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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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幾位皇子皆已成年,他也早過了不惑,立儲之后觀察個七八年,再認真培養個二十年,這種事宜早不宜遲,因為在培養猛虎的過程可能會發生各種意外,立的早還有轉圜余地,反之,稍有不慎,可能禍及祖宗基業。 別看明宗平日里對儲位一副從不上心的模樣,其實一切皆在他的掌控。 他更傾向賀綸,但章閣老委實越來越討人厭,賀纓腦袋雖然不如賀綸靈光,卻也不是愚笨之人,好好教導未嘗不能勝任。 那么,就讓他稍稍考考這兩個孩子。 第98章 家宴結束以后,明宗這個素來只會過問孩子功課或者某地政務的嚴父總算關懷了下孩子們的生活。 四個孩子年紀相差不大,府中亦無主持中饋的女主人,而他們身邊的老人大部分又是貼身伺候的,總要分心管理其他……雖然也能應付但難免會有疏漏。 于是明宗從宮正司挑出八位宮人,皆是花信年華的女子,更是小宮人們心中極有威望的姑姑。且這八人皆有功勛在身,按律可提前出宮。 明宗道,“你們每人領兩個回去,保管不到一年,府中上下井井有條,先把王府的規矩立起來,莫要失了皇家體面。她們都是朕精挑細選的人,還未出宮已經被各家爭搶?!?/br> 在大康,不管是公侯世家還是巨富商賈,往往都愛以重金聘請這樣的女子回家教導女兒,當然,也有不少男子以納這樣的女子為妾而榮。反正她們很搶手。 湯媛若是沒遇上賀綸,再熬幾年資歷,待遇未必會比這八位姑姑差??上г旎?。 四個年輕的孩子連忙起身,叩謝父皇恩典。 明宗樂呵呵的免了他們禮節,又道,“她們都是喬嬤嬤的愛徒,卻因朕一時私心,又得晚一年才能離宮。一年以后你們放還身契,可要替朕多打賞些金銀?!?/br> 雖然是說正事,但這語氣更貼近玩笑,令人心頭一松。原來這八位女子是喬嬤嬤的愛徒,怪不得明宗這般上心。而將最放心的奴婢分配給自己的孩子,確實也說得過去。不過明宗的意思也很明顯,非常憐惜這八個人,要放她們出宮,而不是留給四個孩子享用。 四個人也都聽懂了,自會在一年后放她們自由。 孫耀中立在明宗身后微微一笑,宣八名女子覲見。 眾人的目光瞬間點亮,宮中竟有如此絕色佳人!一時間環肥燕瘦,清麗妖艷,應有盡有,她們唯一的共同點是目光清正,舉止肅穆而嚴謹,果然不愧為宮正司最出色的掌儀姑姑。 賀纓眼睛都看直了! 他還以為花信年紀的宮女多半為死魚似的老姑娘,極為無趣,如今得見,忽然覺得那些十五六歲的美貌女子簡直就是青澀的酸皮果子。 原來花信,才是一個美人最美的年紀。 賀綸倒不像賀纓那么失態,目光掃了掃安排給自己的兩位姑姑,臉上并無太大波動。是挺動人的,但他自己就長得好看,再動人的臉也不可能讓他失態。 賀緘記得前世一年以后明宗派人暗中檢查這八個人的身體,賀纓的兩個早已破身,賀維的破了一個,只有他與賀綸的完好如初。 然而這并非是一場考驗男人定力的測試,明宗考的是信義。 話說瑞通館那邊湯媛與萱兒也是自得其樂,這個季節,宮里不下十幾種水果,各種擺盤,尤其那切成蓮花形狀的西瓜,惟妙惟肖,再加上賀綸讓人賞下的小食,就連隔三差五嚷著減肥的萱兒也不禁多吃了幾口。 古代娛樂項目有限,男人們倒還好,憋在內宅的女人除了繡花逛園子,聊天就是吃了。 