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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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倔強女婢 嬌枝為自己選了一條終生為奴但衣食無憂的歸宿,雖心有不甘,但還算踏實安穩的離開了,獨留下嬌杏一個,春歸半天沒言語,仿佛倒像忘了跟前還有這么個人。 終于是當青萍稟完事務告退后,眼看著大奶奶又拿起一本琴譜來默記,嬌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奴婢有錯,請大奶奶責罰?!?/br> 春歸懶懶抬起眼瞼來,看著這個數月之前才在她跟前表了一番忠心的婢女,眼睛里平平靜靜,甚至連身體都還歪倚著,可無端便有了不怒而威的架勢,震懾得嬌杏大冷天里幾乎要滴下汗珠來。 “你有什么錯?” 好半晌方才聽問,橋杏硬著頭皮答道:“的確是奴婢暗勸嬌枝,引導她心生討好奉承大奶奶才可能達成企圖的念頭,也的確是奴婢有意泄露,把和柔忌口的事告訴嬌枝,大爺前日搬回內宅,大奶奶逼于無奈安排和柔當值,也是奴婢提醒嬌枝,猜測和柔也許會行詭計引誘大爺,昨晚奴婢明知嬌枝已經準備行動,并沒有阻止嬌枝?!?/br> 春歸這才擱下了手里的琴譜,緩緩坐正身子。 當嬌枝展開行動嬌杏卻沒有及時制止時,春歸便猜到了這后頭少不得嬌杏的推波助瀾,甚至可以說是嬌杏一手策劃,待今日一問嬌枝忌口的事果然是從嬌杏那里得知,春歸更加篤定,她把嬌杏一直晾著不行詢問,就是看這婢女是否還有知錯能改的心思,若還一昧的狡辯罪責,這樣的奴婢春歸可不敢再留了。 但她這時仍不急著說話,依然冷冷注視而已。 嬌杏只覺脊梁上越來越沉重,那股無形的壓力讓她不由得匍匐在地,她把額頭貼在冰冷的地面,又把牙關咬緊:“奴婢是察覺到嬌枝野心不死,仍然心心念念企圖著爭寵,大奶奶心善,留著她必成禍患,于是有意無意透露引導,就是計劃著讓嬌枝和柔相斗,最好爭個兩敗俱傷,大奶奶一舉除了她們兩個禍患,只是奴婢萬萬沒有料到和柔手里竟有迷藥,險些讓她把大奶奶牽連進來,是奴婢計劃不周,請大奶奶責罰?!?/br> “原來你根本不知錯在哪里?!贝簹w忽然失了興致,懶懶又靠了回去:“你可還記得我讓你不要自作主張的話?結果呢,從一開始就當作耳邊風了是不是?我身邊可容不下不聽話的奴婢,尤其是像你這樣,心腸狠辣主意還大的人?!?/br> 她已經在考慮怎么處治嬌杏了,卻見匍匐在地的婢女猛的直了起身,反而把春歸嚇了一跳,這是惱羞成怒之余打算犯上作亂了么?! “大奶奶責備奴婢自作主張,奴婢不敢狡辯,但心腸狠辣四字,恕奴婢不能受此罪責,奴婢之所以自作主張,全是因為對大奶奶的耿耿忠心?!?/br> “我以為奴婢之忠,基準就是無違主人令言,我明明警告了你停止你的計劃,交待你盯緊了嬌枝,莫讓她興風作浪為非作歹,結果呢,你完全是按你的想法行事,根本不把我的交待放在心上,你這也叫忠心耿耿?”春歸看著跟前佇在地上這根“鐵骨錚錚”,頗覺惋惜,其實她原本并不厭 惡嬌杏,還覺得她頗為果敢也許堪用:“我說你心腸歹毒,是因你為了自己的利益,全然不計嬌枝的安危,甚至生死?!?