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
姜懷仁抿了口茶,說:“現下說什么的都有,有說二人宿命仇敵,先后在錦官城、建平結下了梁子,不共戴天;也有說二人面上看著劍拔弩張,實際上內里卻全然不同。我既非荊州人士、也非益州臣子,具體如何,著實不知?!?/br> 蔣達平回想道:“這建威大將軍,甚少回朝?;蛟S……我抽時間問問與鎮北大將軍、建威大將軍交好的吳仲廉尚書,能有所收獲?!?/br> 姜懷仁急忙擺了擺手:“達平啊,這種事,如何問的。你即使問的出口,又如何讓他人如實說得出口?!?/br> 蔣達平沉思片刻,覺得頗為有理。 若是不共戴天,倒沒什么好難以出口的;怕只怕真的是青眼相加,二人又分屬不同陣營……這搞不好可是通敵叛國大罪,確實不可捕風捉影。 姜懷仁見他百思不得其解,提示道:“豫州吳國聯合,梅相已然坐不住,過幾日,可能會借著新野聯手的緣由,再議聯盟。這出使之人,極有可能,就是這位山河先生?!?/br> 蔣達平不解道:“我聽說,這位山河先生正在出使滇南,似乎還遇到了不測,他已經回了荊州了?” 姜懷仁抬眼看了蔣達平一眼,低聲說:“達平兄好靈的消息?!?/br> 他將盞中茶一飲而盡,定了定自己的心緒,這才開口道:“荊州世子送這位山河先生至滇南,本是為了泄私憤、全然瞞著梅相、甘將軍。梅相知曉之后,立即著了甘將軍和劉尚書,一道去滇南將他請了回來,至江陵城,梅相親自在城門外迎接,百般寬慰?!?/br> 蔣達平挑了挑眉:“真是個人物?!?/br> 姜懷仁眉眼彎彎,卻目露寒光:“是不是人物,全然不打緊。只是,我聽說,建威大將軍也在回朝路上。到時候,二人同朝碰面,是何關系,達平兄您一看便知?!?/br> 蔣達平聽著姜懷仁這番話,端著茶盞,頗有些愣神。 ****** 益州。 錦官城。 尚書仆射蔣達平老話重提,借著此次陣前脫逃之事,又參了常歌一表。此后還在朝會后急急候在殿外,再度求見主公世子。 議政殿內。 “世人都道益州劉公仁德無為,今日一見,確實如此?!钡岱f王莊盈正背著雙手,站在益州議政殿中,巧笑倩兮。 世子劉圖南皺了眉頭:“穎王親自出使,本不該駁了穎王的面子。但此番著實突然,我益州與滇南素來交集甚少,突然談起聯手,若說要當下答復,確實倉促了些?!?/br> 杜相清瘦身量,道骨輕須,他輕輕搖頭:“穎王誤會。我益州向來非殺伐之地。就連近期活躍的建平、上庸二地,也只因乃入蜀要道,不得不防而已?,F下穎王所提主動出擊,恐怕我和主公意見一致,均不認同?!?/br> 莊盈笑道:“現下是不愿牽扯進去,也遲早會牽扯進去了?!?/br> 她歪了歪頭,額上綴滿銀飾的帽子即刻叮當作響:“吳國豫州已然結盟,料想荊州的使臣不日也會到達益州?,F在擺在益州面前的,實際只有兩條路:一與我滇南結盟,兩相發作。事成之后,我占零陵郡、益州分武陵郡;二則是與荊州結盟,修的一時之好,卻免不了將來建平、襄陽再度大戰。請劉公世子再度思量思量,滇南之地同益州存有天險,但荊州和益州之間嘛……無論是巴東建平、抑或是上庸襄陽,均適宜行軍。同荊州結盟,久了會有領土之虞。然而,同我滇南結盟,互利,且不會相互挾制?!?/br> 劉圖南不以為然:“利川已歸益州管轄。利川一定,建平又有何難。上庸新野既定,襄陽又有何難。我益州坐擁‘醉山隱軍狼’五虎將,個個義膽忠肝,實不懼他荊州?!?/br> 莊盈甜笑一聲,順著劉圖南的話說道:“世子說的正是??墒雷訛楹尾幌胂?,我所訴求同世子所求全無矛盾,還頗為契合。既然要做夢,咱們大可共同攜手,將夢做得大些?!?/br> “哦?”世子問,“你言談之間,似乎對荊州頗為不滿,穎王此番前來,究竟所求何事?” 莊盈沖他一笑,說:“無他。我只是見不得荊州過得那么順心罷了。益州不也正有此想么?我說的可對,圖南世子?” 她忽然喚了昭然之心的“圖南”二字。劉主公帶著些慍怒看了劉圖南一眼。 她把了把手上的銀鐲,甜聲說道:“我助世子奪武陵、定襄陽,但不取分毫。所要的,只不過是荊州原本便打算拱手送與我的零陵郡而已。世子既有此想法,我順水推舟、做個人情,卻又何樂而不為呢?旁人可能不知,你益州中有一建威大將軍,前幾日才在我滇南之地吃了悶虧,你們大可以喊了他來問問,看看我滇南,手腕如何?!?/br> 世子劉圖南忽然皺了眉頭,問:“黑風魅在你處?” 莊盈怪怪地打量了世子一眼,悠悠說:“常將軍確在我處。不過,他早我幾日出發,料想早已回了?!?/br> “不,他并未回?!笔雷诱f道。莊盈立即注意到,劉圖南、主公、杜相均毫無詫異神色。料想益州是早已知曉,這位神秘的建威大將軍,正是常歌。 “那可巧了??