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云棲池見她咳嗽不停,從后面走上前來,在她的后背上輕輕拍打了幾下。 華卿咳嗽停止后,夢魘獸眨巴眨巴眼睛,就等著她幫自己在云棲池面前說說好話,結果見她干脆搬來一把椅子坐在上面,仰著頭對自己說:“你給我說說,昨天晚上你說完那句話,之后還有什么?” 之后?還有個屁的之后! 之后云棲池一把捏著他的后頸rou,干脆利落地將他從夢中給拖了出來,然后就是今天早上華卿見到的這一幕了。 他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云棲池為什么可以一眼看透他的偽裝,當初他偽裝成帝君的時候是這樣,現在他偽裝成天黍門的華卿長老竟然還是這樣,難道是自己的能力不夠,不應該啊,當年他們都說自己是族中最有天賦的夢魘獸了。 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在寒風中吹了整整一夜,他哀怨地看了眼云棲池,好像在看一個負心漢。 等了很久也不見華卿開口,夢魘獸正要甩甩自己的大尾巴,忽然想起自己現在的姿勢如果把尾巴移開的話委實有些不雅,他委屈巴巴地向華卿問道:“你是不是不想放我下來了?” 而華卿一想到他昨天晚上都做了什么,就有些忍不住想要發笑,她轉頭看了眼云棲池,對他說:“先放下來吧,等回天黍門再說吧?!?/br> 云棲池的手指微動,夢魘獸啪嗒一下從晾衣桿上掉了下來,他趴在地上,好像個殘廢一樣,仰頭看了看華卿,又看了看云棲池,抽抽搭搭地說:“我不跟著你們去天黍門了,我要回家去了?!?/br> 云棲池沒有說話,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夢魘獸瞬間覺得自己被他給威脅了,再也不敢提要走的事。 臨走前,云棲池去了御書房,找到小皇帝,對他第一句話就是:“我不是你的皇叔?!?/br> 小皇帝正在批奏折,聽了云棲池這話直接在奏折上落下一個老大的紅點,他抬起頭看向云棲池,眨眨眼,想著現在自己夢游了,還是云棲池夢游了,又或者是自己剛才出現幻聽了。 半晌后,皇帝終于是開了口,他對云棲池說:“皇叔你開什么玩笑?” “我在說真的,”云棲池伸出胳膊,即使沒有水,他胳膊上的鳳凰依舊可以顯露出來,他的右手在上面輕輕拂過,鳳凰紋身便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對皇帝說:“這些對修仙者來說都不過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br> 小皇帝:“……” 他當日便覺得云棲池出現得巧合,但是后來種種皆能夠對應得上,他便將心中的疑慮給打消了,且這段時間云棲池也教了他不少的東西,他也放下心來,將對方當成自己可以真心托付的皇叔,結果今天他突然給了自己一棒子,說他是假的,皇帝有點接受不能。 既然已經用了這個身份,何不一直裝下去? 云棲池似是看透了皇帝心中所想,對皇帝說:“我要走了,日后你真正的皇叔自然會回來的?!?/br> 皇帝抿了抿唇,按理說云棲池這是犯下了欺君大罪,是誅九族的大罪,但是人間界的刑罰對修仙者們向來是沒什么用,而且皇帝心中也沒有什么憤怒,只是覺得可惜,若是云棲池能夠在他的身邊再幫襯他一段時間,向來徹底壓制住世家指日可待,但是他也明白自己肯定是留不住云棲池的。 他想到他們都說他這皇叔是天黍門華卿長老的徒弟,皇帝想了想,決定再賣云棲池一個好,他對云棲池說:“當年前國師為了那件寶貝,好像是與先皇做了樁交易,此事與天黍門的華卿長老似乎有點關系?!?/br> 云棲池點了點頭:“我知道”,他與華卿此來北漢本來就是為了調查這件事的。 在臨走前還囑咐了小皇帝一句做個好皇帝。 