/br> 昨日蘭庭說他極厭惡的就是碾軋輕視他人性命者,春歸也十分認同,她也不喜歡那類冷血無情的人,比如彭夫人,表面上知書達禮賢良淑德,實則將他人性命視為草芥,隨時都能毫無負擔的一腳踐踏,而很遺憾,在她看來,嬌杏似乎也是這樣一類人。 “你不管嬌枝懷著什么樣的心思,我且問她和你之間可有深仇大恨?你們兩都是來自顧氏宗家,說起來也算同根同源,天然就比其余人更加親近,就說嬌枝,相比青萍、梅妒等等,更不說太師府里的下人,她是不是對你最最信任呢?” “有道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獸猶如此何況于人?嬌枝只存企圖,原本并無歹意,你卻一步步引導慫恿,還言道這是向我盡忠,讓我坐享漁翁之利,你對嬌枝而言何嘗不是歹毒心腸,她現在還不知道她經歷的一場驚險原來是你苦心設計,如若她知道,恐怕得不寒而粟了?!?/br> 眼看著嬌杏臉色蒼白,把一副鐵骨似乎終于塌陷了些,春歸又想她到底也只是個涉世不深的女孩,且相較梅妒、青萍她們而言,又確然是更加艱難的境遇,或者一時情急之下,行事才這么不管不顧的,冷漠無情確然,歹毒心腸倒也未必,總之,也不是罪大惡極的人。 便嘆口氣道:“我安排一下,過些日子待柴生去接柴嬸,便送你回汾陽吧,你的父母并非奴籍,你的身契我也交還給你,你和父母團聚,終生大事有他們替你cao持,今后也能過著安生日子,不過我多嘴再勸你一句,今后遇事,別再這么一味的急功近利,而不計他人的感受安危?!?/br> 說完便擺擺手,示意嬌杏可以退下了,怎知那婢女非但不走還“砰通”一聲磕下頭去。 “奴婢今日聽大奶奶賜教,如雷轟頂,才知道奴婢心地竟然這般陰惡,奴婢情知只是口上道錯,不能再得大奶奶的信任,還望大奶奶能再給奴婢一個機會,奴婢寧愿被罰作苦役,天長日久的總能向大奶奶證明改錯的決心?!?/br> 春歸見她還要繼續“砰通”磕響頭,連忙把人拽起來,差點使盡了吃奶的力氣,累得直喘氣,面對這個倔強的婢女,春歸當真有些無計可施:“可是你不用向我證明決心呀,我又沒把你如何,你求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和父母家人團圓么,我這時送你回去,了了你的心愿,怎么還犯起倔來,這地上可是磚石,你這樣磕,是想在我面前把腦袋給磕碎么!” 她在太師府的名聲可不算好,受不住再添個逼殺無辜的惡名。 “大奶奶待奴婢恩重如山,但奴婢若受而不報,自覺慚愧無地。奴婢從前在顧氏宗家,學的都是聽令行事,也看慣了那些察顏觀色,不待主婦交待便行刀匕之事的整體,奴婢不懂得是非,也從沒見過……如大奶奶這般坦坦當當的主母,奴婢三生有幸才有侍奉大奶奶的緣份,更望再得大奶奶賜教,跟著大奶奶學習人情事故?!?/br> 嬌杏受春歸提醒 ,也不再以頭搶地了,只擲地金聲便說道:“奴婢犯此大錯,該當重罰,奴婢這就主動去二夫人處領罰,無論笞杖也好,還是苦役也罷,只要還有機會能爭取大奶奶的諒解,奴婢不敢一句怨言?!?/br> 說完便要付之行動,春歸連忙拉住了她:“罷罷罷,你還真是個倔脾氣,自己就能把自己給處治了……二夫人那里不用去了,但我也不能完全不施懲罰,剛好的柴生哥在外頭已經賃下宅居,接下來得張羅置業的事,家里沒個人手掃灑收拾,你干脆就先去侍候著,日后的事……咱們日后再說吧,不過你可得想清楚了,外頭可不比太師府里活計輕省,飲食日用也遠沒有太師府里的精細?!?