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于是登時便道:“老夫人,外頭新夫人前來請安?!?/br> 柳氏這時應是最厭煩沒有眼力見兒的,平白無故擾著她心思。果真,柳氏自榻上半靠起身子,小柔這便快快拿著軟枕墊在柳氏腰身之下。 柳氏半倚著軟枕,正是心思郁結的時刻,隨口便道:“是昨日詹二帶回來那位?呵,府中哪有什么新夫人,” “既來了,便讓她進來罷?!?/br> 柳氏現下雖是沒有了從前的精明勁兒,卻是沒將將軍府的聲譽忘得一干二凈,在人前應下的那幾句話,有些事情就已然板上釘釘,具體應付的法子她還沒去細想,現下怕是拒絕不得,倒可先瞧瞧這女子是個什么來路。 后續的事兒,再想不遲。若是這女子是個配得上的,她亦能忍下幾分,容她隨詹二的意思。 …… 林煙進門便就不順極了。馮嬤嬤使了眼色,邊上的婢子尋好了時機一個腳絆子使出來,林煙在門檻那處便一個踉蹌,半跪著倒了地。 柳凊即便看顧著,也是得了措手不及,急著去扶。 這一段兒,柳氏自然也瞧見了。 林煙眼睛的事兒,本就不好瞞,這朝便是完全顯露在眾人面前了。柳氏這在軟塌上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來便追問道:“你這眼睛,是怎么一回事?” 林煙猶豫半晌。柳氏接著便問,“吞吞吐吐做什么!有什么話不可照實說!” 她出身將門,當然不喜扭捏作態之人。林煙心思一轉,跪下身子,“母親……我的眼睛是瞧不見的,我……” 柳氏怒道:“住口!你這樣的人,不論家世,不論相貌,什么都不論!你個身子有殘缺的,如何能進我將軍府的門!” 將軍府的子孫,雖不比皇子皇孫,可也是鐘鳴鼎食之家出來的子孫,怎樣都不該配一個殘缺的瞎子。 “我……”林煙一瞬的淚,落了不止兩行,。柳氏將她偷偷隱藏起來的私密全然剖出,便像脫了褲子將她扔在大街上那樣的屈辱難堪。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抱歉! 第36章 柳氏這般瞧著跪伏在地上的林煙,連名字也不愿問了,更不必言說家世父母之類的后話。 這女子這般樣子便就是半點氣質風度都沒有的,卑微到了底,哭得這叫一個梨花帶雨??伤F下偏生就是最最不喜歡這樣的女兒家!這樣姿態做派,沒有半點兒可幫襯著將軍府的,連她那個無用的二兒子也不如。 竟是無用之人,看上了一個更為無用的女子! “詹二呢?!將他給我叫過來!”為著前頭在外邊兒應下的話,柳氏多了絲顧忌,一念之下便想到將二兒子喚過來一起處置。畢竟誰惹回來的麻煩該當誰去處置的。 馮嬤嬤道:“二公子不在府中?!?/br> “混小子!簡直混賬!”這個時候,還敢出去同那些個狐朋狗友花天酒地!真真是將軍府的臉面都被丟盡了。真當他自己大難不死,此后便都是享福的日子了么? 林煙緩過了心尖兒的鈍痛,此刻抬了頭便想同柳氏辯駁詹瑎這日出府的由頭,“他,他不是出去蠻混,,” 擇了近處的椅凳,馮嬤嬤將柳氏扶在座上坐下,又是端了一方參茶擺在案側,自個兒倒是自在著立在一旁瞧戲。柳氏這說的話,句句都是她設想到的,馮嬤嬤自是心頭暢快。 可也是面兒上的喜氣太過外露,這便被一同隨林煙跪伏的柳凊瞧得一清二楚。 柳凊自道,她可不是同自家少夫人一樣是個看不到人物的。關于馮嬤嬤的心性,她在府中近十八年了,還能不清楚么。只道前頭少夫人進門時那一跤跌的忽然,好生奇怪,明明自己已經是上了心,小心翼翼的攙扶著,還是一進門便出了狀況…… 需得記下的東西她不會忘記。只是少夫人這委屈怕是得受上一陣子了,只盼著老夫人莫要多做為難,也莫要多聽馮嬤嬤之流的無端之語。即便才識得林煙幾個時辰,可這少夫人的性子當真是極好的,這時候哪里去尋這樣溫和的性子呢。 