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華卿低下頭,找出面具,重新貼在了臉上,再抬起頭時,便又恢復了平日那副普通的模樣。 國師終于徹底清醒了過來,之前在上元派的時候,聽從天黍門回來師兄說,他們在天黍門見了一位絕色美人,紫溪若是站在對方的身邊,那便是螢火與日月。 國師當時覺得對方是在胡言亂語,還在夢里同那位假帝君吐槽了一番,可萬萬沒想到,這才幾天過去自己就被打臉了,他竟然會在人間界見到這樣的絕色。 這樣的美人很常見的嗎? 不過孟懷止就是天黍門的弟子,或許當日同門師兄在天黍門見到的就是他的這位夫人。 想起自己之前為了維護紫溪說那位師兄的眼神不太好使,國師現在只覺得臉好疼。 抿了抿唇,使勁清了清嗓子,想要問問云棲池的這位夫人究竟是什么人,可是有覺得自己好像并沒有問這個問題的立場,他咳了咳,問華卿:“葉昭炆在里面怎么樣?” 華卿從石階上走下來,對國師道:“心魔沒有了,不過修為散盡,以后只能做一個普通人了?!?/br> 國師哦了一聲,有點明白葉昭炆為什么可以在華卿長老沒來的情況下,依舊能從心魔中脫身了。 若是他陷入心魔當中,面前有這樣一個絕色的佳人,想來也能從心魔中出來。 不過想想也知道,他多半是不會有這樣的幸運的。 國師也非常好奇,這樣的美人為什么會選擇與孟懷止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家伙在一起,若是她愿意的話,想來修仙界修為最高深的修仙者都不會拒絕他的。 可不管怎么樣,肯定是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國師心中默默嘆氣,見過這樣的美人,以后選道侶的時候眼光會不會受到影響啊,國師擔憂地覺得自己說不好要孤獨終老了。 華卿走到云棲池的身邊,停了下來,對他說:“回去吧?!?/br> 云棲池嗯了一聲,剛要轉身離去,身后又傳來響動,華卿與云棲池都沒有在意。 葉昭炆從冷宮中出來了,他像是從血海里爬出來的一般,身上的衣服被鮮血浸透,頭發凌亂,被汗水或者是淚水打濕,貼在臉上,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傷痕累累,不難想象這段時間以來,他在這座宮殿中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但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葉昭炆他沒換衣服,直接就穿了女裝從冷宮里面走出來了。 皇帝心中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臟話好了,安王妃忘記戴面具出來就出來了吧?葉昭炆你個身上女裝還沒除去也跑出來了,北漢皇室不要面子的呀! 葉昭炆完全沒有理會皇帝心中的控訴,他看向華卿的背影,又看了看云棲池,微微蹙眉,他不太明白為什么華卿為什么愿意跟著云棲池一起來了北漢,還愿意扮作他的夫人,這其中肯定是有其他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他心中有些酸澀,也有些嫉妒,這個人在華卿的身邊待了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就知道了華卿對自己隱瞞了十幾年的秘密,憑什么呢?憑他在收徒大典上罵了帝君整整一頁紙嗎? 如果真是這樣,他現在就能揮筆罵上帝君幾頁,華卿能夠再原諒他嗎? 葉昭炆苦笑了一聲,他心中明白,無論他如何努力,華卿都不會原諒他了。 他張了張嘴,想要叫華卿一聲師父,卻想到自己已經沒有這樣的資格了,現在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華卿跟那個孟懷止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 許久后,葉昭炆稍稍回過神兒來,從石階上走下,想要從冷宮中出去,幸好皇帝伸手及時抓住了他,不然他這副模樣讓宮人們見到了,明天早上這件事可就不一定得傳成什么鬼樣子了。 