/br> 嬌杏忙不迭地就要起誓,春歸實在怕她往地上一跪又要磕頭,好聲好氣勸住了,結果嬌杏轉身便回屋子,先是給嬌枝賠了禮,把她暗中算計的事合盤托出,驚得嬌枝半天沒回過神來,回過神來的時候,嬌杏竟然已經手腳麻利地收拾好行裝,等著宋mama報給管家拿了準出牌,她就好“勞改贖罪”去。 于是眼看著新歲將近時,臘月二十五晚上斥園里鬧的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調出個和柔,“外放”了釧兒、嬌杏,原本眼睛長上額頭頂行路必搖水蛇腰的嬌枝變得顫顫兢兢,仿佛誰都不敢輕易信任了。除此之外倒也沒有其余的人事變動,不過這件事的后續當然還有不少眼睛關注著,其中最最明亮的就來自于彭夫人。 是因和柔被調去外院書房,原本還覺心花怒放,只以為今后少不得替大爺紅袖添香的時機,怎知她望穿秋水般的過了正月十五,府里上上下下又都從年節的喜鬧氣氛恢復了尋常,大爺卻仍然沒有再搬回書房來,偶爾有客拜訪,請來書房,大爺人還沒來,她卻被湯回喊過去端茶遞水。 這下和柔就感覺到不對勁了:“我是大爺屋里的人,怎么能服侍外客呢?” 湯回微笑回應:“jiejie都已經調來了外院,又哪還算大爺的屋里人呢,這外院書房原本也沒有多少事務,掃灑搬抬有小廝,整理收拾那是我的職責,要若不是大爺待客時請jiejie添個茶水在旁候令什么的,可就真沒其余事了,總不能……jiejie什么都不干,一直這么清閑下去吧?!?/br> 和柔:…… 湯回還有話說:“大爺原本是好心,想著曹mama乃jiejie的干娘,既然已經出去安養,干脆一同赦了jiejie的奴籍,曹mama自能替jiejie尋個好歸宿,可是jiejie自己寧死不出太師府,說是要奉從大夫人的遺令終生侍奉大爺,大爺總不能真看著jiejie羞愧尋死吧,無奈何只好讓jiejie留下,不過jiejie這會兒子若是后悔了,告訴我一聲就是,大爺說了,不用讓他允準,隨時都能送jiejie去和曹mama母女團聚?!?/br> 和柔正色說道:“我怎是后悔,我曾經答應了大夫人服侍大爺,就決不會言而無信,否則將來九泉之下,也沒有顏面再見大夫人和jiejie,只不過……”她現在連大爺的面都幾乎見不到了,還要怎么服侍呢? 湯回看著這個死心眼的jiejie,終于忍不住翻了個悄悄的白眼。 第184章 夫綱何在 去了外院的和柔如同已入牢籠,這倒不是說蘭庭交待了要監視軟禁她,實在是外院不比內庭,更多的是男仆小廝穿梭來往,倒不怎么見婢女、仆婦,要換了其余高門公府,或許還會存在歌伎優伶一類人物,不過太師府家風嚴正,一概不許蓄養倡優伶人,別說和柔沒法子收攏這類人物傳遞消息,就算太師府里存在這類人,和柔也堅決是要敬而遠之的。 她可是朱夫人調教的婢女,雖說不是大家閨秀,也學了一肚子的內訓女范,能把女論語倒背如流,素來潔身自愛,哪肯和那些不干不凈的人結交,即便是男仆小廝,和柔也是萬萬不敢過于交近,要被人發現她和男子私相授受,便是三尺白綾吊死了也難贖其罪,還得連累朱夫人和jiejie的聲名受累。 不過和柔的內訓女范其實學得不合格,真要領會其中精神,當她收到曹mama那落藥引誘的指令時,就該大義滅親上交迷藥以證清白了。 