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予將軍心所向 7 變故
天啟二十五年年初,北境戰事起,羌人集結數十萬大軍與天啟軍在白城以外三十里處夜襲天啟駐軍,坑殺戍守將士五千余人,大將軍鄭中謹聞訊震怒,休整半夜,第二日帶軍與羌人軍隊在白城以東南蟄護草原遭遇,戰事膠著。 京城,景文帝人已老,雄心不再,大軍戰數月,糧草告急,劉堰手捧戰報,靜思良久,當朝議和親之事,欲遣大將軍鄭中謹回京。 自鄭中謹離京,劉治便沒了那兢兢業業為國為民的性子,成日里早朝告假,鄭家誣告梅大將軍一案也隨著鄭中謹帶兵上前線而暫且擱置,鄭伯克在大牢里很是受照顧,除了吃住差些,所求倒也有所應。 原劉治這般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態度叫太子放心,也叫皇帝放心,可偏偏劉堰要動鄭中謹的糧草,劉治聽探子說完,直接喚來李自與,秘密召集他在京城中留下的心腹夜間相見。 求和圣旨還未來得及發出,景文帝便在養心殿中昏迷,皇宮上下一片恍然,御醫跪到了養心殿外,太子殿下更是神色匆忙,面色焦急,在景文帝榻前伺疾,孝順極了,讓一眾大臣嘖嘖稱贊,景文帝年老多病,這一病便昏睡了許久,國不可一日無君,大臣聯名上書請太子監朝,太子假意推脫兩聲便應了。 太子監朝第一天,劉治便上書請太子允準批復北境糧草支援,以解北境之危,劉業端坐在龍椅之下,斜眼瞥了劉治一眼,未說允也未不允,在旁人看來,是當眾拂了劉治面子。 散朝后,劉業命劉治去東宮候著,說有事與他商議,劉治未用早膳,在東宮等到了掌燈時劉業才慢慢過來,此時劉治已餓的前胸貼后背,見到劉業過來,不得不打起精神行禮。 “四弟久等了?!眲I似笑非笑,路過他,走上了主位掀開衣擺坐下。 “應該的,”劉治面無表情,劉業未叫他坐,他便站在劉業的下首,脊背挺得筆直,只看起來有些疲憊。 “本宮喚四弟來是想與四弟商議北境糧草一事,”劉業道:“本宮這幾日聽聞戶部來報,今年國庫空虛,實在是供養不起北境幾十萬大軍的糧草,北境連年戰事,本宮瞧著也沒見羌人打進來,想來此次也不過同往年一般,本宮以為父皇病前未寫完的旨意甚好,如今國庫空虛,便著皇室公主前去和親,平息一下羌人王族之怒,也免得兩國邊境不太平,更何況……”劉業一副為劉治著想的模樣:“鄭中謹是四弟心中掛念之人,和親平了戰事,鄭大將軍歸京,也好成全了你們不是?待鄭將軍歸京,本宮便親自下旨將他賜給四弟如何?如今鄭家勢弱,想來伯克公也該是歡喜的?!?/br> 劉業說完便做好了準備瞧見自己那個瘋癡的弟弟憤怒的模樣,可劉治叫他失望了,他只是微微掀了掀眼皮,靜靜的看著劉業。 這過河拆橋的行徑與劉堰一般無二,劉治心生厭惡。 劉治拱手:“弟弟以為太子殿下所言極是,弟弟還有事,便先告辭?!?/br> 劉業冷哼一聲,揮手讓他去了。 是夜,劉治出了宮門,昏睡半月的景文帝忽然清醒,又有親近之人將近日發生的事情盡數告知了他,景文帝聽聞太子監朝一事心中咯噔一下,悄悄連夜召了信任的御醫前來問及自己此次病情。 御醫叩頭,抖著身子說:“圣上并未無故體弱,而是被人長年累月下了損害自身元氣的毒物,這才一著不慎,陡然病起?!?/br> 劉堰聽完大怒,下令不可將自己清醒之事外泄,一夜修養,景文帝精神好了大半,第二日太子監朝時景文帝突然從簾后面走進了群臣面前。 景文帝忽然蘇醒,劉業乍然所見,臉上驚恐震驚之神色忘了掩飾,景文帝冷哼一聲,厲聲命人將太子拿下,身旁伺候的蘇意將手中太子謀害圣上的證據扔在太子面前,滿朝皆驚。 朝里亂了。 太子與皇后接連被廢,景文帝親政,待所有人都以為這下皇位非庸親王莫屬之時,景文帝又一道圣旨,立剛滿三歲的十一皇子為太子,如此,朝野上下不滿之語不絕。 劉治冷眼看這場鬧劇,擺出了一副敬而遠之的態度,像是真的對皇位無意一般,而是私下里去信梁城,命人籌集糧草送與北境。 糧草和著劉治親手所書一份密信送到了鄭中謹手上,信乃劉治親書,告鄭中謹好好守住北境,糧草軍餉一事無需擔憂,只要庸親王在一日,北境大軍便無后顧之憂。鄭中謹細細讀完信,心里熨帖,自京城一別,他與劉治再不相見,來了北境之后他也寫了幾封信去,卻不見劉治回一封,如今收到劉治親手所書,鄭中謹仔細將信疊了,貼身放好。 此后不久,廢太子兵變,帶兵闖入了皇城。 京城大亂,劉治端坐在自己的庸親王府中,聽著外頭喊打喊殺的聲音尚有幾分閑心飲茶。 李自與走過來,躬身為劉治添茶:“殿下,王府已經被廢太子的軍隊圍住了,城里的其他大臣也都如此,其余的兩千人精銳跟著廢太子進宮去了?!?/br> 劉治低低嗯了一聲,起身:“時辰到了,走吧?!?/br> 天啟二十六年,廢太子劉業起兵謀反,帶著私養的三萬士兵封了京城,一路殺到了養心殿,親自將刀架在了景文帝的脖子上。 