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凌祈寓瞬間沉了臉:“大哥這是何意?” “這么漂亮的雀鳥,還是放生了的好?!?/br> 凌祈寓冷道:“這雀鳥嬌貴,失了庇護,去了外頭只怕活不過幾天就得死?!?/br> 凌祈宴懶得再理他。 怕他們又起沖突,太后趕緊吩咐開席,將倆人隔開坐。 后頭倒是沒再生什么事端,生辰宴吃了一個多時辰,終于結束,下午太后只留了凌祈宴和惜華下來陪她,小孩們各自散了。 臨走之時,凌祈寓陰惻惻地睨了凌祈宴一眼,未有人察覺。 大殿里終于安靜下來,祖孫三人總算能好生說會兒話。 太后還是與凌祈宴、惜華這兩個她自個養大的孩子更親,惜華過了這個年就要出嫁,她老人要添的嫁妝一早就都備得妥妥的,說了幾句話就拿了這事出來羞她。 惜華紅了臉,對嫁給那敬國公長孫倒沒之前那么排斥,還說起這段時日與她那小姑子、未來表嫂時常有走動,處得很不錯。 “玉蘭可喜歡大表哥,時常與我打聽大表哥的喜好,聽聞大表哥愛聽人彈曲兒,每日在家里苦練,她其實已經彈得很好了,她以前是個文靜的,知道大表哥愛玩,馬球、投壺那些也在跟人學?!?/br> 太后聞言高興萬分:“這林家小娘子果真是這樣的?那就好、那就好,宴兒你聽到了,日后可得對人好一些?!?/br> 凌祈宴“噢”了一聲,隨口應下。 過了半個時辰,突然有太監急匆匆地進殿來稟報,說是敬國公府出了事,那位將要過門的準毓王妃,沒了。 凌祈宴一愣。 太后與惜華更是滿眼愕然,太后先回神,厲聲問:“怎么回事?!” 太監趕忙將事情說了一遍,今日顯安侯嫡女邀了各府小娘子們,去顯安侯府的湯泉莊子上玩,林家小娘子蕩秋千時,那繩子松動了,但沒人發現,林小娘子蕩到高處,不慎從秋千上摔下,頭著了地,當場就昏死過去,被抱回敬國公府沒多久,就已沒了氣息。 “顯安侯已親自登門去了敬國公府賠罪,將湯泉莊子上的下人都交了出來,任由敬國公府發落,侯夫人更是帶了女兒去廟里,說是要留廟中長住一年,為林小娘子誦經祈福?!?/br> 惜華郡主紅了眼睛,太后神情悲傷,半日說不出句話來,凌祈宴更是不知當說什么好。 ……怎么竟又發生了這種事? 松麓關。 這里是離漠北最近的關口,朝廷的兵馬出征漠北,多數從這個關口過。 幾個月之前,漠北刺列部勾結巴林頓人叛亂,敬國公世子林肅將軍奉皇命出征,并未能將亂軍一擊擊垮,軍事陷入膠著狀態,如今天冷了,朝廷大軍退回至松麓關,只能等來年開春、天氣轉暖,再行出兵。 溫瀛到達此處已有大半個月,一直在關口下的松麓鎮上歇腳。 他沒有回鄉,來這邊時路過廣縣,都未回去看一眼。 松麓鎮上到處都貼有征兵的布告,溫瀛沒有急著去投,花費了些時間,將軍中眾將領的過往功績、家世、脾性都打聽清楚了,趕在小年前一日,終于去征兵處報了名。 負責登記的小兵見他一副斯文書生模樣,長得還白白凈凈的,懷疑問他:“你果真要報名?你能提得起多少斤的重物?” 溫瀛面不改色,單手拎起身旁一塊足有百斤的巨石,那小兵看直了眼,又遞了柄長槍給他:“這個玩過嗎?試試?” 溫瀛接過去,姿勢嫻熟地隨意舞弄幾下,明明只是一柄最普通不過的木槍,硬是在他手里舞出了行云流水、銳利逼人之勢。 這下不單是那小兵,連身后排隊應征的人都喝起彩來。 聲音傳到后頭兵房里,出來個滿面絡腮胡身形魁梧的把總,皺眉問發生了何事,小兵指著溫瀛將事情與他稟報了一遍。 那把總聞言起了興致,叫人換了柄鐵槍來,抬了抬下巴,示意溫瀛再舞一遍給他看。 溫瀛鎮定執起鐵槍。 一套完整的槍法舞下來,那把總三撫掌,高興極了:“善!” 再自我介紹:“鄙姓鄭?!?/br> 對著一個尚未入伍的白身這般客氣,足見這人對溫瀛將來的看好,他的眼光一向毒辣,這個少年人并非只有那花架子,他身上那股子氣,就注定了日后必不會是池中物。 