葉昭炆低頭看了一眼皇帝拉著自己袖子的那只手,垂著眸子,冷聲問他:“還有什么事?”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被無數的砂石磨礪過,沙啞又干澀,他們身上畢竟流淌著相同的血脈,皇帝聽著心中一窒,緩緩開口,對他這位還不太熟識的三皇兄說:“你總不能這個樣子出去?!?/br> 他這位三皇兄小時候便是做女裝打扮的,好不容易恢復了男身,這是在心魔中受了什么樣的刺激,竟是又把自己給打扮成這副模樣,皇帝心中嘆氣,他這皇兄總不會是有點特別愛好了吧。 葉昭炆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女裝還沒有換下來,他轉身回了冷宮中,換了一身月白色的男裝,這才出來。 國師在冷宮外面站了一會兒也回去了,想著這也沒自己什么事了,該幫紫溪把那件東西給找出來,順便還要把葉昭炆的事與掌門說一聲。 皇帝與葉昭炆并肩從冷宮中出去,大概明白葉昭炆以后都回不去修仙界了,皇帝抿了抿唇,想著此事對葉昭炆來說應該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卻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想了想,問他:“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我啊……”葉昭炆仰頭看著頭頂的那輪明月,緩緩笑了起來,他對皇帝說,“出去看一看,走一走吧?!?/br> 皇帝沒有開口挽留他,從某種角度來說,葉昭炆選擇不留在皇宮當中,對他來說可能也算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剛下了朝,皇帝就把云棲池給叫進了御書房中,說起昨天在冷宮外面的所見,皇帝帶著一絲戲謔說道:“皇叔你這可有點不厚道了,你都知道朕找了那么多年,也不跟朕說一聲,朕又不會跟你搶的?!?/br> 皇帝自己當時都說過了他對那名女子也不是什么刻骨銘心的愛戀,就是那一眼太讓人驚艷,使他多年過去也未能忘記,也知道自己與她是天懸地隔。 對了,皇叔那個時候還說過他不配,他就說云棲池說那句話的時候很莫名其妙,原來如此啊。 云棲池則道:“我那時看那張畫怎么知道你找的是她?” 憑良心來講,如果誰能從小皇帝的那張畫上看出半點華卿的影子,云棲池可以把帝君之位讓出去給他。 皇帝輕輕咳嗽了一聲,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水平,想到華卿的真實模樣,他莫名有些想笑,太后還以為她那侄女是天姿國色,配上云棲池是綽綽有余,殊不知自己才是夜郎自大的那一個。 拍了拍云棲池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叮囑他說:“安王妃那樣的人,皇叔可要好好護住了?!?/br> 云棲池笑笑,沒有說話,至少在修仙界當中,華卿并不需要他來保護。 枝頭的幾片枯葉在這幾日終于被狂風全部撕扯了下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在風中輕輕顫動,莫弦從天黍門匆匆趕了回來,直接告訴國師華卿并不在天黍門,他們恐怕還要想其他的辦法。 國師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告訴莫弦葉昭炆的事已經解決了,然后把他現在的情況草草與他說了一遍,莫弦見他精神不是太好,關心地問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看到一個絕色的美人,比紫溪還要好看的那種?!?/br> 莫弦一聽這話,臉上的關切之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冷淡地問了一句:“夢里?” 國師:“……” 國師瞬間來了精神,拍著桌子站了起來,對莫弦說:“真的,我是說真的,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好看人,就孟懷止的那個夫人,她臉上帶著面具,面具下的那張臉啊啊??!” 