劉堰看到感受到緊貼著脖子冰涼刀刃,目光驚恐,厲聲叫道:“逆子!你這是謀反!謀反!” “是又怎么樣!”劉業陰狠大笑:“是你個老東西先廢了我的!你當了幾十年的皇帝,我不過是想快一點取代你,我有什么錯?!我占嫡占長,皇位早晚都是我的,我只不過是想快一點拿到手罷了!” 劉堰顫著手指著劉業:“你!你妄圖弒父!就算得了天下!又怎么能坐得穩!天下人都會指著你的脊梁骨罵!” “我只要比你坐得穩就行了,父皇,”劉業的手用力,刀刃嵌進劉堰松垮的脖頸,帶出幾絲血來:“你瞧瞧你,明知道自己已經當不了幾年皇帝了,卻還立一個三歲稚兒為太子!父皇你這不是拿劉家的基業開玩笑嗎?要是到了地下,父皇你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你……逆子!逆子!”劉業面紅耳赤,喘著粗氣,許是被劉業說中心中所想,也覺得幾分羞愧。 “哈哈哈,說不出話了是不是?!”劉業目露瘋狂:“是你逼我的,父皇,是你逼我的,你總說我們相像,為了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你不是就欣賞兒子的這一點嗎?兒子做的難道不好嗎?不然你怎么會廢了我之后不立老四為太子?因為他和你不一樣,他和臻妃太像了,他重情,臻妃娘娘為了你,舍棄母家上百條人命,他為了護住鄭中謹也愿意付出一切,這倒方便我了,不然我還真沒信心和老四斗?!?/br> “是嗎?”劉治從殿外走進來,身后跟著一隊精銳士兵,他身上帶了風雪的寒涼,不急不緩開口:“原來太子殿下的心里,弟弟竟擔得起如此評價?!?/br> “老四救朕!” “你怎么進來的!來人!來人!” 劉堰與劉業見劉治從容不迫的走進來,一個驚喜,一個驚恐,劉堰見到劉治心中大喜,覺得自己得救了,而劉業卻慌亂極了,他喊了好幾遍,發現門口沒有一個人進來,劉業死死的盯著劉治:“本宮的人呢!你干了什么!” “太子殿下,你私養的這幾萬軍隊有大半都是當年梅家殘余是與不是?”劉治開口解惑:“梅家軍,認主?!?/br> 劉業手一松,知道大勢已去,長劍落地,頹然倒地:“所以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了的?” 劉治笑著點頭。 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不見了,劉堰松了一口氣,連滾帶爬的走到劉治身邊:“好兒子,好兒子,朕錯了,朕這就立你為太子……” 劉治冷眼看著狼狽不已的父皇,伸手推開他,推完后拿出手絹細細擦拭手指,像是摸到了什么不潔的東西一般。 “劉治,你!”劉堰橫眉冷對,指著劉治罵:“你這是不敬!” “若是你們識趣,老老實實交出中謹要的糧草,本王也不會在現下邊境不穩之時陪你們玩,可你們一個個的,都太急了,”劉治不屑,嗤笑出聲:“皇位?本王從來不稀罕,只有你們跟個寶似的爭來搶去,為了這個位置,你們不仁不義,殺盡至親?!眲⒅卧捯袈?,李自與一揮手,跟來的兵士上前將劉堰劉業二人捆了。 劉堰還在罵罵咧咧,劉業卻偃旗息鼓,一副認命了的模樣。 “父皇,省點力氣吧,”劉治輕笑:“本王怕你現在罵累了,待會到了我外公一家面前就沒有力氣求饒了?!?/br> “朕為何要跟罪臣認錯!劉治!你給朕放開!”劉堰扯著嗓子大喊:“丞相呢!護衛呢!都死哪去了!快來護駕!快來護駕!” “噓,”劉治食指搭在唇邊:“別吵了,父皇,過了今夜,你們就都是個死人了,太子逼宮弒父,兒臣帶軍進宮清君側卻來晚一步的消息便會傳遍大啟,兒臣則會在辦完父皇的喪事之后擇日登基,然后送父皇到外公、母妃的墳前贖罪?!?/br> 劉堰聽完目眥欲裂:“你敢!劉治,我告訴你!沒有看到朕的尸體,大臣們不會信的!他們不會信的!你坐不上那個位置!你和劉業一樣!坐不上!” “誰反對殺了就是,這天下少的是當官的嗎?”劉治渾不在意,捏了捏眉心,似是覺得累了:“殺了一批,換一批便是,本王要看看,這天下是百官的,還是劉家的?!?/br> “你會毀了劉家基業!毀了祖宗基業!你這個逆子!” “父皇,你說對了,”劉治愉悅的笑了起來:“本王此次回京,就是來毀了劉家?!?/br> “瘋子……”一旁沉默不語的劉業抬起頭,瞳孔里反射出懼意:“你就是個瘋子?!?/br> 天啟二十六年,廢太子逼宮,庸親王清君側,卻來晚一步,混亂間廢太子殺死景文帝,舉國悲痛,次年元宵節過后,庸親王登基為帝,史稱景元帝。 景元帝登基之前,朝中大臣不見皇帝遺體,右御史臺當眾提出質疑,怒斥劉治與劉業一般,恐怕也是個弒父奪位的不孝子,不配登基為皇,只他話還未說完,人頭已經落地。 自那之后,朝中但凡有反景元帝的聲音出現,下場便如同右御史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