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修改版]_分節閱讀_24
此時,又一人緩慢地爬了過來,試著往人堆里擠,可食物有限,無人愿意讓出位置。那人便只好守在一旁,等其他人吃飽返回了暗處后,才湊上前舔食起盆中殘羹。 那人雙臂撐在木盆兩側,深深地埋著頭,盆里幾乎看不見食物,余燕至不知道他還在吃什么。 深吸一口氣,余燕至輕手輕腳挪至了他身旁,壓低嗓音道:“你叫什么名字?” 許是話題唐突,那人并未有回應。 余燕至想,他們在這地方過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恐怕早已對人失去了信任,便于是小聲道:“別怕,圣天門已派弟子前來搭救你們?!?/br> 那人依舊置若罔聞,抬起臉,緩慢地朝回爬去。借著微弱火光,余燕至瞧見他右腕處有道陳年劍傷,余燕至是用劍之人,心知這傷口的深淺足以斷其手筋。 他同情他們的遭遇,可此刻實在不是傷感的時機。他要等待與師兄們里應外合,僅憑他,獨自離開尚且勉強,何況救人?救不了人,再善意的安慰亦是無用。所以余燕至不再追問,看著那人艱難地向前爬行。 “叮當……” 幽暗中閃現螢螢綠光。 余燕至循聲一望,然后一點、一點睜大雙目…… “怎么賣?” “赭陽水玉,三百文是看在你熱情的份上,這種貨色五十文我也嫌貴?!?/br> “破爛東西,扔地上也沒人揀!” …… …… 余燕至像被鬼附了身,他揀起那東西看了看,沒有認錯,他不會認錯。 心開始跳動,似乎在這一刻才真正開始跳動,他緩緩扭頭去看那爬行的背影,眼底怒火熊熊。他身手敏捷,兩三步邁出便扯住了那人頭發,他咬牙切齒地將簪子遞向那人面前,沉聲道:“你從哪里得來的這東西?!” 那人對他的質問并無反應,只是摸了摸胸口,接著動作一頓,突然發狂般揮舞雙臂打落了簪子。余燕至松開他便去揀拾,那人竟也滿地摸索,彼此的手無意間疊在了一起…… 余燕至猛地抽回手,冷漠地望向那人,望著他拾起簪子寶貝似的攥入了掌心。 慢慢站起身來,余燕至感覺光線過于暗淡,那人的發又臟又亂像雜草遮蓋了頭臉,破爛的衣衫外皮膚積著厚厚污垢,一點兒也不白。他看了許久,像個冷血動物將對方拖到了火光下。 那人仿佛不知疼痛,倚著牢門一聲未吭。 余燕至蹲下身,撥開他的發,捧起臉龐,一下下擦拭……然后擦出了人的模樣。 顫抖的手來到那人眼前,他左右擺了擺,黑色的眼瞳猶如湖水下的石塊,冰冷堅硬。 余燕至跪在了地上,仰頭盯著洞頂發呆,半晌后頹然地垂下了腦袋。 毫無征兆的,一滴淚跌落眼眶,他自言自語道:“終于……” 他不知該高興還是悲傷,終于找到了另一半魂魄,卻比撕裂時更加痛楚。 這兩年,他沒掉過一滴淚,因為他長大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因為最痛苦之時眼淚流在心底。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哭,或許是緊繃兩年的弦如今有了松動;他曾在師父面前立誓,總算不負誓言。 不是找到了嘛……他把人找到了,他就找到了這么樣一個人……怎么就找到了這么樣一個人? 余燕至坐了下來,將那人抱在了腿上,那人像個物件般任由擺弄。