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是啊,十指連心。這傷口處理起來,該是多痛苦的事呢…… 大夫自藥箱中取出一物,瞧著是一方軟布,這便遞給了詹瑎,“煩請二爺將軟布放進了夫人口中含著……不做他用,只怕夫人處理傷處時疼的緊了,傷著口唇?!?/br> 詹瑎結果軟布,兩指摸索了一會兒,心頭也明白了些。 在山源道兒時林煙取箭縫針,皆在自己口中放了塊軟布。防著自己疼得受不住了咬傷舌頭。他緊張著林煙的傷勢,沒多想旁事便將捏著林煙的雙頰,迫著她將小嘴張開一些,將軟布齊整的放進她嘴里。 大夫盯著詹瑎做完這些事兒,另也囑咐道:“二爺還是按著些夫人的手腳,在下瞧夫人指甲的傷處,指根破損嚴重,是得將損傷之處清理拔掉的。過程之中,怕是夫人容易亂動,在下再處置起來便難了……” 詹瑎默了一陣,“好?!?/br> …… * 小柔依著詹瑎的吩咐,幫著大夫按著林煙的手腳處理完指甲的傷口后,便就自行去了房中整理了行囊,后也到了林煙房中將她為數不多的東西,打包起來,幾個包袱一拎起來,在一旁候著詹瑎的吩咐。 小柔再進知午閣,天色已有放亮的意思了。 柳印是離不了此處的。即便柳氏現在的行為多少荒誕無厘,承著在將軍府數十年的恩情,他也不可離開??勺鳛橐粋€父親,瞧準了些事情,便就想讓女兒好好順著那條路走下去,至少往后去見亡妻時可以有些底氣。 于是引了柳凊到了暖閣外,就著蒙蒙亮的天色,囑咐道:“你隨二公子離府,父親便不能再事事護著你了。你萬事需得自己小心,多多護著少夫人,莫要惹了人家厭棄,可記下了?” 女兒瞧著有些懵懂,可還是應了他的話,點頭應了“好”。 柳印也不知自己為何敢做出這樣冒險之舉,這樣看重詹瑎。無甚所圖了,現下亦不想女兒去肖想什么少公子側室的位置,只要她隨一個好主子,來日可為她的婚事說上幾句話便可了。 柳凊這會兒心思也不再柳印身上,未等他說話,“爹爹啊,方才瞧著少夫人像是醒了,女兒可能進去問上一句?” 可不是醒了嘛。指尖血rou翻起,兩個指甲蓋都沒了,大夫還得取下殘甲,一面傷藥便直直撒上……這樣的疼,哪里還能昏睡著呢,活生生便給疼醒了。瞧二公子眼里淚花子都快溢出來的,想來是堵心難受的緊。 這二公子與老夫人的母子情誼怕是也沒剩下多少了…… 柳印勸道:“莫要進去了,將東西搬去府門口的車架上去罷,在外頭候著就是了。一會兒便隨二爺一塊兒走罷?!?/br> “也莫要輕易的喚里間那位作“二公子”了,往后便喚二爺就是?!奔纫鋈プ粤㈤T戶了,如此也討好一些。 …… 知午閣現下燭火倒是亮堂了。因著配合大夫處置傷口,光線暗不得。 林煙中途便醒了。如大夫所料,根本熬不住那疼,口中嗚咽,亂動作起來。好在這位將軍府的主子爺是個手快的,即刻便按住了人兒。 強按著,照女兒家的氣力是不足以掙脫的。大夫分心瞧了一會子,便聽這位主子家極耐心的哄著,“莫怕,很快便不同了,二哥陪著煙兒,莫怕……” “是大夫在上藥,莫怕……千萬忍著些,不要動?!?/br> “二哥”這稱謂倒是稀奇的,到底也是人家閨房中之事,不是外人該隨意探尋的。 女兒家到底是要哄的。榻上的女子雖未睜開眼來,可也比起前頭鎮靜不少,可看出死咬著軟布熬著手上的疼痛的自覺來了。 有病人配合總比沒有的好,大夫也是松了一口氣兒,緊著手上的動作,將藥粉一股腦的覆蓋到傷處。粗暴是粗暴了些,浪費些許上等的傷藥,可耐不住這樣鋪天蓋地傾倒的法子止血快。 待血止住了,大夫一并將傷處包扎齊整,下頭退熱的湯藥正巧端上來。 林煙此刻一身的冷汗,疼得身顫不止,喉頭干裂的感覺奇盛。前面類似哭喊的聲響全由軟布堵在了喉中。她這會兒也便喉嚨上也疼的很。 男人將她揉在懷中,刻意也避開了她的傷處。 …… 他這般抱著小瞎子不是第一回了,在山源道也是這樣。小瞎子也是為了養活他,而傷的,同現在沒有半分不同。 是他無用了。 那大夫將熱乎的湯藥端在詹瑎手側的床榻小幾之上,看著兩位的神情便也有些怪異。