在多少人的眼里,看重的也就是男女授受不親的形式,反而不以陰險惡毒為恥。 說回眼前的話,和柔等同入了牢籠孤獨無援,但卻有人主動沖她伸出援手 是日已是正月廿五,天上飄著綿綿細雨,無端的比鵝毛大雪天還更冷些,仿佛有針尖般銳利的濕冷直往毛孔里扎,這讓大早上就得去躊躇園省安的春歸如喪考妣,心情本就陰郁得很,靠強打精神才能陪著老太太照常說笑,偏偏這日彭夫人就來挑刺。 “兒媳昨日聽見一個笑話,都說我們家的庭哥兒,在弟弟meimei們面前何等嚴厲,想不到獨獨敬畏著大奶奶,滿家的下人都說,俗話道一物降一物果然是不錯的?!迸矸蛉藦那昂痛簹w過招,氣勢洶洶的都沒占著便宜,她總算也學了乖,把壞話改成這種半是調侃半是打趣的口吻來說。 果然便引得了老太太的興趣:“那些下人又拿庭哥媳婦嚼什么牙?” 彭夫人的目光溜了一眼春歸那張仍然掛笑仿佛懵懂無 知的臉,暗道這么個出身卑賤的丫頭也不知怎么就長了顆七竅玲瓏心,又天生一張厚臉皮,什么話她都能笑納不翻臉,吞咽不生愁,反倒是自己受了顧氏的綿里藏針得犯心絞痛,窩囊氣堵在胸口像生吞了一海碗的豬油般膩得直犯惡心。 “下人們可都羨慕得很呢,說是庭哥媳婦難得的好福氣,上有老太太疼愛,下有庭哥體貼,尤其庭哥對她真是千依百順,縱管和柔侍候了這么多年,庭哥看著她與春兒的陪嫁丫鬟說不到一處,怕奴婢們又再置氣鬧得春兒不清靜,特特的讓和柔去外院書房里暫住著,怎知春兒因著和柔在那兒,新歲過去了這么久,仍霸著庭哥兒不讓再去外院留宿,庭哥兒也沒二話,橫豎是他媳婦怎么說他就怎么做,媳婦指東他看都不敢往西看?!?/br> 這話中有話言外有言,一下子就更改了蘭庭把和柔調去外院的真實意義。 若換作從前,春歸鑒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火燒眉毛再著急的懶人作風 ,多半也就不搭腔了,且看彭二嬸這獨角戲怎么唱下去,直到她自己撕毀笑畫皮,露出一張獠牙臉。但她今天心情十分陰郁,且又早已對彭二嬸放棄診療,沒打算看她是個長輩就虛以委蛇處處禮讓,于是二話不說便往地下跪。 倒是把彭夫人給唬了一跳,心說:哎呦喂,一貫臉皮厚得錐子都扎不穿的人今日竟然有了羞恥心? 怎知就聽跪在地上“痛改前非”的人說道:“二嬸責怪孫媳妒悍,這可是七出的罪名,祖母恕孫媳不敢領受?!?/br> 彭夫人眉毛就立了起來:“這話怎么說的?我不過是聽了幾句笑話,說來逗老太太開心,庭哥媳婦不也慣愛用這方式以示孝敬的?我不過調侃了你兩句,就鬧得跪在地上喊冤,庭哥媳婦難道是質責我謗毀侄媳多言離親?!” 得,都是七出的罪名,這嬸娘侄媳這回可算是正面交鋒了。 “祖母,調和柔去外院書房是大爺的主意,確然也有防著她和嬌枝再起沖突的意思,另大 爺也說了,斥園里如今人手充足,我身邊也不用和柔服侍,倒是外書房,大爺偶爾有同窗學友來訪,少不得在那里接待,小廝們粗手笨腳的不仔細,倒是缺一個細心周道的婢女?!?/br> 春歸先把“外院暫住”的說法給糾正回來,又道:“大爺把和柔只且當作婢侍,孫媳倘若仍然疑神疑鬼的,如二嬸所說,霸著大爺連外書房都不讓去,豈不就是妒悍?再者說,二嬸言語里,字字均為妻悍夫辱,無非假借‘眾人羨慕’的話來掩飾真意。