云棲池離開以后,皇帝在椅子上坐了半天,將之前那幅他親手畫下的華卿的畫像從匣子中拿了出來,看了兩眼后搖了搖頭,自己當年都畫了什么破玩意兒,不過到底是沒舍得給燒毀,這畢竟是他年少時的一場夢。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母妃常與他說起自己與先皇的初見,她以為先皇曾為了她差點不要江山,以后能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才是,可沒過多久,先皇的身邊就多了一個又一個的新人。 先皇很快就忘了她,她郁郁寡歡,在后宮中又受著其他嬪妃的冷言冷語,心機暗算,不久便去了,而先皇直到了快要死的時候才想起那些年少的日子,想要再見他的母妃一面。 可是遲到了這么多年, 人啊,總是得到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的時候,才開始后悔過去的時光太過短暫,可是這又有什么用呢? 春會再來,花會再開,可時光不能倒流,今日的花不是昨日的花,這一年的春天也遇不見去年的人,一切都不會重來。 皇帝輕輕嘆氣,他雖被人欺騙了十幾日,但是這段時間對他來說卻得到了許多的好處,倒也沒有什么好生氣的,。 云棲池從御書房中出來以后,便與華卿帶著夢魘獸一起回了天黍門。 在清柘峰上,夢魘獸親眼看著華卿是怎么摘下臉上的面具,然后又恢復成天黍門華卿長老的模樣,夢魘獸呆在了原地,兩只眼睛瞪著華卿,半晌都說不出話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連飚出了好幾句臟話出來,扭頭從屋子里跑出去,繞著外面的竹林跑了好幾圈。 他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在云棲池的夢里叫他孽徒,云棲池不定在怎么嘲笑自己是個傻子,怪不得他一眼就能看破自己的偽裝,夢魘獸越想越坑,恨不得趕緊找塊石頭一頭撞死算了。 最后他實在跑累了,趴在門口,為自己的愚蠢落了兩行淚下來。 他張了張嘴,向華卿問道:“你們到底是師徒還是夫妻???” 華卿想想,說:“都是吧?!?/br> 夢魘獸抽了抽嘴角,最后感嘆了一聲:“有點刺激啊?!?/br> 他說完,便抑郁地面朝墻角,身后的大尾巴拖在地上,半天都沒有動作,看起來正在進行自我反省。 等燕音從天界上下來,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自閉的夢魘獸,走過去直接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順便嘴里感嘆了一句:“哇!好肥的狐貍??!” 夢魘獸立刻就急了,媽的說誰肥呢?還有說誰是狐貍呢?狐貍有這么大的耳朵嗎? 他掙扎著想要從燕音的懷里逃出去,可費了大半天的勁兒,除了把自己累得夠嗆,最后什么也沒撈著。 燕音抱著夢魘獸來到竹林里找到華卿,叫了一聲娘親后,立刻小跑到華卿的面前。 而他懷里的夢魘獸在聽到這一聲華卿,更是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他心中草了一聲,連倆人連孩子都有了,還在天黍門扮什么師徒! 燕音低頭看著懷里的夢魘獸一副懨懨沒有精神的模樣,問華卿:“他這是怎么了?” 華卿一邊將自己的那一道分身收了回來,一邊回答燕音說:“大概是被自己的愚蠢給震驚到了吧?!?/br> 夢魘獸嗚嗚了一聲,沒有說話,燕音拍拍他的腦袋,問華卿:“娘親在北漢都做了什么?” 其實好像也沒什么,華卿挑著些有趣的事與他說了說,可還沒說幾句,就被燕音給搶過了話茬,他開始反過來給華卿將他在天界的趣事,這些事華卿都是知道的,但是也沒有打斷他,只靜靜傾聽著。 