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千金散去還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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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紅裳將自己和她師父想比,蕪煙趔趄了一下,掩飾笑道:“我自己倒從來不知道?!毙闹须m有些慌亂,但也竊喜,若是她因此對自己另眼相待,倒不失為打動她的一個方法。 從成衣店出來,蕪煙依舊蒙著面,披著大氅。因一文錢也不剩,紅裳犯愁。蕪煙安慰說:“這有什么可愁的,千金散盡還復來,我自有法子讓你有銀子花?!?/br> 紅裳好奇他有什么法子,蕪煙只微笑不答,拉著紅裳,牽著馬兒,在街上轉來轉去,來到一處樓鋪前,對紅裳說道:“就是這里了,咱們銀子就從這里來拿!”紅裳聞言將馬拴好,上前來看。 這樓鋪招牌上寫著“雅風”二字,臨街鋪面上沒有窗子,只余一扇黑漆大門半掩著,門口掛著兩個大紅燈籠,一邊寫著“發”,一邊寫著“財”,又有左右兩幅對聯,上聯“四方起鴻運”,下聯“佰萬從中發”,紅裳還未看清橫批,蕪煙就過來問她:“你身上可還有值錢的東西?” 紅裳道:“沒有了,……不過倒有這一樣,你看看?!彼龔念I口扥出一個吊墜解下,遞給蕪煙,“說是象牙做的,應該能值幾個錢吧?!?/br> 那確是象牙鏤雕而成的一枚骰子,光潔如玉,精細華美,表面雕的是層層疊疊的鳳凰花紋,骰子內安了一顆紅豆,紅白相映,說不出的好看。 蕪煙握著這顆骰子,不住地顫抖,又苦又澀,又酸又甜,又是暗暗欣喜,又是惶恐不安,各種滋味齊涌上心頭,幾乎站立不住,好一陣子才勉強道:“這是你貼身之物,怎能當做賭注,被那些市井宵小之徒捏來拈去,想想都極為不妥。況且這骰子如此細致,當初也不知花費這人多少心血才制成,你好好收起來,莫浪費人家一番心意?!?/br> 紅裳重新把骰子放好,笑道:“這是我師父所賜,一直都好好收著的,若不是你問,我也不會拿出來?!阏f賭注,這是賭坊嗎?” 蕪煙點頭,道:“是賭坊,能讓人一夜暴富,也能讓人一貧如洗?!奔t裳說:“我可一點兒都不會,就要看你的本事了?!笔彑熞幻骢獠竭M去,一面說道:“你且好好瞧著吧!” 賭坊里面有推牌九的,有搖骰子的,還有一些紅裳不知道的賭法,人群中叫喊聲不斷,有人狀若癲狂大喊大叫,有人面如土色,萎頓不堪。蕪煙不讓紅裳多瞧,帶著她直接來到一處賭桌前,此處圍著的人們不停地喊大或者小。 紅裳問:“這是怎么個玩法?”蕪煙答道:“最簡單的賭法,三粒骰子,買大小?!奔t裳又問:“那我們買哪個?”蕪煙說,“你且瞧著就是?!?/br> 此時莊家又開了一局,正吆喝著眾人下注,輪到紅裳二人,見他們衣著寒酸破爛,先輕視了幾分,“二位,身上有銀子嗎?可別不懂我們這兒的規矩!” 蕪煙脫下身上大氅,放在“大”字邊上,說:“押大?!?/br> 那莊家面露不滿,帶著幾分輕蔑說:“我們這里可是十兩銀子起押注,你這件破衣裳值幾個錢?少來搗亂,不然我讓你好看!”忽又看到一旁的紅裳,上下打量一番,色瞇瞇地說:“不然你用這小娘子作注也行,姿色不錯,能值個百十兩銀子!” 賭徒們哄然大笑,一陣亂叫跟著起哄。 蕪煙氣極,臉色頓時黑如鍋底,登時就要發作。紅裳趕忙拉住他的手搖了搖,示意他稍安勿躁,又笑嘻嘻地對那莊家說:“這位大哥,這大氅可是上好皮子做的,至少值個幾十兩銀子呢!不信的話,可以叫人來看看。您看,不如讓我們先用這個作注,假若輸了,再用我作注也不遲啊?!?