祖母,孫媳還記得內訓,更何況又有費嬤嬤時常提醒,‘將夫比天,其義匪輕’的話是萬不敢忘,更不敢記而不守的,二嬸分明就是指責孫媳悍妒,若今日孫媳不行申辯,豈不便是認了罪犯七出?!” 彭夫人于是也急了,“嘩啦”一下撕下笑臉皮,獠牙和毒舌齊飛:“你要不是妒悍,為何還不勸諫庭哥兒去外書房,庭哥兒早前為了備考,可一直就在外院,無非是看著新歲佳節,才從外院搬回,想的是好生陪著老太太過這年節盡他當孫輩的孝心,但如今隔正月十五過去多久了?費嬤嬤都提醒了不少次吧,你卻置若罔聞!” “祖母,這下您總知道了孫媳所言不虛吧,二嬸哪里只是調侃打趣的話,就是拐著彎的要治孫媳的罪呢!” 彭夫人險些厥倒:又上當了! 就聽春歸連氣都不喘一口,水潑不進往下說:“正月十六那日孫媳便勸了大爺,但大爺說如今天氣冷,倒是在是斥園里的暖閣里讀書更舒適,且原本已經把日用搬進內庭,想的也是日后看望祖母更方便些,大爺還說此時到底不比從前了,既然已經娶妻成婚,常常宿在外院也不符合情理,又說無論是老爺,還是幾位叔父,成了親都是居宿在內庭,大爺也不能破例?!?/br> 這話說完春歸其實已經口干了,但她難得勤快,干脆再接再勵:“祖母!孫媳深知‘是非休習,長短休爭’之條,并不是要和二嬸爭勝論負,只妒悍之罪實不敢當,還望祖母主持公允?!?/br> 第185章 孟氏新娘 老太太起初還有點看戲的悠閑,直到春歸把判決權扔來她才有些心慌,怎么說著說著就又是金鼓齊鳴的架勢了?她有點不忍心再苛責彭夫人,畢竟是手帕交的閨女,且又一直這么溫順恭敬的,但看看春歸,老太太只能把手帕交揉做一團真當成手帕隨處往哪里一塞…… 昧著良心橫眉豎目道:“老二媳婦,你這個當長輩的,怎么就愛和晚輩拿尖好強?庭哥媳婦性情雖說有些跳脫,但在你這長輩面前也一直恭順有禮,我看她哪里都好一點錯處沒有,你怎么明里暗里的就是和她這侄媳婦過不去?這嚴苛的毛病可得改改了,否則日后臺哥兒閣哥兒都娶了媳婦,你這婆母威風更得擺起來,鬧得家宅不寧抱怨橫生了!” 又忙把春歸從地上拉起來,安慰她:“你是個好孩子,祖母心里是一直知道的,論是遇見什么事兒都會替你做主,今后可別動不動的就著急上火,這么冷的天兒,就敢往地下跪,你這時年輕還不懂得這寒涼侵骨的害處,看著沒什么影響,都積累著等你上了年紀才發作呢!” 彭夫人:…… 雖說心里布滿了失寵的怨氣,臉上卻一絲都不敢顯出來,尷尷尬尬立在地上消化這份難堪,又時不時地悄悄用眼睛剜一眼春歸,怎知這日也該是彭夫人的流年不利,還沒等她把這份難堪給嚼碎了吞咽落腹恢復自然,下一個打擊便接踵而至,這一火上澆油,險些燒出七竅黑煙,彭夫人因著腦子被這番煙熏火燎,自己竟然破天荒的妒悍了一把。 澆油的完全和春歸無關,正是彭夫人的丈夫趙洲城。 說起來除了在上茶禮時,春歸也有過幾次和這位叔父大人碰面,但也僅僅只是碰面,除了禮見的話再無更多寒喧,她自己是沒覺出趙二叔衣冠禽獸的真實嘴臉,不過自從聽說了紫鶯的遭遇,怎么看這位怎么有衣冠禽獸的味道了,所以當聽蘇嬤嬤稟報“二老爺到”的消息,春歸便下意識往后避了一避,警防被股撲面而來的禽獸氣息熏得當眾犯嘔,引起讓人無窮遐想且大驚小怪的誤會。 便沒第一眼瞧見跟著趙二叔身后進來的還有一個女子。 春歸先只是盯著自家腳尖行了一禮,又聽趙二叔走著“恭問母親玉體安康”的過場,然后便是彭夫人不無驚詫的詢問“老爺怎么這時過來”的疑惑,但“來”字甚至沒有說出口,彭夫人便像不知被什么怪力扼住了脖子般,瞠目結舌的僵立現場,春歸實在疑惑:趙二叔就算不常來晨省問安,也不至于來一次就如此讓人震驚吧,懾得二嬸子囫圇話都說不完整一句了? 