主子與奴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她柳凊也太過明白了。 …… 林煙為詹瑎多說的半句話,倒是叫柳氏的眸子多抬了那么幾分。 是前頭不敢言語的,這時候倒是膽子大起來了,敢同自己辯上幾句了。原以為是個完完全全的廢物,這會子總算還有氣性??晒庥形⒛┑臍庑皂斒裁从?,她依舊瞧不上。 “這位姑娘,老身不知道你進將軍府到底圖謀些什么,也不知你同詹二到底有這樣郎情妾意的過往,你須知曉將軍府容不得你這樣的姑娘,更不必說入將軍府的族譜,成為詹二的妻子?!?/br> “你若還有自知,便早些收拾細軟,回家去罷?!?/br> 柳氏難得了緩和的心緒,坐在椅凳上,輕輕抿著冒熱氣兒的老參棗茶,同下頭的林煙好聲好氣的勸道。 林煙一雙本就不甚好看的雙手,攥著拳頭,身子抖的厲害, 她不曾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惶恐畏懼早已壓不住了。詹瑎的母親這樣的厭惡她,這個將軍府是這樣富貴大勢的人家,她一早要是知道了,便不會有那些不該有的祈望。 可她偏偏什么都不知曉。詹瑎偏偏瞞著她,什么都不曾讓她知曉! 林煙太過理解詹瑎的心思。是懼怕她多想,是懼怕她惶恐著逃開,,怕他自己身側空無一人。將軍府里的所聽所聞,老夫人口中的話,她大抵也知道詹瑎往日是個不受待見的二子??扇绻梢赃x擇,她是寧愿嫁給一個鄉野村夫,安安定定、相敬如賓的過一輩子。 藥廬沒有了,化為了一片焦黑的炭土……她這雙眼睛,便是山源鎮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回了,也沒有了家…… 夫君不在,婆母不喜,這便要趕她走了。無聲的泣淚也是耗心力的,林煙開口都似啞巴說話,聲音嘶啞又難聽,她道:“老夫人…我不走,我無處可去了……我想等他回來,他得要回來,給我一個交代的?!?/br> 如今要說還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便是詹瑎了。 藥廬的那個晚上,神祗般回轉的是他,如今可不可以再來救她一回…… 但求一隅之地安生,只求安生。怎么到了她這里便這樣難了。 柳氏氣極,擱下茶盞,瞬時的站起身子!從未見過這樣不識時務的,真當自己是個金尊玉貴之人?! “馮嬤嬤!將她拖下去,關去柴房!給我餓上幾日,看她還在這里犟嘴!” 柳氏一聲令下,馮嬤嬤緊著去將這事兒辦了。柳凊在身側喊了幾回,最后也是便一同捂了嘴帶了下去。 …… * 有柳印在府上,馮嬤嬤忌憚著,小廝進了暖閣將林煙與柳凊一道兒捂嘴帶了下去。到了外間,馮嬤嬤囑咐了幾句,將柳凊就地便放了。只因得那總管柳印是個護犢子的老鬼,何事倒是都可以商量,只有這女兒,是萬萬也動不得的。一動便如瘋狗,要咬著不放了。 柳凊得了自由,顧不著多想,撕扯著往林煙那頭沖過去。馮嬤嬤料到,著人攔下了。 林煙不知腦中想著些什么,身子軟軟的被幾人架著,半點兒多的反應也無有,一雙眼睛空洞著,神采全無了。 一瞬的瞧見了林煙這副模樣,柳凊也難顧忌井水不犯河水之說,張口便罵:“你個老不修!這是少夫人啊,松開!暗地里使絆子算什么本事,你這樣欺負她做什么!” 馮嬤嬤難得理。左右是柳氏下的令,同她可沒有半分干系。 “不必理會,按老夫人說的,拖去柴房罷。?!?/br> 一行人押著林煙往府中柴房去了。 柳凊原地罵了半晌,哪知那頭的人沒有反應,倒是她愚笨的很。 那位少夫人,是個真真手無縛雞之力的,又生的貌美。怕是被柴房那幾個天生臉上有胎記的瞧見了,生出妒忌的心思,加之老夫人和馮嬤嬤的一番“照顧”,是不會輕易讓她好過。會被脫去一層皮也說不準! 