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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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餐可口的美食后,不待誰的邀約,新婚的夫婦二人便如有靈犀般身體力行顧濟滄長輩的養身良法,他們一齊漫步在自己這方不算敞闊的居院,身體還保持著讓彼此自在的距離,言談卻沒有片息的沉默。 說話較多的仍是春歸,她愉色婉言的重提往昔,仿佛已經相隔許久的稚拙歲月,還清清楚楚的留在腦子里,幾乎不用多么刻意去追思,述說出口就是那樣鮮活。 她說得多的卻仍是父親,后來連自己都有所感察,下意識間,相較剛剛失去的母親,喪父的哀痛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到底漸漸平息了,她突然有些感慨時光這劑良藥,仿佛真能淡卻一切的悲苦,唯有喜樂才是更頑固的情懷,可以如此深刻的留下來,可以如此輕易在不經意間,就訴諸于口。 她所思念的所依賴的,無比艱難時刻真正可以鼓勵她不曾絕望的情懷,正是過去積累的美好幸福,現在的她是失去了父母的陪伴和關愛,但并不代表她從來不曾擁有過。 所以,她仍然是感覺幸運的。 后來他們又回到涼亭,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濃沉下來,卻更有月色遍地星光滿天,春歸想起母親述說的溟北,那片極樂的歸宿,也是這樣的星月明澈。她想就算再也不見,可到底和她的阿娘,還是處于同一片天地之間。 好像就更覺幸運了。 這世間多少的人,也在經歷死別永訣的痛苦,卻又有誰能像她一樣,真正確實親友的離世是心存安慰再無掛礙呢?他們的歸屬,不是幽冥地獄不再凄惶悲苦,他們已經完成了這一個輪回,他們擺脫了這一重妄執,有望修得真正的圓滿。 分離是先一步早登極樂,這樣一想,又何必為了亡人痛苦? 又或許所有永訣的悲痛,原本便無關離開的人,而是在世的人所存的妄執罷了,因為失去,那樣愛惜自己的親友。 現下她的面前,被修長干凈的一雙手,輕輕遞送一盞白瓷杯。 茶色紅亮若琥珀之光,聞香似品松煙,未飲嘗,唇齒間似已覺醇和。 “這是花卷,雖湯色濃沉,卻有消暑解渴的作用,且也利于安神,不至于影響睡眠?!碧m庭微微帶著關切:“早些時候我才聽說,輝輝近兩天日晝時常覺困乏,我思謀著怕是夜里沒睡安穩,當少飲龍井、翠芽諸多醒神的茶水,倒是花卷、青磚這樣的黑茶,常飲也無妨?!?/br> 春歸很受用他這樣關切卻不追究緣由的態度,卻忽而想起還待抉擇的事件,自己便主動提起:“確是這兩日晚間,常受噩夢困擾……夢里似乎是禍亂四起,人間似成鬼域,各各忙于奔逃,卻處處都臨殺戮,端是滿目瘡痍、哀鴻遍野。攸而驚醒,也笑自己杞人憂天,如今分明是太平的治世,怎會發生如此浩劫?可想起夢境里的尸山血海流離失所,終難入睡,所以日晝難免疲倦?!?/br> 蘭庭微微蹙眉,他以為是因父母雙亡、族人相逼的遭遇,春歸到底會覺得孤凄難安,任是如何堅強,下意識間仍具忐忑,這才反映到了夢境里。 若要根除這樣的噩夢,自是讓她感覺到更加安定有力的維護,可偏偏,因為自己的緣故,將來免不得連累春歸涉入詭譎風波,口頭上的幾句寬慰之辭,又哪里能讓她真正長久的安心呢? 興許應該讓她確實的相信,做為她的丈夫,自己還有幾分能力庇護她的周全。 便道:“光宗帝治時期,輝輝尚處年幼,應未經歷多少離亂,想是不知那時的動蕩?!?