萱兒羨慕的望著湯媛,“媛jiejie,你這身子可真好,怎么吃都不胖。前兒個病了一場竟越發清瘦,哪像我,不病還好,病一場胖一圈?!?/br> 說完,落寞的玩著手里的帕子。賀綸寵愛湯媛,其他幾個掌寢便以為賀綸喜歡清瘦且胸不能太大的,偏偏她們幾個就是大.胸大屁股,卻還不能減肥過度,畢竟她們胖的也就那兩個地方,再瘦可就弱不勝衣。 殊不知她的艷羨不亞于一盆冷水潑在湯媛頭上,好胃口頓時都沒了。 湯媛垂眸扒著松子,慶幸沒人知道那晚發生的事??v然臉皮再厚,她也是姑娘家,那樣下賤的哀求男人睡自己……還是忘了吧,不開心的事就得趕緊忘,她連賀緘都敢忘,就沒有不能忘的事。 兩人陷入沉默,萱兒繼續繡花,湯媛用力往嘴里塞東西。 那夜,回去的車馬格外寧謐,只有懸在檐角的銀鈴,悅耳的低吟。 萱兒神情僵硬,輕輕咬著下唇。 另一輛馬車上,湯媛也略略小心的一動不動,她終于不再是王府最大的女官,來了兩個品級與她相當的jiejie:朱掌儀和裴掌儀。 正因為品級相當,又是明宗將將賜下的,她們便與湯媛享受了相等的待遇,坐在了賀綸的身邊。 湯媛偷偷脧了朱裴二人一眼,好看的讓人眼珠子都不想錯一下,這條件,哪里是掌儀,分明就是掌寢??!賀綸現在一定在偷著樂。講真,雖然是女人,她都有點嫉妒他的好命了。這樣想著,她又悄悄朝他撇過去一瞬,孰料竟撞上了他的目光,他正毫不避諱的盯著她,湯媛心頭一跳,連忙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 想來已經有大喇叭將她與賀緘的會晤原封不動傳給了他。 除了激動之時賀緘攥了她手腕,其他并無過分的地方,湯媛并不怕他找茬。而且她今日精神不濟,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所以待會不管他說多難聽的話,都激不起她心湖半點波浪。 到了王府,她才知自己想多了,賀綸壓根就沒有時間招呼她,只看了她一眼,便攜著一眾嘍啰和朱裴二人大搖大擺離去。 湯媛回去泡個澡,深深吸了一口氣仰面躺在床上,左手的小兔子泛著暖暖的盈盈光澤,這是她收到過的最美麗最昂貴的東西,但她忽然想做一件土豪才敢做的事,不為別的,就單純享受一下那一刻的氣魄。 她把小兔子扔進了荷花池。 仿佛連賀緘也丟掉了,這是他與她最后的一絲聯系。湯媛莫名的輕松,不再愛但也不恨的感覺真好。 次日,她給玉齋的伙計寫了封信。原來昨日回宮方才聽太嬪娘娘提及陸小六已經離宮,卻不知是回老家還是留在京師,湯媛很想打聽他的去向。 但還不等她找借口出門,賀綸大爺又出現了,理由很簡單,昨天過節,耽誤了練字,但從今天開始,該寫的東西還是一個也不能少的,哪怕去俞州的路上也要抽空練練。 湯媛這才想起俞州有個女子極有可能是她同父異母的jiejie,此人曾與姑母為了素未謀面的她四處奔波,心底登時一片溫暖,眼睛微微濕潤,眉間的欣然漸漸取代了那尚不自知的微蹙,她垂眸鄭重謝恩。 賀綸見她開心起來,唇角也不由上揚,淡然道,“你該謝我的地方多著呢!我且問你,昨日為何與賀緘爭吵?聽說你本事可大了,活像一只斗雞,我道這算什么,大家還沒見過你威風的時候對我都是一大嘴巴子?!?/br> 湯媛后背浮起一層冷汗,攥著手心連忙認錯。 “你倒是個能屈能伸的?!币娝ε?,他也不再拿那件事譏諷她,“過來讓我抱抱吧?!?/br> 湯媛起身坐進他懷中。 他指了指來時帶著的一只玳瑁匣子,示意她打開,湯媛原以為又是刻有內務府造的珠寶,不料這回不是,而是一排按照大小依次排列的象牙毛筆。