府上的婢子不可輕易出府去,除非有主子的小帖,辦事的明細。出去尋二公子是不靠譜的想法,倒不若先去尋爹爹來得快些。 思及此,柳凊提起裙擺也便追魂似的跑著去了。 …… 林煙柴房里待著,時辰過得極慢。陽城與西北的冬季,大同小異,林煙縮在角落里,手腳被小廝加了鐐銬,凍得嘴唇發紫。 是晨間大氅忘記系上的緣故,身上的衣物單薄的很。精致漂亮的衣裳大抵如此,華而不實的緊。 “爺爺……”她此刻腦子混沌,一幕幕往日的回憶真做皮影戲般,倒著來回幾次。糾纏著,反復著,如冬日的寒意洶涌浪濤鋪天蓋地,淹沒了萬千。 柴房門被推開來,進來的兩個婦人面相駭人。大概本是進來抱柴火的,前頭聽到了動靜,也便進來看個究竟。 這瞧著,是個白嫩貌美的。 “又是這樣的貨色,嘖?!币蝗说?。 另一人接著也道:“這回不曉得又是對哪位主人家起了心思進來的?!?/br> “左右不是個好貨色,要是個良家子,哪能來這兒呢。這便對付著吧!” 知曉她倆在將軍府的作用,前頭是宮中受了大罪的宮人,慎刑司待了幾年,皆是有手段的。因著相貌,大赦之人便被放出了宮。嫁人是嫁不成了,這樣的相貌,這樣的年紀,還有誰人會娶回家呢。幾經輾轉,便進了將軍府替柳氏處置人了。 將軍府里進柴房的人,便都由她們二人處置著。按著往常的規矩,大可不必手下留情的。 她進來時,是被小廝敲了腦袋的,此刻懵的很,反胃想吐。林煙夢中可覺察到身子被人抬著走,掙扎了幾下,實是無有了氣力,歪頭便昏睡了過去。 …… 柳凊尋柳印花上了不少時間。柳印也是個忙人,讓自己女兒尋到聽了女兒一番慌張至極的話,大叫一聲,“不好!” 二爺出去時交代的話,他一忙起來便給忘了。應下了,要看顧著少夫人的事兒。 他急道:“當真是押去柴房了?!” 柳凊正色道:“是??!爹爹快去,快去看看少夫人!”馮嬤嬤 將軍府的柴房那是個什么地方,他可比柳凊這小丫頭清楚多了,再不趕過去怕是晚了! …… 詹瑎這夜回轉,幾近子時。除去在禮部投訴狀,應證詞,邀御史,拿人犯,直至天色擦黑。 陳元吉這一下午便下了大獄,半月之內便上禮部正堂明正典刑。 此后詹瑎再行去拜會了父親詹綸的老友,沐親王。在房山親王的府上用了晚膳,得了幾句可掂量輕重的話兒,詹瑎這才趕著夜色,緊著回府。 房山小王爺本意留著詹瑎在府中過夜。前一日的奇聞早早便叫人傳到他耳中,那些死而復生的事兒,當真的稀奇又古怪,還有那女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呢?! 房山小王爺同詹瑎是老相識了。一樣是安遠侯門下的子弟。不過是不可聲張,要隱在心中。 詹瑎推拒了留宿之事,面兒上是緊著時辰的焦灼。房山小王爺見了,也不強留,“罷了罷了,回罷,瞧你這模樣,怕是歸心似箭了。家中那位就這樣讓你喜歡?” 詹瑎在他面前也不佯裝什么。 “誒,待你成了親便也會懂的。她是個溫和性子,來日你來府上做客便可見到了。只是交代你的事情,莫要忘記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03 23:56:24~20200304 21:40: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7章 至于拜托之事,便是尋擅長醫治眼疾的莫干大夫。一事不成就尋第二個法子,雖這莫干大夫也不好早,是個四處云游的醫者本態。 交代完要緊之事,詹瑎也便上了車架,趕回府中。 將軍府外的燈籠已化白作紅,府上雖算不上出了喜事,可這“死而復生”也算是幸事,作紅色的也在意料之中。詹瑎回轉至府門,四位府衛作輯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