/br> “倒是聽紀世母提起過一些?!贝簹w一沖動,險些沒把“鬼哭狼嚎、陰風陣陣”的八字概括如實道出,想到這是貶批皇帝的言辭,太落口實了,才轉而委婉:“紀世母說,當時朝堂多虧還有祖父為首的忠直臣公,堅持抵制歪風邪氣?!?/br> 蘭庭卻無意委婉:“光宗帝最信任者,為三起,宦官、術士、jian妃。相比內閣臣公,這三起人更加親近君側,為了爭權奪利,陰謀詭計不斷,構陷忠良更加成風,我聽祖父說起,那時多少官員,上朝之前都要與家人決別,因為不知還有沒有性命下朝回家,原本位極人臣,轉眼全家履沒者時常有之,東、西二廠宦官,竟以構陷作為攀比爭寵?!?/br> 他原本是霽日光風的儀態,說起光宗帝時的動亂昏暗,眉宇間也像籠罩著無盡的陰霾:“光宗帝起初最為寵信的宦官童振,原是個落第的秀才,后來擔任了地方縣學的教官,他眼見憑借科舉應試難有榮升之途,于是自閹入宮,憑著狡黠善于伺察人意,一步步得了光宗帝的寵信,任命為司禮監太監,離間光宗與內閣諸臣,手握生殺予奪重權。但童振的野心并不僅此而已,他還企圖以文武全才之能名垂青史,故而游說光宗帝,授他統帥二十萬禁軍,征討瓦刺,誰知路遇瓦刺三萬部,竟然全軍覆沒!” 二十萬打不過三萬人?春歸聽得直瞪眼,在她以為,如此懸殊的兵力,就算一窩蜂上前,踩也能把三萬人給踩死了。 “二十萬主力覆沒,瓦刺又打算趁勝進犯京都,當時朝堂之上一片混亂,光宗幾乎決定棄北平而遷都金陵,多得當時的兵部尚書董公迎難而上,力駁南遷之諫,并調兵遣將防御九門,力守京都不失,否則,也許在當年,輝輝夢中所見的滿目瘡痍、哀鴻遍野便將成為現實,而江山社稷華夏之統,無復存在,異族韃虜,會再次欺霸中原臣民?!?/br> “那么董公后來……” “就是現今的晉國公?!碧m庭喝一口茶,似乎是平息憤怨,又再說道:“晉國公深知,蓋世功勞當不得一個矝字,尤其光宗帝還多疑善忌,一味聽信jian小讒言,雖立下大功,但在事后卻韜光養晦,光宗帝也果然對他猜忌日深,雖賜爵祿,卻連兵部尚書的實職都改授他人,就算如此,在那些jian小的陷構下,晉國公都險些遭遇牢獄之災、殺身之禍,確是在祖父、許閣老等等臣公力保之下,才能化險為夷,等到今上登基,再度待以重用?!?/br> 春歸吁了口氣,她小時候,也隨著父親聽過說書人的評演,知道往往飛鳥盡而良弓藏,每聞如此不平之事,都覺義憤填膺,于是就怕曾經挽救萬民于水火的董公也會落得如此境遇,聽說雖經磨難,到底還健在,是真覺得慶幸。 “今上仁厚,且有志中興,可惜積弊已久,僅僅一代帝王難以還復天下清平,要若是……繼位之君不繼今上而肖代、光兩代帝王,不但革新難成,只怕社稷傾覆,這不是一姓的興亡,實在關系萬千的安危?!?/br> 春歸聽得心驚膽跳,想當然道:“漢、唐兩朝覆滅,便是內宦殃亂,我朝太祖建國之初,也明令宦官不得干政,為何祖父不曾諫言今上,廢止宦官干涉政務?” 蘭庭深深以為,春歸一個及笄不久的女子,竟知道內宦殃亂的史實已屬不易,不過對于春歸的疑惑,他也只能回以有所不知的一哂:“太祖禁止的不僅是宦官干政,太祖甚至還廢除了中書省,堅定軍政大權由君主乾綱獨斷,太祖乃馬上奪得天下,精力充沛,且勤政廉政,定立的制度在太祖統治時似乎并無大謬大失,但太祖忽視了一點,那就是子孫后代,尤其當國家日更富強之時,繼位的君主不可能皆如太祖那般勤政?!?/br> 他嘆道:“政務繁重,君主事必親躬,難免力不從心,故而中書省雖然被廢,漸漸卻又組建內閣,且隨著太平盛世的到來,代代君主日漸松泄政務,內閣又逐漸享有了丞相之權,事實上君權與臣職,歷來都存在著較力,所以君主為了掣肘臣子,但又無法事必親躬,便需要另外一起勢力代為較力,有的時候是外戚,有的時候是宦官,共同點都是君主身邊親近的人?!?