又緊跟著,她便聽趙二叔說道:“兒子昨兒個是赴魏國公府的酒宴,難卻鄭公盛情,故而在魏國公府上留宿一晚,今日原該直接往衙門的,不過因著鄭公的好意,應允成人之美,將府上賢淑佳麗孟氏相贈為我新娘,兒子想著今日并無朝會,原本也當下晝正值,才趁上晝的時間先送孟娘回府安置,讓她先行也來拜會母親?!?/br> 好嘛,趙二叔就是趙二叔,好容易來一回晨 省,竟然是帶著小妾先來給老母親磕頭的?。?! 也難怪彭夫人會震驚當場了。 春歸對于二房這夫妻兩的私闈事可謂深惡痛絕,她雖然和彭夫人沖突多多,不少唇槍舌箭的時候,但也沒想著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只是對被趙二叔迫不及待帶來讓老太太過目的孟氏多少心生好奇,所以暗暗打量這位。 只見她大約才是二八年華,并非削尖的巴掌臉,時下男人們偏愛的羸弱風姿,面容是有若中秋之月,笑靨更燦如仲春之花,一雙眼睛尤其的清湛有神,和弱柳扶風相比遠增飽滿瑰麗,引雍容華貴來喻又別具蘊藉風流。 春歸對這位孟新娘第一眼感觀甚好,要論原因的話……好像和趙二叔也沒什么區別,無非“美色”二字。 咦!難道我與趙二叔竟然是同一貨色?! 春歸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驚悚住了。 當然和彭夫人的驚悚又是判若天淵的。 說來太師府的這位二夫人彭氏,當年因為上有一個譽滿京城的長嫂朱氏作為標尺,不得不在丈夫入仕授職之時,就仿照朱氏的作風主動為二老爺也納了一個良妾,表面看上去和長嫂一樣的賢良淑德,但要認真比較…… 長房的佟姨娘是秀才之女,二房的蕭姨娘是商賈出身;長房的佟姨娘容色秀嫵,二房的蕭姨娘性情板正;最重要的是長房的佟姨娘生下庶子蘭樓還能身康體健,二房的蕭姨娘只生了個庶女樨時便就體弱多病。 結論二房水更深。 彭夫人原本不是個賢良淑德寬宏大量的人,又還注重這把彰顯婦德的旗幟,注定只能往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道路越走越深,然而長年能夠保持斗志昂揚狀態的比較是少數中的極少數,彭夫人就算比春歸更勤奮些,這時也正好隨了老太太剛才那句至理名言“積累得等你上了年紀才發作呢”! 彭夫人雖然還不能算是上了年紀,但也不幸有了對比,正應另一句名言“不患寡而患不均”。 道德楷模朱夫人已經成為太師府祠堂中一塊永垂不朽的靈牌,事實證明她的精神還不足以真正覆蓋趙門這片土地,第一個打破規則的人是沈夫人,這個在彭夫人眼中的暴發戶,不過是個續弦,居然膽敢要脅丈夫不許納妾,雖然并不能算完全的成功,至少還是極大限度的制止了大伯“三妻四妾”,最起碼,長房除了佟姨娘外再無良妾誕生。 而后就是四夫人和春歸,兩個都仗著夫妻和睦、琴瑟和諧的名義,背后站著男人撐腰,公然拒絕納妾! 相比起來,趙二叔和彭二嬸的夫妻關系就顯得特別不協條了。 姨娘就有三、四個,這還不算死了的,至于侍妾……誰知道潛在已經有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