋名、默默無聞,有誰知道他是真龍?會被夜歸人盯上,其中難保沒有梅梢月現世的責任,就同九歲的神童常煬一樣,懷璧其罪。 這時岑雪枝愈發理解了連吞所說的“如果有選擇,定不會從醫”。 “你放心,”岑雪枝勉強笑道,“靈通君原本就是要找你的麻煩,不會為難我一個大夫的?!?/br> 為難的話,無非就是綁了自己、威脅衛箴。 屆時為不連累衛箴,自己自絕罷了。 岑雪枝想起武神打破明鏡、只身去救蒼龍、最終卻無功而返的故事。 其實蒼龍到底是怎么死的呢?真的是死于夜歸人之手嗎?岑雪枝想,可能也不一定。 連珠每次提及大師兄連吞時,眼中的痛楚都是難以形容的,說不定……他也是為了不連累武神,而選擇了自尋短見。 那時連吞臨死前的最后一個念頭,又是什么呢? 岑雪枝不得而知,只覺得這一躺尋仙之旅,終究是走錯了路。 拍賣場上的聲音喚回了岑雪枝。 是方寸心已經將裝有靈石的乾坤袋遞給了地字號,在催促開爐取丹了。 “先拿出來給我看看成色吧!” 方寸心蕩開九節鞭,鞭梢纏上銅爐上的繩索,一蕩上了銅爐,站在爐蓋上。 “敢問姑娘尊姓大名?”文如諱問她的語氣忽然變得十分柔和,又小心翼翼。 “我姓寸,名叫寸心,”方寸心報了個不太假的假名,“打西邊翻明鏡而來。你們沒見過我很正常,不必懷疑我的身家。大海湯湯,不比沙洲匱乏,奇珍異寶數不勝數,區區五萬斗上品靈石,根本算不上什么?!?/br> 在座一時驚嘆聲四起,連渡情也不出聲了,悶頭飲酒。 文如諱點頭道:“我絕不曾懷疑寸心姑娘,這就為姑娘開爐?!?/br> 然而爐蓋卻沒有動。 “你這是什么意思?”方寸心不悅道,“說的比唱的好聽?” “地字號!”文如諱喝道,“為寸心姑娘開爐?!?/br> 地字號向劍道邊的角落里看了一眼,似乎在警告誰。 那角落里一個黑衣身影晃了晃,像是個女人。 爐蓋終于打開了。 開爐時,爐內噴涌出一團白色煙霧,熱流掀開煙霧向四周彌漫。爐蓋只開了一條細微的縫隙,內里的金色丹藥隱隱露出一個輪廓……倏忽間消失不見了! “啊——連公子!” 連家雅座中,一位白衣少女尖叫道,一手手背搭在guntang的額頭上,一手按著自己的胸(和諧)脯,向后暈倒過去。 如果衛箴得見這樣的光景,一定會在心中吐槽道:你以為你在追邁克爾杰克遜??? 可衛箴沒這個功夫。 丹藥消失的剎那,連彩蝶御兩把細長仙劍,已經在空中挽了個劍花,準備逃跑—— 他已得手,右手中緊握著那枚丹藥。 衛箴先出鎖,“嘩啦啦啦”的金屬碰撞聲響徹整個銷魂窟,將連彩蝶逃跑的空間全部鎖死,如同一張密織的大網張開。 衛箴再出枷,直叩連彩蝶的右手手腕! 方寸心站在銅爐上,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被衛箴與連彩蝶出手的速度震驚得倒吸一口氣。 連彩蝶御劍逃跑,轉彎時要快得異于常人,就是仰仗兩把仙劍,一把用于在空中調整方向,另一把踩在腳下,揮舞起來看不清兩把的交替,正如一只翻飛雙翅、流光溢彩的白翼蝴蝶。 可現在他身在半空,左手若不借力轉彎,右手便會被衛箴的枷所銬住,斬斷右腕。 容不得細想,連彩蝶只能松開右手,握住另一把仍在空中的仙劍,將衛箴的枷反手挑開,解救自己的手。 而就在他右手松開的瞬間,方寸心的九節鞭發出“噼啪”聲響,節節抻開,向下卷來,準確無誤地纏住了那枚從連彩蝶右手中掉落的還魂丹。 方寸心奪丹,衛箴是不管的。 畢竟靈通君的紙條上寫的是:“阻止連彩蝶強搶”。 但就在這條九節鞭被方寸心收到一半時,從劍道一側的角落里沖出來一個黑衣人,如離弦之箭般趕到,抬腿卷住了鞭子。 鞭子雖軟,但作為仙者的兵器,由尋常金丹修士隨意一揮,也能將一個普通人抽得尸首兩處。 直接用□□對抗兵器,這樣凌厲的招式,非極強的體修不敢輕用,然而方寸心的鞭子竟然比不過此人的赤手空拳,力量也遠遠不夠,任黑衣人將她的鞭梢卷開了! 原本纏住的還魂丹向下落去,連彩蝶順勢踩在劍上踮腳一躍。 衛箴見狀,及時收回鎖鏈,在連彩蝶就要碰到還魂丹時,又用鎖鏈將丹藥一甩,甩向一側雅座。 “嚯——!” 坐在那一側的買主們立刻沸騰了,紛紛站起身,拔劍躍躍欲試。 但沖得最快的只有溪北。 其他人都被段家的黑衣侍衛攔住了,溪北和買主方寸心是一對道侶,所以無人去攔。 可就在溪北剛要接到丹藥時,方才那個后入場的黑衣人又如閃電般沖到了溪北面前,與他拆了兩招。 溪北與這黑衣人都是體修,拳拳到rou,只過了五六招,就被那黑衣人輕松甩開,一腳踹飛到了墻角。 岑雪枝傻站在欄桿前,看著這一切,簡直不可置信。 緊跟著,那黑衣人拋了拋手中丹藥,又要向連彩蝶扔去。 衛箴的鎖鏈如影隨形,趕來將那黑衣人的路封死。 方寸心也看出了形勢,明白衛箴對她并無威脅,飛身趕回,來到溪北身前,盯著黑衣人的背影。 黑衣人見狀,放棄了將丹藥拋給連彩蝶的想法,對連彩蝶喊了一聲:“連小公子,待我先將此人解決,再把還魂丹給你,你先找個地方躲一躲吧!” 眾人又是一陣無語。 這話說的,既像是連彩蝶請來的幫手,又不給連彩蝶留一絲情面,好像在嘲諷連彩蝶實力不夠似的。 再加上黑衣人剛才又碾軋了溪北,連家來的那幫白衣少女們全都怒發沖冠,也不在乎這黑衣人其實是連彩蝶的幫手了,直接開罵,越罵越難聽,還有人喊道:“怎么居然是個女人!” 確實,這個半路殺出來、幾招內踹飛溪北的黑衣刺客—— 是個女人。 這讓岑雪枝也很驚訝。 仙門不分男女之別,就是因為一旦結成金丹,男女之間的戰力便沒有什么區別了,但岑雪枝長在白屋,很少見到天生力氣比男人大的女人,所以乍見了還是會感到稀奇。 這個黑衣女子不僅衣服是純黑的,覆面的面罩與頭上的無翅烏紗帽也是純黑的,身材高挑,腿長臂長,合身的衣服勾勒出勻稱的肌rou線條,一看便是體修,長相也很有特點,眉飛入鬢,眼神炯炯有神。 她的下一個動作更是讓岑雪枝震驚: 她盯著衛箴,雙手分別挪到了雙腿外側的皮套上,取出了兩把匕首,膝蓋微彎,擺開架勢,將兩把匕首橫在胸前。 岑雪枝看在眼中,自然而然地在腦內將那兩把匕首的形狀倒置了過來,想象出它們的刃被藏在那頂無翅烏紗帽中的樣子—— 兩把匕首的柄倒置在帽子兩側,正好構成一對雙翅。 所以……這是個頭戴雙翅烏紗帽、覆面的體修女子。 岑雪枝眼前一黑: 這是武神?! 武神為什么會為連彩蝶效力??? 岑雪枝心中再沒了別的想法,即刻開口大喊道:“衛箴快跑!不要和她打!她是武神!” 衛箴也才反應過來,轉頭看向岑雪枝的方向,心跳漏跳了一拍: 靈通君此時正站在岑雪枝身后,面帶笑容地看著他,用手指點了下武神的方向,又點了下身前的岑雪枝。 岑雪枝還無知無覺,焦急地看著他。 武神沒有給衛箴思考的時間,舉起兩把匕首向他劈來。 衛箴咬牙,持枷與她硬碰硬,接下了這純粹拼力量一擊。 “嗡”的一聲巨響,整個銷魂窟為之一震。 衛箴咬緊牙關,最終堅持不住,被武神的兩把匕首直接推下了樓,掉向銅爐,背靠著爐身,已經被兩把匕首逼到了頸邊。 他畢竟是才成型的金靈根,哪能和武神天生的金靈根相媲美? 連彩蝶還在銅爐下,準備伺機偷襲衛箴,萬幸渡情出手了。 連彩蝶被渡情的一個酒壇扔中,沒能上前。 岑雪枝看得心快要跳出來,渾然不覺身后還有個靈通君,沖渡情呼救:“大師救救衛箴!” 渡情沒見過靈通君,也不知岑雪枝身處險境,悠哉悠哉地將脖子上的佛珠取下,朝連彩蝶彈去,也喊道:“文如諱!你們段三公子什么做派?自己家的東西,自己不好好照管,我愛徒幫你奪回,你還袖手旁觀?” 文如諱看著這場面,整個人都十分混亂,拔出劍來,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眾人又看熱鬧道:“這是渡情的弟子?”、“佛門弟子出門還帶個小寵物,不知羞恥”、“別胡說,什么男寵?那是風恬月朗岑雪枝,你沒聽說過?十年前在白露樓和趕尸匠對上,救了不少人呢”、“還別說,渡情這弟子實力非同小可啊”…… 不過議論最多的,還是: “那個黑字女人是誰?” “岑雪枝為什么說她是武神?” “什么武神?誰封的武神?” “連彩蝶從哪里雇的殺手?