赡苁锹飞侠@路,去了什么荊楚之地,也未可知?!鼻f盈笑道。這句話卻引得劉圖南面色頗有不快。 杜相輕咳了一聲,緩緩說:“建威大將軍去往何處、歸來與否,此乃我益州內政,實無必要同滇穎王一一匯報。穎王還是有一說一,但且只說說自己的事情吧?!?/br> 滇穎王莊盈將頭一歪,奇怪道:“這可是你們世子問我,常將軍是否在我處的。并非是我執意干涉益州內政?!?/br> 劉圖南自知一時情急,脫口而出,這才致了這尷尬事件,他轉而問道:“穎王可是首次來我巴蜀之地?” 莊盈點了點頭:“不錯?!?/br> “我蜀地多有美食,穎王既然初次到訪,何不多留幾日,我帶著穎王,一品錦官美食?!眲D南拱手邀請道。 莊盈莞爾一笑,說:“我與世子所想,不謀而合?!?/br> 益州劉主公立即嚴肅道:“陪伴穎王游玩,只享美食美景即可,勿要將朝堂之事,擾了穎王私下里的游玩興致?!?/br> 杜相當即明白了劉主公言下之意,跟著補充道:“益州一派安定和樂,除百姓安居樂業以外,并無他想。此前世子所訴奪武陵、定襄陽之事,主公與我均未首肯,還望穎王不要誤會?!?/br> 滇穎王含笑望了望世子,又望了望劉主公,俏聲道:“既然益州并無參與之心,我便不再多言了。我說是去游玩,便真的是游玩的?!?/br> 滇穎王同世子出議政殿時,特意斜眼看了看這位在殿外侯了幾個時辰還不依不饒的人。他一身尚書仆射打扮,只低著頭站著,不敢隨意抬頭。 出了議政殿,莊盈問道:“此人所圖何事?倒是頗有毅力?!?/br> 劉圖南直言道:“不是說不問益州內政?” 莊盈笑道:“這可不算問政,只是小女子的一點、好奇之心?!?/br> 劉圖南點點頭:“那你就好奇著吧?!?/br> ****** 二日后。 張知隱擔心常歌身體,為了不讓他太過于勞累,路上足足花了六七天。第五天的時候,還遇上了帶著益州軍醫挨家挨戶問人的祝如歌。送軍醫啟程、往益州臨時軍營之后,常歌、張知隱、祝如歌三人打算先回一趟錦官城,向主公世子請罪。 陣前私自脫走,確為大罪。 常歌攜著張知隱、祝如歌,三人均卸了戰甲,一身素衣,在錦官城議政殿外跪了請罪。 “好你個臭小子!” 世子劉圖南出了殿便見著了常歌,抬手就是一掌、正中前心。但他卻未料到,這普普通通一掌卻引得他立即吐了一口血。張知隱見狀、頗為擔憂地看了常歌一眼。 “你……你怎么搞得?”劉圖南急忙問道。他甚感驚訝,曾以為銅鐵不侵的常歌居然虛弱成這個樣子,居然連他劉圖南的一掌都受不起了。 常歌慘然一笑:“私自脫走,在滇南吃了大虧。以后,再也不敢了?!?/br> 劉圖南此時,方才依稀想起前幾天滇穎王所述“建威大將軍在滇南吃了大虧,滇南的手腕如何,一問便知”。 “你呀!”劉圖南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看他,嘆了口氣,回過身又進了議政殿。 世子再出議政殿時,帶著些洋洋得意的輕松。他站在三人面前,宣布主公和杜相小懲大誡,只罰了俸,免了三人的杖責。 常歌悄悄望了一眼張知隱,相必,如此結果,世子在殿前出了不少力。 “走,咱吃兔頭去。世子我才發現了一家偏門店,尤其美味?!?/br> 世子這么說著,主動伸手將常歌拉了起來,左手攬著常歌,右手攬著張知隱,三人一排,沿著殿前石階往宮城外走去。祝如歌見狀也慌忙跟上,貪狼則獨自殿后。 錦官城的風,濕潤寒涼,同滇南吹的人意亂的暖風全然不同。 他抬頭,恰巧看到風雅清冷的山河先生,沿著另一側的石階向著議政殿走去。 祝政的目光,似乎在追尋著常歌。他些許緩了步子,像是在猶豫該如何行動。 然而,錦官城的潤潤涼風帶著點寒,將常歌吹的醒神。 常歌目不斜視,由著圖南將他攬著,朝宮城外方向走去。他的一身素衣之上,還殘留著圖南那一掌拍出來的斑斑血跡。 祝政眼見了這血跡,不自覺徹底止了步子,望著常歌一行人。然而,他們并無人回頭,只留了一排三人遠去的背影。 常歌見了他,一句話也未說。 甚至,連看都未看祝政一眼。 祝如歌倒是還想說些什么,訕訕看了看祝政,卻又低頭跟著離開了。 祝政和常歌,就在錦官城議政殿前、長長石階上,擦肩而過。 * 等世子、常歌、張知隱都啃上了兔頭,世子這才掩不住那顆好奇的心,問道:“方才殿前,好像遇著熟人?!?/br> 常歌眼睛都離不了兔頭:“惹不起,我躲得起?!?/br> 張知隱見將軍愛吃,又叫了一份兔頭。反正是圖南世子做東。 ※※※※※※※※※※※※※※※※※※※※ **將軍,啃著兔頭的時候想著“高三寸”在干嘛沒有? ***將軍,你躲不掉啦,為你專人定制大局就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