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_分節閱讀_29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孟寒衣臉色微變,握在掌心的指尖緊了緊。 秦崢撐了撐額頭,瞇著一雙狹長的眸子瞄了眼窗外的天色,道:“太晚了,你休息吧?!闭f完,擱下手里的酒壇,起身要走。 “柏鸞!”孟寒衣下意識拉住秦崢衣袖。 秦崢一頓,一雙手已經從后面抱住他,孟寒衣貼在他的脊背上,交疊在他腰間的手,十指相扣,似乎這樣就能死死守住什么一樣。 “何時借得東風便,刮得檀郎到枕邊?”孟寒衣低語一句,不等秦崢回應,便自顧自扳過他肩頭,微微一踮腳尖將唇送了過去。 秦崢疏而長的睫毛輕顫,堵在唇上的觸感柔軟到了極點,帶著淡淡的馨香,近在咫尺的是孟寒衣微紅的一雙眼。這般親密的距離,那眼底的情愫一覽無余,這些都是真切存在的,哪怕是相隔五年,孟寒衣仍是未曾徹底將秦崢放下過。 秦崢覺得這個時候他該伸手抱抱面前的人,低聲寬慰幾句,然后…… 然后又能如何? 秦崢頓時心里一空,索然無味。 孟寒衣身上的袍子滑落到臂彎,清雋漂亮的身子帶著江南孕養出的靈秀,他的肩頭生著一顆痣,嫣紅如血,平添幾分嫵媚動人。屋子里的炭火燃得正旺,多有幾分撩人心弦的燥熱,孟寒衣的手滑入秦崢的衣襟…… 秦崢心里空得愈發厲害,眼前只剩下孟寒衣一雙眼。 這雙眼睛,似乎還帶著當年的純凈無暇,微微彎起來時,有些羞赧撩人。當年秦崢有多醉心于這雙眼眸,如今一顆心就有多無依無托。 不是這樣的。 秦崢木然想,不該是這樣的。 該是如何一雙眼才對?如一泓秋水照人寒,三分慵媚,三分譏誚,三分勾魂,剩余一分是掩得嚴嚴實實的癡心純粹。 秦崢心里一個激靈,一股涼意從腳底竄到頭皮,他猛地推開孟寒衣,踉蹌著后退兩步,不可置信地大口喘息著。 腦海里映出的分明是楚瑜的一雙眼眸。 孟寒衣身上的衣衫散亂,抬頭怔怔看著秦崢:“柏鸞……” 秦崢攏上長袍,用力拉開門,冷風吹散了他的醉意,整個人清醒到可怕。 “秦崢!”孟寒衣聲音里帶著幾分顫抖:“你……你要去哪……” 秦崢沒有回頭,就這寒風將話送到孟寒衣耳朵里:“夜深,當歇?!?/br> 他大步踏出小院,沒有回頭,自然看不到孟寒衣眼底近似乎扭曲的痛苦,還有隨之熄滅的最后一抹繾綣和希望。 …… 屋子里還彌漫著一股散不去的草藥香。 楚瑜睡得不大安穩,這些日子他心里總是有幾分莫名的不安,之前秦崢陪在他身旁時倒是勉強能忽略掉,如今這不安愈發顯山露水,攪得他睡夢里也是眉心緊蹙,不得安寧。 一片昏黑中,楚瑜隱約感覺有人觸了觸他的眉心,這讓他心里立刻戒備起來。他努力睜開眼睛,瞧見一個模糊又熟悉的身影……也許是太倦了,也許是身旁的氣息太過于熟悉,楚瑜雙眼一閉,干脆又睡了過去,不再理會。 第二天楚瑜起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他下意識看向身旁,卻是空空無人,心道昨晚的那個影子多半也是自己睡糊涂了。眼下他住的不僅僅是國公府,更是龍潭虎xue,難為自己昨晚還能睡著。 經過一夜的休整,楚瑜感覺腦子里清醒了許多,昨天緊密布防下沒有想到的細節也跟著梳理清楚了。如今天下還維持著表面的國泰民安,以江源的身家,不可能想不開惦記上那個位置,名不正言不順,借他一百個膽子,也未免太過異想天開。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站了隊,想要博一個從龍之功。那么就是說,眼下朝中必有一個人有此心思,并且已暗自密謀計劃良久了。 如今已經陪江源演了一個月的戲,是時候抽身而退了。不等楚瑜想出何時離開比較合適,就收到了一封加急的家書…… 楚瑜心底的不安徹底爆發出來,拆家書的手幾乎是顫抖的。 白紙黑字,言簡意賅。 兄長楚茗,難產身危。 手心的冷汗將這簡短的家書浸透,楚瑜眼前一陣陣發黑,硬是咬牙扛了過去。 當天傍晚,楚瑜便提前從蘇州趕往上京。 臨走前,最后一道部署密令,讓手下暗衛看住江源養在外面的那個小情郎,關鍵時刻或許能夠頂一頂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那一寸柔軟之地,或許就是命中注定的劫數。 第23章 昌武二十七年,一件事在朝中掀起顯然大波。 定國公江源暗養私兵,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陛下命楚瑜暗查此事,證據確鑿下,不由勃然大怒,命兩江總督調江浙水軍圍剿定國公府那明顯超額的兵馬。 時年二月,江源被圍,窮途末路,引頸自刎,一場未開啟的政變至此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知道,這背后定還有牽扯,江源背后的人究竟是誰,風雨欲來又怎能輕易落幕,朝中局勢忽然間變得微妙起來。 御書房,龍涎香。 珊瑚紅紋孔雀朝服堆積在地上,像是層層綻開的芍藥,跪在中間的是楚瑜。 楚瑜俯身叩首,銅底鎏金朝冠上的藍寶石也隨之一爍,本該是耀眼奪目的官飾,只是待他抬起頭剎那,再端華無雙的配飾都顯得有些黯然失色了。無他,蓋因容色天成,無可比擬。 九五至尊端坐案牘之后,龍袍加身,氣勢威嚴,便是有幾分行將就木的臉色,也只會叫人無限敬畏,不敢生出輕視之心。 “何必行這么大的禮,還不快些起來,坐下說?!北菹略捯魟偮?,身旁的大太監已經忙上前親自搭了把手攙了楚瑜一把,又命宮人搬來繡墩放在一旁。 “謝陛下?!背纳迫缌鞯卣酒饋?,著實不大想推拒,方才不過跪上片刻,整個腰便開始隱隱作痛,連帶著腹中也不大安生。 沉悶的咳嗽聲從帝王胸腔里嗆出來,半晌他才慢慢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瞧著清瘦太多,若是叫你哥哥瞧見,怕是心里指不定如何怨朕?!?/br> 楚瑜露出個恰到好處的淺笑:“陛下這般說才是叫臣惶恐,能擔此事是陛下對臣的信任,臣心里感激還來不及,臣同哥哥又何來的半分怨懟?!?/br> 上了年紀的人,大抵偏愛喜歡和漂亮懂事的年輕人聊天,在君與臣、敬畏和親近之間找準一個精準而恰當的點。既不會讓這世間身份最高貴的人感到被冒犯,又不會讓人感到高處不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