這實力也太可怕了!” 衛箴背后的銅爐,是被無數條比成年男子手臂還粗的鐵鎖吊起來的,每次開爐需要十位以上的金丹修士轉動機關、牽引鎖鏈,方能打開。 但現在已經被衛箴壓得變形了。 武神站在鎖鏈上,兩把匕首壓著衛箴的枷,枷下是衛箴的喉嚨,再往下便是銅爐如墻皮般厚的爐壁。 爐壁漸漸凹下去了一小半,鐵鎖蕩向另一側,幾乎就要倒在了走廊上,那一側的買家紛紛逃竄。 “文先生!”岑雪枝喊道,“快請生死門救人??!” 文如諱如夢初醒,大喊道:“天字號!放肆,快住手!地字號何在?” 地字號卻不見了。 圍觀眾人再次議論起來,岑雪枝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武神,就是天字號。 她就是生死門的人,所以文如諱才會不知道如何應對! “她是天字號?不是說生死門沒有天字號嗎?” “之前有小道消息說近日生死門內會有人出關,說不定就是這個天字號?!?/br> “怪不得岑雪枝稱她為武神,原來是天字號!可是她既然是生死門的人,怎么會監守自盜,去幫搶東西的連彩蝶?難道段三公子真的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賣這還魂丹?” “這不是坑了寸心姑娘嗎?” 岑雪枝聽不清這些聲音,連喊聲衛箴的名字都要猶豫不定,怕他分心。 衛箴額頭滿是汗水,就快要抵擋不住,橫在自己身前的枷已經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文如諱正要上前螳臂當車,卻見魏宗主突然站起身,攔住她低聲威脅道:“你自己是生死門的人,天字號的實力你不會不知道。衛箴能抵擋到現在已經是奇跡。這二人無論哪個單拎出來,只論一根頭發絲的力量都要比你強,你現在上去就是送死,難道當初在白露樓里還沒送夠嗎?忘了自己該做什么?” 文如諱握劍的手顫抖不已。 岑雪枝拔出君子劍,劍柄上的字硌得掌心生疼,撕心裂肺地喊道:“天字號!衛箴奪丹是為還給你生死門,卻被你恩將仇報,何其無辜!你所作所為,如何對得起段三公子、如何對得起你自己!” 眾人聽了都覺奇怪: 她怎么就對不起她自己了? 只有從三山走過的岑雪枝知道。 真正的武神,曾為救連吞不惜痛失神魂,逆天而為打破明鏡;曾強撐殘軀,成立第一關以守護關內百姓,曾親手寫下“著此身在”這四個字,令關內將士自勉;曾在明鏡山上,以一縷殘魂的力量讓衛箴發誓,絕不使用她的力量為非作歹。 甚至連僅僅附著了她的魂魄、意識已經散去的兵器,都曾因為衛箴傷及邊家的無辜侍衛而“罷工”。 岑雪枝認為,武神不該是這樣的人。 果然,天字號聞言,竟然真的開始對衛箴好言相勸起來:“我受雇于連彩蝶,有任務在身,你不要攔我,我不會傷你性命?!?/br> 眾人:??? 這也可以? 衛箴抬頭,看了看岑雪枝身后的靈通君,喉結滾動了一下,擠出一個略顯猙獰的笑容來:“呵,誰饒過誰,還不一定呢!” 天字號衷心地惋惜道:“死到臨頭,勸你還是不要嘴硬了?!?/br> 渡情遠遠喊道:“逆徒,再不動兵器就死了!” 衛箴深吸一口氣,沉聲問:“枷爺,您都聽見了?” 天字號、岑雪枝、眾人:“?” 衛箴手中的枷忽然動了一下,自動向天字號的匕首抵去,明顯為他減輕了不少負擔。 衛箴又問:“鎖爺,您也聽見了吧,這個女人無緣無故就要殺我,你說她是不是找打?” 天字號:“???” 鎖鏈也動了一下。 下一刻,天字號立刻收回了直逼衛箴喉嚨的兩把匕首,向身后自動纏繞過來的鎖鏈斬去,抵擋住鎖鏈的攻擊。 天字號:這對武器……有靈?! ( 連吞這個人物的靈感,來自死神經典卷首詩:若我手中握劍,便不能抱緊你;若我手中無劍,便不能保護你。 小劇場: 寸心(踩在蓋子上):為什么爐蓋不動。 文如諱:因為你太沉了。 寸心:凸! 下一章銷魂窟表演節目:我打我自己。表演者:武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