這玳瑁匣子更有意思,乍一看是纖細的長方形,打開里面竟是一層一層如階梯,伸縮自如。 賀綸輕輕捏了捏她的小手,“你的手這么小用我的總不大合適,我讓內務府專門給你做了一套,以豐狐為柱,秋兔毫為翰,管身是女孩們喜歡的象牙,喜歡嗎?” 喜歡,如果是金子做的她會更喜歡。湯媛笑道,“謝王爺恩賞?!?/br> 那笑意淺淺的浮在她明亮眼眸的表層。 第99章 象牙在大康屬于稀有物件,若非這幾年開通市舶司,民間基本無緣得見。是以這套毛筆其實比黃金貴重。 賀綸以為湯媛嫌棄廉價,這才與她細細說明。 湯媛深知此人秉性,此番大獻殷勤,若只得一兩句敷衍少不得又要出幺蛾子,而她是沒有力氣與他置氣的。于是,她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睜圓了大大的眼睛,一副驚嘆神情,又連聲贊嘆數句,雖未言謝,但奴婢對主子恩賞的物件表現出的極大熱衷,足以愉悅主子的心情。 賀綸的神情果然越來越溫柔,眉眼都帶著笑意,但那笑意隨著她奉承詞句的逐漸匱乏又驀然淡了下去,繼而轉冷。 “欸,欸……”湯媛沒想到他比女人還善變,一個沒提防,就被他從腿上拂開,好似她是不請自坐的蒼蠅。 賀綸彈了彈被她坐皺的衣擺,嗤笑一聲,“從昨日到現在就像只斗敗的瘟雞,你跟賀緘那檔子爛事我是沒心情再聽,反正你們已劃清界限,我再給你兩日時間整理?!?/br> “我跟他早已沒有關系?!睖赂悴欢麨楹慰偞R緘不撒口。 賀綸冷笑,“你倒是想有,可你沒那個命。其實男人都一樣,得不到才是好的,得到了,他總有一日會想起你是我……玩剩下的?!弊詈笏膫€字他想收回,但已經入了她的耳。 可他沒有跟女人道歉的習慣,沉著臉負手而去。 湯媛咕噥道,“說不定他還覺得你是我玩剩下的呢?!?/br> 琉璃珠簾劈啪作響,完美的掩飾了這句大逆不道的頂嘴。 王府原就是狼多rou少,如今又添兩個美貌極具攻擊力的掌儀,委實令掌寢們渾身不得勁,而昨夜王爺在沿蘭池附近飲酒,據說裴掌儀親自煮了解酒的葛羮送去,就連馮鑫也未加阻攔,可見王爺寂寞,需要佳人陪伴,但不知怎地裴掌儀進去沒多久又離開,還安排路過的萱兒入內侍候。 此舉令充滿敵意的掌寢們不由松動,這才是有職業cao守的好掌儀??!但為啥回回都是萱兒呀?何時才能分給含薇和紫露一杯羹? 依紫露的心性,真想去湯媛那里上眼藥,可一想到湯媛慣會在王爺跟前擺賢良淑德的譜兒,頓時又偃旗息鼓,不由腹誹她飽漢不知餓漢饑,只等王爺冷落她個把月,到那時看她還能不能清高起來。 湯媛并不知自己在眾人眼中是“飽漢”,此刻正與另外一位“半飽的漢子”萱兒整理王府近半年的賬冊,皆是內宅的開銷,掌儀進門之前都是由她和萱兒負責每日核對。當然,核對之前已經被王府的賬房先生歸納整理過,她們只是最后把關的。 朱掌儀和裴掌儀長得有多美就有多嚴肅,從來沒個笑臉,一開始萱兒還有點怕她們,但接觸下來才發現她們對誰都一樣,包括王爺,怪不得昨夜那樣好的氣氛王爺都沒興致寵幸。 八月十九那日,湯媛才收到玉齋伙計的回音:老先生已經去俞州探親。 何時到,在哪兒落腳皆無準信。不過那伙計好心提醒了女東家一句,“先生道有緣自會相聚,讓您無需掛念?!?/br> 那邊枇杷的聲音已經傳來,“掌寢,您看這對鐲子多漂亮?!?/br> 湯媛低聲道了句謝,轉而來到枇杷身邊。 這日她與枇杷并未在街市久逛,只是打著巡視點心鋪的名義路過玉齋,那之后就回了王府。