溫瀛不亢不卑道:“鄭把總,幸會,在下溫瀛,冀州廣縣人士?!?/br> 溫瀛呈上自己戶籍文書,鄭把總隨意翻了翻,發現他年歲果然不大,且今日還是他生辰,于是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后生可畏,以后你就跟著我混,保管你有酒有rou吃!” 作者有話要說: 把要交代的事情交代完,馬上就切時間了,然后就嘿嘿 第42章 天煞孤星 敬國公府將要出嫁的準毓王妃意外去世,消息一夕之間傳遍整個上京城,大多數人聽罷除了感嘆一句可惜,更多的又議論起毓王殿下那克妻的傳聞。 若說之前兩回或還只是巧合,如今同樣的事情發生第三次,已無人再懷疑,凌祈宴他就是個天生死老婆的命! 凌祈宴派了府上長史替之去敬國公府吊唁,連太后都讓寧壽宮里的大太監去了國公府一趟,皇帝大約覺著確實是自己兒子克死了人家閨女,破例給林家女追贈了一個縣主身份下葬,又將林家長孫的官職提了提,安撫平息了林氏遷怒皇家的怨氣,待到年節一過,惜華郡主出嫁,這事便再沒人提起了。 不過這段時日京中各府都有些人人自危,有適齡女兒的,紛紛動起來,趕緊給定下親事,就怕被皇帝和太后盯上,硬塞給毓王,畢竟不是誰家都能像敬國公府那樣,女兒死了還能追贈個封號,還能恩澤兒子,換做其他家,死了那可就當真白死了! 上元節一過,太后帶著凌祈宴去了趟城郊的皇家寺廟,一路叮囑凌祈宴,到了菩薩面前,須得虔誠一些,萬不能不當回事,褻瀆了菩薩。 凌祈宴心不在焉地應著,他知道這回連他祖母都懷疑他當真克妻了,才想要帶他去廟里,看有無辦法化解,他還不能拒絕。 ……算了,就讓祖母寬心好了。 懿駕停在寺廟外,住持出門來迎接,與太后互行佛禮,領著太后與凌祈宴進入廟中。 沿著林蔭曲徑進入正殿,凌祈宴規規矩矩地跟隨太后上香、叩拜,再聽老住持誦經。 這一聽就是一個時辰,凌祈宴實在熬不住,趁著太后沒注意,悄悄起身,退出殿外去。 外頭院子里的迎春花都開了,飛花漫天,正是好時節。 凌祈宴心情很好地伸了個懶腰,江林過來小聲稟報他:“殿下,張三郎也來了廟中,聽聞您在這里,來與您問安?!?/br> 凌祈宴叫人將之帶過來,張淵這段時日老實了許多,凌祈宴已有一段時間未再見過他。 張淵今日來這,是為給要在這廟里長住的母親和妹子送些東西,聽聞凌祈宴跟著太后來了廟里拜佛,特地來見他。 開口便與凌祈宴請罪,被凌祈宴揮手打斷:“行了,那林小娘子還沒嫁給本王,不必與本王請罪?!?/br> 張淵趕忙謝恩,但依舊苦著張臉,眉宇間都是疲憊。 凌祈宴睨他一眼:“敬國公府的人為難你們了?” “那倒沒有,我父親、母親已經將賠罪的姿態做足了,敬國公府也不好再多計較,不過以后再想跟他們走近,只怕難了?!?/br> 這事顯安侯府不能說一點責任沒有,畢竟事情發生在他們莊子上,那繩子松動了,莊上的下人竟無一發現,確實離譜,敬國公府好端端的女兒就這么沒了,想也知道很難不遷怒他們。 顯安侯府的底蘊遠不及敬國公府深厚,這些年家里也沒再出過有出息的子孫,府上已然有了沒落之相,如今又與敬國公府生了齟齬,日后他們侯府在京中這些高門世家中,必將更難立足。 這事凌祈宴也幫不上忙,畢竟他這個克妻的王爺,只怕比顯安侯府還更叫林家人怨怒,但他父皇已給了足夠的補償,林家自然不敢再記恨他什么,如此一來,只能將怨氣發泄在顯安侯府身上。 凌祈宴皺眉想了想,問張淵:“為何那系秋千的繩子松了,卻沒人發現?” “我父親審問過那些下人,是負責莊上工事的仆丁偷jian?;噶藨?,沒有按時查檢,那日莊上的兩個使喚婆子伺候那些小娘子們蕩秋千,輪到林小娘子時,力道不慎大了些,那原本就松了的繩子徹底斷了,這才出了事?!?