云棲池抱著竹葉正在喂熊貓,偶爾回頭看他們一眼,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有散去。 而燕音懷里的夢魘獸則是瞪圓了兩只大眼睛,想著華卿他們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張口閉口就是天界的,他們跟那個老狗比是不是也有關系,夢魘獸一想到這里,就渾身都不自在。 晚風輕輕拂過這片竹林,熊貓們吃飽喝足紛紛回了自己的窩里,夢魘獸趴在燕音的懷里打了個哈欠,也有些困了,幾顆星斗懸在天上,沖著人間不停地眨著眼睛。 因除夕佳節將至,國師也有了空閑,與師兄一起回到上元派,將從北漢皇室中拿到的那張蜃面送到了紫溪的手上。 “你當初……”國師看著面前一臉喜色的紫溪,忍不住問她,“到底與葉昭炆做了什么交易?是不是對天黍門的華卿長老做了什么?” 紫溪聽到國師的話微微愣了一下,隨即便對這國師笑了起來,口中說著無關緊要的話。 若是在從前,紫溪對自己這樣笑上一笑,國師立刻就忘了自己的來意,可是現在他心中有了一輪明月,紫溪與對方比起來,似乎與那些仗著姿色亂來的女子們,并無不同。 國師忽然想到一個極為可怕的猜測,他問紫溪:“你莫不是騙了葉昭炆對華卿長老出手了?” 紫溪沒想到竟然真能讓他猜到七八分,她收起臉上的笑容,沒有說話,在她看來,若是她能夠通過這張蜃面聯系到天界的帝君,死一個華卿又算得上什么呢? 國師蹙眉,他印象中紫溪性情高傲了些,冷漠了些,可萬萬沒想到她能做出這種事來,若是被華卿查出此事是她所為,上元派與天黍門必定要起爭端。 國師正要開口問問她是否知道北漢前國師是怎么死的,就見紫溪變了一副表情,不耐地揮了揮手,對國師說:“我累了,你回去吧?!?/br> 國師張了張嘴,不等他再開口,就被紫溪給送了出去。 房間里就只剩下了紫溪一人,她迫不及待地將國師送來的蜃面帶在了臉上,然后抬頭看向鏡子。 她以為能在鏡子里看到一個絕色的美人,結果鏡子里的自己竟像個猴子一樣,紫溪皺著眉頭,有些不明白怎么會是這個樣子?這張蜃面不是可以根據人的心意任意變換?明明她腦中設想的是一個美人沒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呢? 紫溪摘下蜃面,看了半晌,這應該是他們說的那張蜃面沒錯,她記得小時候他們說自己與帝君的那位道侶有幾分相似,想來那人應該也是個美人,可是現在她有點不確定了。 她想不明白帝君當初怎么想著做出這樣一張面具來,或許是帝君某種特別的趣味也未可知。 畢竟那位燕音公子的審美也很獨特啊。 ☆、第 73 章 除夕之夜, 依著過去的傳統,弟子們若是想回人間界回家探親,便可回去在家待個兩三天, 剩下的弟子可以與長老們一起在天黍門的主峰吃頓年夜飯,也算是湊個熱鬧,討點喜氣。 今年天黍門也是同往年一樣的,長老們與掌門在殿內用餐,而弟子們則在外面的廣場上, 這一日廣場上的石柱會嵌上幾顆定風珠, 朔風平息,修為低微沒有入第一重境界的弟子們, 也不會覺得寒冷,可以說非常具有關懷精神了。 掌門與幾位長老已經先到了主峰上, 他們等了一會兒,華卿才帶著云棲池過來了,云棲池現在作為華卿的弟子, 自然是沒有資格坐在大殿里面的, 所以掌門剛委婉地那么一提, 他自己便乖覺地從大殿中出去,反正不過一會兒罷了。 掌門本以為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可以開宴了, 結果一抬頭才看到燕音竟然跟著華卿一起過來了。 掌門的腦袋上頓時生出了許多疑問,這位帝君之子,這個時候不在天界與帝君一起過新年的嗎?怎么跑來他們天黍門來了? 掌門猶豫幾番, 欲言又止,偷偷向燕音打聽:“不知帝君在天界一切可安好?” 燕音下意識地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后隨口應了掌門一句:“挺好的吧?!?