余燕至摟著他,也不嫌骯臟,抬眼靜靜望著他小扇子似的睫毛,心想若是曾經,這人一定不肯老實地待在自己懷里,如今乖多了,不聲不響,聽話得像個娃兒。 “何英……”隨著一聲輕喚,眼淚一顆顆淌下,滴上了何英手心里的簪子,“你不記得我了?” 何英摩挲著簪子,將它安安穩穩收入了懷中,然后雙手放在腿上,一動也不動,不多久似乎是困了,東倒西歪地靠向了余燕至,仿佛對方是這陰暗牢籠里的土墻。 余燕至讓他枕在了肩頭,一下下撫摸他臉頰,依舊是涼涼滑滑的感覺。余燕至漸漸平靜下來,心頭滿溢幸福,什么都不重要……不重要……他終于找到了何英,不在天涯,在咫尺,在懷中。 蓬亂的黑發旁是一頭白發,白發人輕聲呢喃道:“我來接你了,何英……” 時光在沉默中開始倒流。清風明月,落了層白霜的崎嶇小路上,何英摟著他脖子,在他肩頭小聲哼唱:“笑你我僧俗有緣三生幸,笑你我和詩酬韻在桃林,笑你我二八妙齡巧同歲,笑你我知音人不識知音人……” 第七章 在余燕至被抓不久,裴幼屏便帶領圣天門弟子闖入了那對夫婦的住處,尋到他刻意留下的錢袋后便以此為由,要求男主人將他們領往巫醫藏身之地。 眼見對方陣仗,男子心知是有備而來,雖說附近村落有許多人暗中為巫醫做事,但藏著掖著從未敢聲張。如今,他被在家中被搜出了繡著藥商姓名的錢袋,可他既交不出人又不愿惹禍上身,只好聽命對方。 途經兩三村寨,皆有巡夜的村民上前詢問。一群人中,唯該男子是當地百姓,然而裴幼屏早有預見,自石林帶來位名叫阿瓦的青年,精通南詔方言。男人因牽掛著被“看守”家中的妻子,便也不敢耍小聰明,只道是領這些中原人穿行前方濕地。 天蒙蒙亮時,一行人終于抵達了目的地,阿瓦和男子留在了附近。 洞外無人看守,裴幼屏一聲令下,同眾人沖入了洞中。此洞朝下挖掘,每隔數丈,墻壁上便插著火把;火光幽幽,空氣陰冷,恍如人間地府。 那邊廂,余燕至推算時辰,自縛腿取出了一把精巧匕首,灌以劈金斷玉的劍氣斬開了牢門鐵鎖。 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何英,余燕至走出牢房,小心翼翼將鐵鏈擺回了原先模樣。握緊匕首,他腳步既輕且快朝前奔去,每遠離一步,思念就更勝一分。他想時時刻刻守著何英,一眼也不愿移開,可不行、不行……他有必須要做的事,為了帶走何英,為真正安全地解救這些人。 如若計劃順利,裴師兄應已趕至此地,或在趕來的途中。 余燕至需要摸清牢房到出口的路線,方便接應救援之人。他屏息凝神,戒備隨時突生的意外,片刻后,他來到一處頗為寬敞的空間,這空間竟向外延伸出四條道路,不知通往何方。突然,輕微的腳步聲打破寧靜,他立刻躲入拐角的陰影下,背貼墻壁,牢握了匕首。 當那腳步聲的主人從南面通道現身時,余燕至大為驚詫,喚道:“裴師兄?” 他少說行了盞茶功夫,一個巫醫沒碰著,竟是先碰著了裴幼屏。 裴幼屏向他走來,如此昏暗的環境下,余燕至仍清楚地看到了對方忽然變得煞白的臉。疑惑只在心間停留了剎那,他即刻意識到,裴幼屏臉色驟變是因為與他一樣震驚,他們都沒有遇見應該遇見的人。 不妙…… 念頭剛剛升起,炸雷聲便自另外兩側通道響起,整個山洞劇烈搖晃,投影墻上的影子忽長忽短,形異彷如鬼魅。 中計了! 在驚天巨響中,余燕至轉身朝回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