國師叫得跟個鴨子似的,莫弦呵呵一聲,一點沒有把國師的話給放在心上,他懶得理發瘋的國師,打算去跟皇帝做個交易,趕緊把紫溪要的東西給拿到手,好回上元派去。 國師還在后面叨叨個不停,說怪不得他第一眼見到華卿的時候,就覺得這人的臉上應該有什么東西,但是當時沒有想太多,原來是這樣啊。 國師覺得自己的自制力真不錯,自那日從冷宮中離開后,他竟然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蘭臺宮再見他們二人,這天底下能做到他這樣不為美色所動的修仙者太少了。 國師完全忘記自己在冷宮外面第一眼見到華卿的時候目瞪口呆的傻樣。 他用了一天的時間終于讓自己恢復正常,去了趟皇宮,與皇帝聊了一番,他們上元派想要他們他們皇宮的那件寶貝,只要皇帝愿意交出來,有什么要求的話盡可以提。 而國師剛走,小皇帝就把他給賣了,與云棲池說了此事,他想要問問自己該怎么做才能將世家的實力削減到最低。 云棲池便隨口提了一下想要見見國師要的是什么東西。 “國師想要的,應該是此物,”小皇帝倒也痛快,直接把裝著寶貝的匣子拿了出來,“朕也不知道這個東西有什么用處,只是上元派一直想要?!?/br> 云棲池心想,早知道小皇帝能這么痛快,他干什么要與華卿在北漢磨蹭了這么長的時間,但其實皇帝之所以對云棲池毫無保留,也是因為這幾天云棲池對他的悉心教導。 等皇帝將那匣子打開后,云棲池稍微一愣,隨即將華卿叫來,那匣子里裝的赫然是一張蜃面。 所謂蜃面,是用蜃獸的褪下的皮做出的面具,一張蜃面可以隨心所欲變換出不同的模樣出來。 這倒的確是云棲池的東西,不過更準確的說,應該是華卿的,這是他當年送給她的,里面又被云棲池嵌了一道陣法,只要佩戴之人觸動此陣法,云棲池便能有所感應,甚至修為足夠的話,可以直接與他對話。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這張蜃面幾經輾轉之后,竟是到了北漢的皇室中。 華卿接了過來,笑了一聲,就為了這么一張蜃面,紫溪與前任國師聯合了葉昭炆,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想著,自己這條命在他們眼里是不是太廉價了一點。 “她想要這蜃面做什么?”她當著小皇帝的面直接把這張蜃面給裝進了自己的靈物袋中,然后從云棲池的靈物袋中隨手又翻了張普通的面具出來,交到云棲池手上,點著下巴示意了一下。 云棲池知道她這是想要做什么,那面具在在他手中翻轉兩下,就變成了剛才那張蜃面的模樣,他在上面同樣留下一處小陣法,這才將這個贗品重新還給了皇帝. 皇帝看得一愣一愣的,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然后又聽見華卿安慰自己說:“放心,國師他們不會發現的?!?/br> 你們偽造帝君的東西都這么自然的嗎?但一想到這話是華卿說的,是讓他念念不忘的美人jiejie說的,瞬間又覺得這算事嗎?完全算不上??! 從御書房中出來后,天色已經暗下,云棲池開口說:“燕音快回來了?!?/br> 華卿嗯了一聲:“那我們明天回天黍門?!?/br> 回到蘭臺宮后,兩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中睡下,黑暗中,夢魘獸的甩著身后的大尾巴,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悄悄停在云棲池房間的外面。 他知道孟懷止是天黍門華卿長老唯一的徒弟,他此前已經偷偷潛入國師的夢里,偷得那位華卿長老的模樣。 云棲池不讓自己進到華卿的夢里,那他就進到他的夢中,讓他為自己曾經做下的錯事好好懺悔,讓他知道用夢魘獸的脖子磨劍是多么愚蠢的一種行為。 他在門外等了很久,終于等到云棲池熟睡,他立刻為云棲池編出一段夢境來,夢中,他扮作成華卿長老的模樣,站在天黍門主峰的廣場上,又費了一番力氣做出無數圍觀的弟子,然后在一把太師椅上悠悠坐下,等著云棲池來。 等了許久,也不見云棲池過來,夢魘獸有些焦躁地皺了皺眉頭,想著難道是自己剛才織夢的時候出了差錯,他剛起身要從夢中出去檢查一番,忽然看到不遠處云棲池緩緩走進的身影。 