/br> 張淵尷尬解釋:“事后我父親將人都押去敬國公府,任由他們發落,敬國公府說不是他們府上下人,他們沒權處置,我父親只得自己動手,讓人重責他們一百大板,再發賣出去?!?/br> 敬國公府這個態度,無非是想給顯安侯府更多的難堪罷了,偏他們還不能說什么。 張淵說著又抹了把臉,問凌祈宴:“我母親和妹子聽聞太后娘娘來了廟里,想與太后娘娘請個安,不知可否?” 凌祈宴點頭道:“太后應該沒這么快出來,等下午再請她們過來吧,本王和太后說一聲?!?/br> 張淵連連道謝,比起林家,他們顯然更擔心太后因好端端的孫媳婦沒了,惱了他們,能有機會當面賠罪再好不過。 張淵離開后,凌祈宴又獨自在大殿外站了片刻,太后終于出來,數落起他:“我先前都怎么跟你說的,要虔誠要虔誠,師父念經念到一半你就跑了,你這孩子真是……” 凌祈宴厚著臉皮賣乖撒嬌:“祖母聽了也一樣,祖母這么疼我,菩薩看了肯定不忍心不幫我?!?/br> 太后無奈搖頭,叫凌祈宴隨她一起,跟著領路的小沙彌,去了后殿。 這里便更清凈了,連穿堂而過的風聲都清晰可聞,凌祈宴不自覺地放輕腳步。 后殿里只有一個看不出年紀的老和尚,正閉目打坐。 他們在蒲團上坐下,老和尚緩緩睜開眼,太后小聲與他說了幾句話,言語間分外恭敬,老和尚的目光轉向凌祈宴,片刻后,又闔起眼,手中佛珠轉動,沉聲念誦起什么。 約莫過了一刻鐘,在凌祈宴已等得不太耐煩之時,老和尚終于再睜開眼,神色沉定地與太后道:“小殿下是天煞孤星的命數,沒有父母妻緣、亦無子女緣,世事不可強求,若能坦然受之,或能有另一番造化?!?/br> 凌祈宴瞬間面色鐵青,太后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身子搖搖欲墜:“……可會看錯了?” 老和尚沉默以對。 見狀,太后的眼中已朦朧有淚,下意識地去看凌祈宴,凌祈宴臉色難看地站起身,快步走了。 “太后娘娘不必過于悲傷,”老和尚低聲勸,“小殿下是有福報之人,亦有長命百歲之相,雖命里還將有波折,但日后總能過得順遂太平?!?/br> 太后的心神稍定,捏著帕子按了按眼角,問道:“還會有何波折?” 老和尚緩緩搖頭。 這便是不能說了。 心知問不出這個,太后心下愈是惴惴難安,且不甘心:“就當真不能有妻兒子女嗎?可有化解之法?” 老和尚一聲嘆息:“等三年以后吧?!?/br> 太后出來時,凌祈宴正坐在殿外的樹蔭下發呆,他起身迎過去,低著頭悶聲道:“祖母我們還是回宮去吧,那老和尚滿嘴胡言亂語,都是亂說的,當不得真?!?/br> 他不信這個,什么天煞孤星,無非是最近他那克妻的傳聞鬧得人盡皆知,這老和尚編出來哄騙他祖母的鬼話罷了。 皇帝皇后雖不待見他,但他也好端端地在父母跟前長大了,說他父母緣淡薄就算了,可怎么就成了沒有父母緣呢? 太后提醒他:“你別亂說話,老師父活了快一百二十歲了,是真正的高僧,他看人面相向來準得很,絕不會胡言亂語?!?/br> 凌祈宴聞言愈發不高興:“那難道我真是那天煞孤星???” 太后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抬手摸了摸孫子的臉,心疼不已:“沒事的,你是金尊玉貴的皇嫡長子,有皇家的血脈氣勢壓著,不會有事的?!?/br> “……我們還是回去吧?!?/br> 太后沒答應:“宴兒聽話,我們在這廟里住幾日再走,好歹請人做兩場法事,先幫你轉轉運再說?!?/br> 凌祈宴撇嘴,……算了。 松麓關,塔娜河畔。 溫瀛穿著一身并不厚實的普通兵丁服,手執長槍,已與同伴在此列隊等候許久,只等上峰下令,發起沖鋒。 二月天,塞外依舊嚴寒,呼吸間總能帶出道道白氣,溫瀛平靜地望向河對岸,一直淡如死水一般的心境到這一刻,終于有了些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