/br> 春歸竟然明白過來:“這就是說,就算今上仁厚,且對祖父格外信重,但只要祖父諫言禁絕宦官干政,今上也會猜忌祖父另有居心?” “也確然,就像不是所有的文臣都正直無私,并不是所有的宦官都jian險惡毒,而且相比外戚權貴,宦官縱然一時大權獨攬,君主一旦想要鏟除,并不至于引發逆亂。又比如現今的司禮太監高東,雖得今上信重,卻不似童振之流,貪婪無度、陷構忠良,頗有兩袖清風正直無私的氣骨?!?/br> 可見制度的優劣,實在離不開君王的執行,弘復帝沒有太祖、成祖那樣健康的體魄,身體原因造成他無法事必親躬,性格太過仁厚,也造成在肅改積蔽等等方面的優柔耽延,最要命的是在儲位廢立一事上的遲疑不定,導致社稷興亡、天下安危未卜難測,現下看來是治世,說不定轉眼又有禍亂。 第38章 不存余路 但是關于隱患及憂慮,蘭庭并不想讓春歸過多的承擔,他替初聞國政儼然有些怔忡的女子再斟一盞溫茶,攸忽間眉宇所含的陰霾便不見蹤影,語氣柔和下來:“輝輝若對史實時政心生興趣,日后回了北平家中,閑睱時大可去垂云樓看閱典籍又或邸抄?!?/br> 春歸心不在焉點了點頭,立時又回過神來:“垂云樓?” “是家中藏書的地方?!?/br> “我可以去看閱典籍邸抄?不是說……我的意思是女范女則上說,女子無才便是德?!?/br> 話雖如此,春歸那雙眼睛卻分明飽含期待,一時間如同滿天星光都在烏眸之中熠熠生輝。 她沒有叱咤風云的野心,但因為父親曾經的縱容,卻對典故、時政又的確心生興趣,總認為若真淺見無知,禍難臨頭時就會束手無策任人宰割,正好比當初母親病危族人欺迫時,要若她真像那些閨閣女子滿腦子禮法教條,非但聽不明白紀夫人母子的出謀劃策,也萬萬不能有那番破釜沉舟的決斷。 內宅生活多么無滋無味,她也渴望有接觸外界的一扇窗戶。 “岳丈想來對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說法嗤之以鼻吧?!碧m庭眼看春歸的神色,幾乎失笑,眉梢于是舒展開來:“岳丈多少高知卓識,我這小婿雖大有不及,在這一點上,可幸所見略同,日后在時政要務等事上,倘若能聞輝輝的見解,指不定還能茅塞頓開,又閑睱時候,能與輝輝青梅煮酒,論一論古今英雄,何嘗不是為房幃添一樂趣?!?/br> 這情話說得讓女方完全沒有嬌羞的意識,春歸但覺心花怒放,她從前就愛跑去父親的書房讀書,以為從此連這愛好都成了禁忌,忽然間就得“赦免”,就好像和過去的生活到底有了聯系一般,讓她對原本未卜的人生,終于有了一點確定的踏實。 可忽然又聽一句:“只是關注歸關注,輝輝到底是內眷,不用為外務紛擾過多憂愁?!?/br> 春歸才得一驚喜,理智還在飄忽中,聽這話不由一挑眉梢,稍覺郁悶。心說大爺到底還是對女子有些輕看的,大約這般寬容,只是為了日后相處時更多共同語言,免得她成日家油鹽柴米、脂粉女紅,聽得兩個耳朵都起了繭子不勝其煩。 只這樣的不悅又飛快消釋了——無論如何,像蘭庭這樣的夫君,還是可遇不可求的,有多少人還記掛著能和妻子相談甚歡?這世道,男子可能享有妻妾成群的特權,和妻子話不投機,多的是解語花體貼人慰籍閑睱。 偏偏她些微的不服和郁悶,還就被蘭庭覺察,又解釋道:“我可不敢小看輝輝,只是你我到底生活在世俗,雖心無拘束,卻身不由己,很多事情你雖知憂患,限于內宅卻無法解救,為此擔驚受怕,以至于焦慮不安,那就大無必要了?!?/br> 原來如此呀…… 春歸再無不悅,一雙清秀的眉,彎如月笑,正要說什么,卻被兩道認真的目光看向,她甚至能見蘭庭清亮的眸心,有她喜悅的模樣。 “不用擔心,你要相信我,還有保護家人的能力?!?/br> 家人二字,像極了這晚溫熱醇和的茶水,慰籍心胸。 后來夜色很深,春歸已然回房,她倚著窗戶,還能望見蘭庭的房間,他的身影映照在窗紙上。 他似乎還在閱讀,燈影搖晃中,坐姿安然不動。 春歸便想,那個玉陽真君,不知是鬼是神的存在,當真是拿穩了她的軟肋,其實從一開始,就篤定她并沒有別的選擇。 不要說紀夫人、嗣兄、柴生等等對她有情有義的人,就說蘭庭。 他這樣一個人,一個只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接受了她把她當作家人和責任的人,義無反顧承擔她的安危力求給予她陪伴和照顧的人,就算萬一可能,會遭遇不幸,她也做不到袖手旁觀,接受塵世給予的所謂宿命。 被利用又算什么呢?只要她的家人,她的親友,可以在這一個輪回里,安然無事,那么就值得她竭盡所有,和在意她的,同時她也在意的這些人,爭取多一寸光陰,多一日相守。 因為于她的人生而言,這個柳暗花明的轉機,當真是彌足珍貴。 這一個晚上,也再沒有游魂的唱曲聲,干擾春歸好眠。 次日,又是金烏光盛,蟬吵聲濃。 當渠出的魂影飄然而至時,春歸已經全然不再彷徨,她手里針線不停,眉眼波瀾未生。 “讓白氏來吧,我聽她有何冤情?!?/br> 渠出不無狐疑地盯了春歸好些眼,她有些不信任春歸就這么輕易的妥協,尤其是當見白氏來到,春歸也只漫不經心打量時,渠出越發不確信起來。 春歸卻是因那隨意的打量,先有了幾分判斷。 相比渠出的壞脾氣,白氏儼然顯得和氣許多,根本不存已為魂靈就“高人一等”的自傲,確然似有妄執未消,急欲超脫的焦急,尤其是說到她的女兒時,泫然泣下,真像她的阿娘,縱然不在塵世,也難以擺脫為人之母的羈絆。 只字不提玉陽真君,似乎根本就不知這其中的利害和交易。 春歸有了幾分篤斷,至少,白氏真有冤屈,生前不像作惡之人。 可也未免太糊涂了些,竟然在死后,逗留塵世這么多日子,仍然不知是誰害了她的性命! 春歸不由扶額,心說難道她還要負責斷案找出兇手這一難題? 也許是春歸許久未置可否,渠出倒焦急起來,喝令白氏先回她生前的居外去,又好聲好氣慫恿春歸:“前些日子,我常窺聞大爺和尹寄余議事,擬出那張名單中,赫然就有白氏的丈夫王久貴,大爺是疑他向施良行行了重賄,也打算著要察辦這事,爭取王久貴的口供,大爺既肯好好待你,這事又湊巧合了大爺的計量,你向大爺求助,大爺必定就能順水推舟?!?/br> 難得渠出既然肯出謀劃策,春歸自是深覺稀罕,也沒再給她臉子瞧:“這事我應下來,自會想法子,但契機可不能這樣簡單,還需要廢些鋪墊,我先籌劃著。但王家那邊,你也得先去盯著些,白氏敘述時還算明白,不曾顛三倒四,只當局者迷,恐怕她回去窺望,也難覺察出多少蛛絲馬跡,她是被害人,對于真兇都一點沒有頭緒,我對王家的了解,全憑她的一面之辭,就更能斷明真相了?!?/br> 渠出這回沒有反駁,應諾一聲,影就飄了起來。 春歸倒覺有些疑惑,抬眼盯著她:“今日姑娘怎么這樣好說話了?” 渠出影在半空中,翻了個白眼:“我算是服了大奶奶,連玉陽真君都敢刁難的人,彪悍如此,還不讓我們這些游魂兒佩服個五體投地?怎么敢不聽令行事?!?/br> “我是無知者無畏而已?!?/br> 渠出又呵呵笑道:“這話你說得對,如你等這樣的凡人,靈識未醒,哪里知道玉陽真君對諸靈而言,就相當于塵世的君主對臣民有生殺予奪大權,可別怪我沒提醒你,真把真君開罪了,仔細靈歸度朔司時,真君不施仙術引渡,你就等著在溟海邊上魂飛魄散吧?!?/br> “玉陽真君口口聲聲造物大道不能違逆,怎么,難道他就不怕濫用職權而受天譴?!?