夢魘獸當即坐下,清了清嗓子,將手在一旁的石桌上重重地一拍,大聲喝道:“孽徒,見了為師還不跪下!” 云棲池:“……” 他開始認真思考起來,不知道夢魘獸烤起來味道怎么樣? ☆、第 72 章 等到第二天華卿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 就看到蘭臺宮的庭院里面,那只夢魘獸正四肢大張的被掛在一根晾衣桿上,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 兩只長長的耳朵耷拉下來, 綠瑩瑩的眼睛中全是對云棲池虐待動物的控訴。 宮人經過的時候都會特別好奇地看他一眼, 夢魘獸也很要面子, 每到這個時候總要使勁垂著腦袋,恨不得能腦袋全部埋在胸前的毛毛里面, 或者是直接挖個坑把給埋進去。 “這是怎么了?”華卿走過去, 繞著夢魘獸轉了一圈,這幸好是冬天,這要是在夏天的話, 這還不得被曬成夢魘獸rou干了,也不知道夢魘獸rou干嘗起來味道怎么樣。 華卿此時的想法倒是與昨天晚上想要把他烤了吃的云棲池不謀而合。 夢魘獸現在唯一能夠活動的地方就只剩下的腦袋和尾巴,不過估計是害羞, 他的尾巴一直捂著自己的屁股前邊那一塊, 自從華卿過來就沒有移開過, 估計昨天晚上被風吹得確實挺涼爽的。 云棲池聽見華卿的聲音, 也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看見華卿目光中的疑問,云棲池斜靠在柱子旁邊,對華卿說:“問問他?!?/br> 夢魘獸見云棲池出來,瞬間把自己的尾巴捂得更緊了,綠瑩瑩的眼珠子轉了轉, 想著自己該怎么討好云棲池才能讓他把自己從這根晾衣桿上放下來。 想他一個修煉了好幾百年的夢魘獸,有一天竟然會落到這般的田地中,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啊。 華卿便對夢魘獸說:“怎么回事,說說唄?!?/br> 夢魘獸抬起頭剛要開口,就看到不遠處來了個小太監,立刻又把腦袋給埋了回去,可他這樣顯眼,蘭臺宮里有哪個宮人不認識他啊。 華卿拍拍他的腦袋,對他說:“你見過把腦袋埋進沙子里的鴕鳥嗎?你現在就是那個樣子?!?/br> 夢魘獸立刻又抬起了腦袋,有些惱怒地瞪著華卿,華卿在他的下巴上撓了撓,夢魘獸立刻控制不住地舒服地揚起了脖子,想要得到更多的撫摸,然而華卿很快就收回了手,她對夢魘獸說:“你怎么惹了他了?我給你說說情,或許就能讓他把你從這上面給放下來了?!?/br> 夢魘獸不太相信地問了一句真的嗎,華卿點了點頭。 夢魘獸見此又偷偷抬眼看了眼屋檐底下的云棲池,隨即長長嘆了一口氣,輕輕咳嗽了一聲,“我其實也沒做什么,我就是昨天晚上進他的夢里看了看,”說到這里,夢魘獸故意壓低了聲音,對華卿說,“就是他這人太小氣了,連看都不讓看,而且報復心太重,你說就為了這事,至于把我掛在這里這么長時間嗎?他之前不讓我進到你的夢里,我也沒進去啊,哎,這人……” 華卿心想,他說了這話難道就不怕云棲池再多掛他兩天嗎?還是真以為自己壓低了聲音,云棲池就聽不到了,這只夢魘獸實在傻得可愛,華卿有些憐愛摸了摸他的腦袋,隨后問他:“那你是怎么看的?就這樣嗎?” 華卿一邊說,一邊從不遠處的石桌上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繼續聽聽這只夢魘獸都干過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那倒不是,”夢魘獸的聲音越來越低,他對華卿說,“我昨天晚上是變作天黍門華卿長老的模樣,準備嚇他一嚇,臺詞是我幾天前就想好的,第一句是孽徒,還不快給為師跪下?!?/br> 說完之后,他眼巴巴等著華卿把自己給放下來。 自己已經全部交代完了,華卿也該給自己向云棲池求個情了吧。 結果華卿聽完他這話,剛剛喝進嘴里的茶水直接噴了出去,她咳嗽幾聲,放下手中茶杯,對仍掛在晾衣桿上的夢魘獸豎起了大拇指。 這是哪里來的活寶???當年那位仙君怎么就沒能把他給待到天界去?這得失去多少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