/br> 如果現在把他從廣場上給叫回來,應該會更好一點的。 不過燕音并沒有對此事開口,畢竟他還是挺幸災樂禍的。 掌門其實還想開口問問燕音是不是與帝君吵架,所以才這個時候從天界下來了,但這畢竟是人家父子間的事,自己這個外人不好插嘴太多。 人都到齊之后,掌門也沒整那些虛的,只在外面的廣場上同大家說了幾句祝福的話,說完之后就回了大殿里面。 天黍門主峰的廚子平日里都是為那些還不能辟谷的弟子們準備的,水平實在讓人不敢恭維,華卿吃了幾口就把筷子放下了,不過今年掌門這兒的酒倒是不錯,估計是把他的陳貨都給拿出來了,華卿喝了兩杯,感覺不錯,又喝了兩杯,順便與身邊的燕音說說話,燕音似乎也想喝酒,眼巴巴地瞅著眼前的酒壺,趁著華卿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還不等他進行下一步,就被就被華卿給拿走了。 燕音轉過頭來,有些哀怨地看著華卿,那目光與平日里吃不到雞腿的夢魘獸簡直如出一轍,然而華卿的態度很堅決,尤其燕音剛剛才從優缽羅境出來。 他們兩人間的一來一往可把身邊的幾位長老看得心驚膽戰的,那是燕音公子啊,是帝君的兒子啊,華卿你這么做真的沒有問題嗎! 但是隨即他們發現燕音公子好像還挺樂在其中的,真是搞不懂這位燕音公子與華卿到底是個怎樣的關系。 夢魘獸看了一眼,心道一句愚蠢的凡人,看不出來這倆人是母子嗎? 他看了一會兒,發現確實不太能看出來。 夢魘獸在天黍門混得不錯,云棲池都不能在殿內混個位置,但是他卻可以在抱著雞腿坐在燕音的另一邊的椅子上,大快朵頤。 大概是因為他是燕音帶過來的,掌門不好開口吧。 華卿喝了一會兒酒,發現掌門也不好好吃飯,不一會兒抬起頭往門外瞅一眼,她觀察了好一會兒,不到一刻鐘,掌門至少抬了十次頭,華卿有些好奇,開口問了一句:“掌門你看什么呢?” 掌門沒反應過來,順口就回答了一句:“我看看帝君會不會下來?” 華卿:“……” 她大概能明白掌門現在在想什么,畢竟這種日子,兒子都下來了,帝君一個人在天上可能也會孤單寂寞。 但問題是,帝君剛剛被你趕到外面弟子們那一桌去了呀,華卿按了按額角,嘴邊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而燕音聽到這話,也捂著嘴噗嗤噗嗤笑個不停。 掌門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說錯了,然后他就聽到華卿說:“別看了,不會來的?!?/br> 掌門心說你怎么知道的,但又想著華卿與燕音的關系不錯,或許燕音與她說過什么,掌門心中失望地嘆氣,與身邊坐得大長老和二長老開始借酒消愁。 三個人很快就醉成了一片,大長老嘴里嚎著五魁首六六六,二長老兩只胳膊在一側撲騰個不停,笑嘻嘻地說著兩只小蜜蜂,飛在花叢中,掌門也沒好到哪兒去,一會兒跟著二長老學者蜜蜂飛,一會兒又跟大長老抱著酒壇噸噸噸地拼酒喝。 所以說,除夕之宴不讓弟子們進大殿里那都是有道理的, 酒氣熏得華卿有些頭暈,她撐著腦袋坐了一會兒,實在忍受不下去了,便想著出去吹一會兒冷風,走之前拍了拍燕音的肩膀,提醒他說:“不許喝酒?!?/br> 燕音哦了一聲,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壺,想了想倒了一杯放到了夢魘獸的跟前。 正在啃雞腿的夢魘獸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這人怎么突然要給自己酒喝,不過他也沒有推脫,低下頭吸溜一聲,杯里的酒水立刻就干凈了。 燕音哇了一聲,感嘆了一句原來狐貍不僅能吃雞,還能喝酒啊,他好像是找到了點新的樂趣,一杯接一杯地喂著夢魘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