/br> 那莊家笑道:“好個知趣的娘子,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依你!” 紅裳沖蕪煙眨眨眼,悄悄說:“你可莫要把我輸了!” 蕪煙本來惱她擅自答應,但見她拉著自己的手輕搖,好似從前討巧的模樣,又聽她說的話,儼然是把二人當成一體,不禁心飄飄然、甜絲絲,就像喝了瓊漿玉液般舒服。 所有人買定離手,莊家開盤,只見三顆骰子皆是六點!“大!”眾人驚呼。紅裳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臉驚喜,拍手道:“妙??!我們贏了!這下有銀子可拿啦!” 莊家喊道:“愿賭服輸,這些銀子都是小哥你的了!咱們再來一局!” 蕪煙點頭同意。第二局,蕪煙只把大氅拿回,其余銀子作注,還是買大,莊家開盤,仍舊是三個六點,蕪煙又贏了。紅裳和他說,“你的運氣可真不錯??!”蕪煙說:“這豈是運氣就能贏的賭場?休要開口,安靜些!” 很快紅裳就明白蕪煙的意思了,因為接下來幾局,無論莊家怎么搖,蕪煙總能押中,面前的銀子慢慢堆得像小山一樣,把紅裳樂得是眉開眼笑,看向蕪煙的目光多了幾分欽佩。 漸漸的,旁人不再下注,只剩蕪煙與莊家對賭,紅裳也有些緊張,不由自主緊緊抓住蕪煙的胳膊,而蕪煙泰然自若,只贏不輸,面前已是有了五六百兩銀子了。 紅裳覺得差不多了,拉拉蕪煙衣袖,踮起腳尖湊在他耳旁說:“這些錢已經不少了,我們不要再玩了,你看那莊家的眼都紅了?!?/br> 蕪煙惱怒莊家剛才無禮,有心給這人一個教訓,亦是悄聲和紅裳說:“這才是開始呢,我定要他賠個精光?!銊e心急,等咱們回去,給你買花兒戴?!?/br> 紅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說話怎么像哄孩子?我都多大了!”蕪煙淺笑,也不說話,只看著她,目光輕柔似水,溫情切切。紅裳觸及,不知怎的心頭突地一跳,忽然就有些面紅耳赤。 那莊家已是忐忑不安,不知這人是哪路的,心中發慌,吩咐隨從:“去換副骰子,拿些銀票來,再去通知賈二爺?!蹦侨艘姥远?,蕪煙看到,冷笑一聲,說:“還賭不賭?不過區區幾百兩,貴號不至于心疼吧?” 那人怒道:“賭!怎的不賭?我們賭坊也是有字號的,還怕你不成?” 可是無論莊家怎么搖,也無論換了幾副骰子,蕪煙次次都能押中,且他每次都是將銀子全部押下,賭注大,贏得也自然多,不多時,竟有了一萬之數。 周圍人等不時發出贊嘆聲,有人甚至想要隨著他下注,可一看到莊家那模樣,還是沒敢動手。 那莊家終究按捺不住,嚯地站起來,指著蕪煙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來我這里砸場子的嗎?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們雅風坊是什么地方?” 蕪煙手里拿著錠銀子拋著玩,看也不看他一眼,道:“我當然知道你們雅風坊,就是賭坊??!至于我是什么人,你還沒資格知道。先買后開、輸贏天定、死而無怨,自來是賭場上的規矩。怎么,輪到你們了就要破了這條規矩不成?” “你,你出老千!” “哈,哈,哈!”蕪煙失笑,“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碰過骰子,怎么出老千?不過萬把兩銀子,就把你輸急了眼,看來這雅風坊也不過如此!” 那人卻不管這么多,左右一招呼,厲聲道:“來人,把他拿下!” 紅裳立刻擋在蕪煙身前,喝道:“誰敢!” 