這位夫人手腕上那點朱砂可在真真實實的擺在那里,分明就是個處子。這二位當是已經成婚了才對,一口一個閨名的喚著,可這將軍府二爺可真能忍得。 了了這樣多的旁事,大夫哪還愿意深思什么,得了詹瑎口頭的一句賞,便下去拿賞銀了。 知午閣現下不是個熱鬧地方,不該來的人也不愿來閣中,也是凄涼了。詹瑎緊著時辰給林煙喂藥,林煙一入口便嗆了喉嚨??攘艘魂噧?,睜了淚眼,右手便扯著詹瑎衣角…… 她記起了,自己原也有話要問他的。 如今這,算是憐憫還是什么別的?即便嗓子刺痛,她還是要問個明白的,“你,你是不是也要我會山源鎮去?” “我沒有家了,你知道的。我的家……一把火就燒成灰燼了。你若無心對我,早早便不應該來救我的!”早早讓她死在那些人的手下,也比來這里再被棄下要好。 詹瑎登時方寸大亂,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今日來是要帶你走的,你需跟著夫君走就是了,不要多想。那些冒犯你的,我都已處置了?!?/br> 林煙道:“不要……我不要在這里,我想你,我不要……” 她已經開始胡言亂語,詹瑎不必細想也知道的。柳氏的那兩位老宮人的手段,幾多嚇人,即便她瞧不見也真可感受得到那恐懼,手上的疼已烙印在她心上了。 “不在這里了,咱們不留在這里了。我們出府去住,外頭的宅子我一切都安排好了,你乖乖睡上一覺,咱們就到家了!煙兒,你再信我一會,好不好?” ……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發燒了。嗐,浙江太冷了。 感謝在20200306 00:04:54~20200306 22:36: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一、憶城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驚弓之鳥 10瓶;嗑糖我不能輸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9章 寅時初,詹瑎一行的車駕始離了將軍府的大門,往城西而去。這回的馬車不似上回那樣窄小,詹瑎抱著林煙在里間還是寬敞的。懷里的人額上還是直直冒汗,如那大夫所言,傷藥的效用頗大,比起其余的傷藥效果要好上許多,這其中要受的苦楚也比其他傷藥要大。 林煙這模樣,便是兩指之上的傷藥疼的。 城西不是城中最為富庶之地,與將軍府也是一個在東邊一個在西邊,幾乎不著邊兒的。 那宅子是個大的的,詹瑎的多半商鋪的收入都用來置辦了宅院,內里的裝飾布置皆按照他的心思想法來。府中如一貫的家宅府邸一樣,有管事之人,配有少許的婢子仆從。 未到宅院時,詹瑎滿心還在為自己前頭的先見之明慶幸。沒有省去請人的小錢,里頭現下有人打理,和林煙來到這邊居住,也不必立刻去外間買婢子小廝進來,總歸還有幾個相熟的,在府上的“老人”。 新宅的管事姓于,原是一鄉的舉人,后逃荒來了陽城盼著趕考高中??上棵康拿鋵O山,一眨眼幾十年便過去了,熬出了一大半的白胡子。某日偶遇間了詹瑎,此后便還新宅里做了個管事的。管著府中的大小事情,也管著地上的十數人。 麻雀不小,五臟也全,詹瑎心愿懷中之人可喜歡這處新宅。 出了馬車,林煙復又睡得深沉,眉間蹙起的那處雖沒能展開,可也算比前頭的那會兒的樣子瞧著安心些、 后院主閣因著無人居住,寬大的很。詹瑎喚作“老于”的管事早便令了婢子生了炭盆在內里。抱著林煙上了榻,閣里也就留了柳凊一人看顧。 詹瑎朝著榻上多望了幾眼,不舍的緊,“凊兒,夫人便先由你照料著了,萬事需得仔細?!?/br> 他外間的那事,耽擱不得。是即便一夜未眠也得去做的,事關將軍府的聲望,虎頭蛇尾當是萬萬不可。 柳凊明白事理,“二爺放心出去,夫人有我看顧著。到了這里,不會有人敢來尋夫人的麻煩?!?