小丫頭們早就將行囊打包完畢,小到各種預防頭疼腦熱的香丸,大到兌成各種面值的銀票,就這樣還唯恐有不周到之處,謄寫成一份清單,直到湯媛過目,確認并無遺漏。 京師距離俞州不過五六天行程,賀綸此番并未驚動官府,但隨行人員皆是打扮成平民的羽林衛,可見他這趟并非是去游山玩水,而是有皇命在身。 這一路并非全靠車馬,一行人首先在京師澤北登船南下,水程約兩天一夜。賀綸知湯媛水性極好,并不擔心她會暈船。 而湯媛也早已習慣了賀綸忽冷忽熱的態度。他這種人太過霸道,對你好,你就得感恩戴德,呼天搶地,但對你不好,你也得像他一樣,立刻失憶,第二天完全忘記。 嚴格來說她并不是個記仇的人,也遇到過比賀綸更壞的,但不記仇不代表她見誰都愛呀,所以在曲意逢迎方面,她的發揮極不穩定,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大家還能互相玩玩,取悅取悅身體,反之,就把他惹毛了,整日冷面相對。 自從象牙毛筆事件之后,賀綸就不太愛搭理她,她也是個乖覺的,一路小心跟在后頭,輕易不敢在他跟前亂晃。但船家的私房菜——洋芋餅實在是太好吃了。 船家并不知自己接待的是何人,只以為是京師大戶人家出行的子弟。鄉里人淳樸,拿了人家大把的銀子,自然也把自己最好的東西奉上,這讓吃慣了宮廷飲食的湯媛墜入了農家樂的天堂。 晚飯一過,她就主動與船娘搭話,詢問洋芋餅是如何做的。洋芋就是土豆,因是外來物種,被大康人稱為洋芋。 船娘聞言不禁笑了,打量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姑娘細皮嫩rou,肯定是那位公子的寵姬愛妾。為啥不是妻子?很簡單,妻子是不會那樣畏懼丈夫的,而丈夫又怎會不與妻子下榻同一間房?所以她猜測湯媛是那位公子身邊比較得寵的奴婢。 而大戶人家得寵的奴婢在她看來也是極不得了的,因此回答的語氣也帶了幾分慎重,“回娘子,這不是什么稀罕吃食,在民間,誰家都會做的。而我這個味道好,是因為加了落花生的油,這是前年開始流行的作物,榨出的油比菜籽要香醇許多?!?/br> 原來是用花生油、黑胡椒和土豆絲烙出來的,煎至兩面金黃便可。湯媛連忙拱手感謝。這方子拿回去稍加改良,不就是一道咸點心!而改良的秘方,在品嘗第一口的瞬間她就想到了——牛乳。 她這個人素來仗義,并不會白得人家的私房菜,因此也贈了船娘一道糕點方子,于是二人便在廚房鉆研至掌燈時分,倒是其樂融融。 回去之后,剛洗完的頭發還沒來得急擦干就聽馮鑫在外面說話,“公子傳你過去侍寢?!?/br> 她很想打個商量明天侍好不好,白天也行,現在真的好困,然而這是不現實的,就跟小兔子對狼說“明天吃我好不好”一樣不切實際。 湯媛打起精神,隨意的將頭發在身后束成一把便去伺候急于紓解紓解的賀大爺。 但賀大爺開口就要檢查作業。 “二十張字帖?!辟R綸不咸不淡道。 湯媛早有所料,立刻呈上那辣眼的字帖,“請公子過目?!?/br> “還不錯?!彼尤坏恼f了句不錯! 莫非是幻聽?湯媛頗有些受寵若驚道,“其實我也就是用平常心寫的?!?/br> “不管什么心,在搖搖晃晃的船上還能寫的與平日一般丑陋……也算是超常發揮?!?/br> 所以……這話到底是夸還是損?湯媛疑惑的瞄了下他,小心翼翼的挑開男子革帶上的玉扣,賀綸一怔,身形略略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