/br> 渠出嗤道:“說你無知還真無知,你以為但凡一個小仙,又或是神君之子都會引渡之術?何為造物大道,賦予引渡之術讓玉陽真君束管靈界就是大道之一,那么真君是否引渡,也自然符合大道,哪來濫用職權之說?!?/br> “我看著,那什么玉陽真君,還能奪人性命吧?既會這等法術,豈不也是大道賜予?那為何他不干脆為塵世除了禍根,非要借我之手?!贝簹w提起玉陽二字都要連皺好幾眉頭,儼然毫無敬畏。 氣得渠出又落地站穩,爭辯道:“神界得道者,可轄管靈界,然而人界卻自有君王統治,雖說但凡一個小仙,奪人性命是易如反掌,然而影響人界生死,就是違逆造物大道,莫說會為大道所譴,甚至會被神君懲制?!?/br> 忽而又意識到春歸是在套話,渠出連忙住口:“你也別套我的話了,我知道得并不比你阿娘更多,根本便不明白你們這些凡體是福是禍是生是死,玉陽真君為何要楚心積慮干涉改變,真君只讓我聽令于你,我也算是知無不言,言聽計從了,你若是需要我相助,動動心念即可,玉陽真君自然能夠感知召我前來,若無要緊事,就別支使我飄來飄去瞎折騰?!?/br> 這回沒飄,選擇橫沖直撞穿墻而去。 春歸長嘆一聲,看來,今后少不得和渠出這個壞脾氣的亡靈合作了,殺千刀的玉陽真君,就不能給她挑個溫柔和善的助手?利用人都不曉得遞把趁手的武器,算個什么神仙,比鬼魅還鬼魅的家伙! 九萬里之外,溟海之上,某個銀發烏袍的神君感知這番腹誹,氣得險些沒把一群亡靈丟進海里。 第39章 陰魂不散 王久貴最近很郁躁。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郁躁了。 自從二十歲那年,機緣巧合之下,他隨富商的海船遠洋,帶回一批舶來品通過交易牟取第一桶金,從此開始發家,經過近三十載的積累,已為富甲一方的商賈,這個時候太祖對于商人的種種限制,其實基本成為空文,王久貴早就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他甚至早就不再冒險遠航,靠著經營香料行、珍寶行就能養尊處優,又哪里會覺得郁躁不安呢? 如今王家的商貨行,不僅在沿海州府設立,甚至開設去了北平、太原,他近知天命的年紀,早就不愿四處奔波,故而回到籍居之地汾陽縣,商事經營也交給了幾個成年的兒子管辦,并不用事事cao心,很長的時間他的生活都是含飴弄孫、安享天倫,除非重大事件,兒子們才會請他決斷。 王久貴雖為富甲,卻到底沒有什么深厚的根基,他的發家還真是依靠運氣為重,故而此人從來就感激上蒼庇護,對于佛、道極為虔誠,又懂得“快意時須早回頭”的道理,并無欲望使富裕進而權貴,也沒有效仿某些富賈,腰纏萬貫尚不知足,要么花錢買個虛職兼個假官聊以自/慰,要么培養子孫投身科舉企圖徹底改換門庭,王久貴甚至懶得攀結官員勛貴,又或是接濟寒門士人,以求增擴橫行的資本。 他自以為已經為子孫三代積累下可以富足生活的財產,子孫們只要平穩的經營下去,就可以安身立命。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王久貴最煩心的一件事,居然是他的一個小孫兒因為太喜甜食,不知將來會不會鬧蛀牙。 但太平的日子總是會在猝不及防時悄然生變,眼看年近五旬,王久貴的腦袋上忽然有了綠云蓋頂的恥辱,他還沒從這打擊里回過神來,惹生事端的妾室白氏就自盡了,王久貴到底是對白氏動了真情的,心中大覺悲憤交加,忽而間有若蒼老了十歲,整個人都憔悴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