雙發劍拔弩張之時,只聽有人喊道“慢著!”,一位中年男子匆匆趕到,喝住賭場的人,又對蕪煙拱手道:“讓這位兄臺見笑了,此人新來,不懂規矩,還望您大人大量,不要與他計較?!庇謱δ乔f家說,“平時怎么教你的,來者是客,均要以禮相待。如何能動粗?” 那莊家不服氣,道:“賈二爺,這人有鬼,怎么可能次次都押中,分明是出老千!” 賈二爺怒斥道:“愿賭服輸,不單單是對客人而言,我們賭坊也是如此!你技不如人,還要恃強凌弱,犯了我賭坊的大忌,休要多言,快快下去領罰!” 紅裳收了架勢,笑瞇瞇地說:“看來還是有明理的,那么我們可以走了?” 賈二爺說道:“當然可以,不過,二位不再玩玩兒了?” 蕪煙剛要張口,紅裳不欲在此多留,搶先回答,“不了不了,已經贏了這許多銀子,再贏下去就不好了!” 許是賈二爺覺得紅裳有諷刺之意,臉色沉了下來,正要給紅裳來個下馬威,蕪煙卻不待他發話,悠悠然地說:“若是玩下去也可,咱們可要事前做個憑證,若是我把這賭坊都贏了,你們可不能不認賬!” 賈二爺臉色變了又變,實在搞不清這人到底什么路數,他二人年紀輕輕,陷入包圍卻泰然自若,那男子看不出深淺,但那女子雙目灼灼,自有股不同尋常的氣魄,若是有些來歷,得罪了可能會影響東家的大計,不過一萬多兩銀子,給他們就是! 主意一定,賈二爺立刻換了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孔:“我們絕無為難二位之意,做賭坊生意的,怎會言而無信?來人吶,清點賭資,把欠這位爺的銀子都拿來!” 蕪煙道:“全都換成銀票,只余些散碎銀兩?!?/br> 賈二爺笑道:“那是自然,這些全都是豐通票號的銀票,見票即兌,您收好!”蕪煙也不點數,拿過來給了紅裳,說聲“告辭!”拉著紅裳便拂袖離去。 且不說賭坊那邊如何恨得咬牙切齒,只說紅裳出了賭坊,手里拿著那一疊銀票,笑得是見牙不見眼,一路蹦蹦跳跳,東瞧瞧西轉轉,看哪個鋪面看著華貴,盤算著這許多錢能買什么東西,又把銀票左藏右掖,生怕被那妙手空空之徒偷走。 蕪煙牽著馬,跟在紅裳后面慢慢走著,看她一副暴發戶樣子,倍覺可愛,又想到靈隱山上日子清苦,頓時有些心酸,說:“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想玩什么,盡情去!莫要擔心花銷,只管有多少花多少,有我在,定不會少了你的用度?!?/br> 紅裳興奮得雙眼放光,開心地轉圈,“哈哈!我也成有錢人啦!”又跑回蕪煙面前,抱著他亂跳,“蕪煙,蕪煙!你可真是塊寶,我怎么運氣怎么好呢,平白無故撿了個聚寶盆!以后可吃穿不愁嘍!” 蕪煙抱住她,下巴在她頭上輕輕摩挲,嘆道:“你啊,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呢!” 紅裳輕輕撒開手,又問:“你為何次次都能押中?” 懷中香軟頓失,蕪煙有些悵然若失,聽紅裳發問,就回過神來說:“賭場的骰子大多是做了手腳的,搖骰子也會發出不同的聲響,還有手法的不同,里面的門道雖多,但我在極樂館看得多了,里面的門道也就摸到了?!?/br> 此時天色已晚,二人一面說著閑話,一面尋了客棧,要了兩間上房洗漱歇息,可蕪煙硬和紅裳共處一室,曰,薛大仁定不會如此輕易放過此事,為防節外生枝,還是二人一起的好。紅裳拗不過他,只得應了。 夜半,蕪煙想著那顆紅豆骰,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忽聽紅裳叫了聲師父,這一聲嚇得他是心如雷錘,冷汗直流,幾乎從床上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