/br> 這便是了,在這里林煙就是當家之人,再說不上什么被欺負之類的事兒。 …… 詹瑎預備著禮部事關陳元吉的案子今明兩日就可以有個定論。按朝廷做事的流程,今日會請御史臨堂,最早堂罷便可將陳元吉的刑罪敲定下來。不是個流放也是近十年的牢獄,有得他長記性了。 臨出府,詹瑎想起一事,喚了于管事過來吩咐交代事情。 他有一個心思,想托于管事去辦。 于管事今日也忙,主人家第一回真正住進來,里頭外頭都需要打點的。后被小廝叫去詹瑎身邊,喚了聲“二爺”。 “老于,重新去置一塊牌匾,便書‘林府’。盡快換上?!?/br> 老于原想在問些什么。這就將府上的匾額給換下了?這可不是可以隨意取換的東西,除非府上易主啊。索性是還是沒問,沒耽擱詹瑎的時間。詹瑎多言了一句“盡快”,急著便走了。 …… 禮部有堂,官家的禮事都在那堂中典正。是以,堂中的陳設比一般的官堂要威嚴的多。 詹瑎的衣衫隔了夜未換,被林煙躺了許久,有些起皺。這時前去,實際也算不上體面。不過這事,倒也可算作細枝末節了,他瞧了自個兒一眼,也不作計較。 陳元吉之事倒是沒有旁的太大懸念,當日御史也都在場,一雙雙眼睛都毒辣的緊。不過黨爭之事,往往不是這樣容易,陳家自也有支持的御史官員,就怕從中作梗的意思都不愿藏了,今日會愈來愈明顯。 辰時二刻,起堂。 陳家同將軍府的糾纏是件不小的事兒,堂上坐鎮的是為禮部尚書。一掃周遭,右側陳家的人來得多,整整做滿了三把堂椅。詹瑎這側的一人,唯有衛俟,還是個隨從似的人,氣勢上半點好處也占不著。 這會子他倒有些懷疑起,占理據法到底有無用處一事了。 這一堂若讓陳家贏了去,可就真是好笑。詹瑎唇角一彎,同上位道:“尚書大人,堂審可開始了?!痹俚R下去,還不知陳家又會使出怎樣的手段來。 尚書睜眼正正瞧了詹瑎一眼,眼色中的意思,大抵是在責怪他沉不住氣。 “莫急,本官在候著一位尊貴的?!?/br> 不止詹瑎有些訝異,陳家那頭也是有些坐不住。禮部這位尚書原不是擺著譜的等著給威風,而是在等著一位貴人? 如此,一眾的大官小官齊齊的又候上了小半個時辰,辰時近末,“貴人”才是姍姍來遲。 外頭總管太監的綠紋服在陽下頗為刺眼,金線在身,瞅著都貴氣。太監站定了身子,嗓子一扯,通報道:“陛下圣駕到!” 詹瑎腦子不清醒了一瞬,后見主座上的禮部尚書快快從堂上主座上下來,扯著理了理官袍,急匆匆出去接駕。他這才隨在其后出去了外間。 明黃色的攆轎就在禮部堂巷內停著,后隨著的太監婢子徐徐行著數十人之多,衣裳顏色調子為一。 攆轎上下來之人,詹瑎可不陌生。 眾人跪伏下來,高呼幾聲萬歲,接了圣駕。 而后未幾,眾人緊著回去堂上,桌子椅凳重新布置過之后,便等著開堂。只是那前頭,賀帝見了詹瑎,還做了熟識的模樣,搭肩拍了拍,敘道:“回來了倒也不知曉將你母親送上來的東西拿回去,瞧著你也同朕一樣,是個忙人吶!” 詹瑎訕訕,“微臣知罪,請陛下責罰?!?/br> 他自稱微臣還是頭一回的事兒。賀帝搭肩的手微顫了一動,神色上倒是不顯露。這自稱也是沒錯,是賀帝當初下的旨意,為著安撫將軍府時代功勛,給的特例封賞。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少將,終歸是再回不來了。 側目看詹瑎的臉,同那人六七成的相像,恍如那人還在一般模樣。 “卿,西北回來倒也不是十分念著朕罷。不知是何緣由回來的,總要同朕知會一聲不是?” 詹瑎張口,正欲辯解幾多,又聽賀帝道:“一會兒堂罷了,朕隨到后堂來,朕也要尋你的麻煩?!?/br> “……” 堂上的情形也好看出來,賀帝的椅凳便放置在了詹瑎這一側的后上位。 “既那頭那么多的椅凳,那朕便同詹瑎做這頭罷,寬敞些?!?/br> 尚書在位長舒一口氣。這便陛下的態度擺上了,他這主審的人的活計真真好做了不知多少。一抹額上的汗,驚堂木輕拍一下,中氣十足,“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