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眼看人就要溜出院了,向南行在后面扯著嗓子喊:“真不和王爺說點什么嗎?” 卓青黛心想,那些人都是跟在顏熾身邊許多年的人,倒也沒什么需要她擔心的,只一件事,她還有點在意,就回說:“叫王爺乖乖吃藥!” 向南行領了命,樂樂呵呵去書房回信,他此刻已經認定了卓青黛剛剛的表情,就是有悄悄話不好意思說,便在紙上落筆: “王爺,我是南行,王妃見信表情甚喜,卻羞于與王爺親筆回信,便要我代表心意。王妃已將臨安城內各處事宜處理妥當,要王爺放心,專心戰事,待君凱旋,另外王妃特意叮囑王爺,要乖乖吃藥,多多注意身體,南疆地勢危險,多有毒蟲毒物,千萬小心?!?/br> 向南行滿意的看了一遍,覺得把剛剛卓青黛的表情剖析了個大概,雖筆力尚淺,不能將那一眼深情訴盡,但也算表出一二了。 他一邊笑著一邊把信箋綁在鷹腿上,沒想到自己這顆木頭腦袋,也有開花的一天! “小白,去吧?!闭f著,便放飛了海東青,目送它朝著幾十里外的紅葉谷飛去。 紅葉谷素有南疆天險第一谷之稱,這里的地形,兩側是重山,盡頭是斷崖,只有貼著山壁通了一條幾米寬的小路,供來往百姓通行。幾乎沒有貨商會選擇這條路,更別說朝廷的官商或是軍隊,這種地勢下,若是遇上土匪或敵人,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所以這次得知南洋軍選了這么一條路時,顏熾十分驚訝,甚至一度懷疑有詐。但又一想,南洋無非是想通過這條捷徑,省下一天路程多攻占一座城池。梁靖淳大概沒有料到,南疆的援軍會這么快就到了。 熾烈軍已在山間埋伏好,就等南洋人出現,殺他個措手不及。 邵子謙看著余暉漸落的紅葉谷,捅了捅身邊的岳靈霄,“阿岳,你知不知道王爺身邊新來的小護衛是什么來頭?我看他和王爺的關系不一般??!” 岳靈霄兩眼直盯著谷底,冷聲道:“大敵當前,你卻在這長舌這些事情,我看你是又想抄軍紀了?!?/br> 邵子謙瞄了遠處山林里的顏熾一眼,見他正聚精會神的盯著山下,才松了口氣。 復又戳了戳岳靈霄,“小點聲!” 那人淡笑,“要是被王爺知道你玩忽職守,我可保不了你?!?/br> 邵子謙手握一扇,不慌不忙的扇著,“南洋人就算不吃不歇,也得日落之后才到,安心安心。況且我們在這半山間等著,能做的也就閑聊解悶,我不同你說,同誰說?” 岳靈霄無奈一嘆,正過眼去看他,“阿青是從寒王府跟出來的,你說和王爺是什么關系?” 邵子謙眼內精光一閃,“寒王府?……難道是王妃派來看著王爺的?” 額……岳靈霄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真想撬開腦子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長得? 他沒好氣的道:“看著王爺做什么?你個朽木,我問你咱倆跟著王爺這么多年,何時見過有人能在他帳中留宿?” 邵子謙想了想,確實沒有,不僅男的沒有,女的更沒有,可阿青卻真切的在那帳中呆了一宿……忽地,邵子謙靈光一現,“我知道了!” 岳靈霄長嘆一聲,心想你這個笨蛋終于開竅了,就聽那人一臉震驚的道:“原來王爺喜歡的是阿青!娶王妃不過是個幌子!” 額……岳靈霄無奈的搖搖頭,白眼翻上了天,重新低頭去看著谷底,再也不想同這個笨蛋說話了。 關于阿青的身份,他那天在顏熾帳中便已發現,倒也沒什么明顯的破綻,只是他常年配藥,對氣味極為敏感,即便再淡,可岳靈霄還是從阿青的身上聞到了胭脂氣,再結合這種種的反?,F象,自然知道他是誰了。 不過既然,王妃有意隱瞞,岳靈霄便也全當不知道,他瞟了眼旁邊一臉困惑的邵子謙,眼底笑開,就隨他去猜吧。 邵子謙這邊還沒理出個頭緒來,就聽山下傳來兩聲鷓鴣叫,是探子回來了! 一只軟箭從山下“嗖”的一聲射了上來,邵子謙凌空一躍,攔截了下來。這箭尾上綁著最新的戰報,他展開來快速通讀一遍,不禁皺眉,糟了,事情有變。 第11章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紅葉谷里一片死寂,不久前熾烈軍收到了最新的消息,南洋軍在進入紅葉谷前,忽然變了道,一萬南洋軍分成兩部分,兩千人走紅葉谷,大部隊繞路去甘鄴城。 顏熾一雙墨眸沉了下來,“梁靖淳去了哪條路?” “稟王爺,梁靖淳去了大路?!?/br> 這樣一來,他們前期做的準備就白費了,就算突襲紅葉谷順利,也不過殲滅兩千人,還有八千的大部隊直奔甘鄴,他們這點兵力根本無法和南洋人直面對抗,而且眼下最重要的是,他們要不要選擇撤退?梁靖淳一變道,這山上可就不再安全了,從大路進山最多兩個時辰,若是梁靖淳有什么他們不清楚的情報,從山腳包上來,那他們可就無路可逃了。 邵子謙思量著眼下的形式道:“王爺,我們得撤!” 顏熾皺著眉,也知不能以人命做賭注,但這樣的機會一旦錯過就再也沒有了! 他目光一沉,心里有了打算,“ 李晁、劉焱!” 兩個身穿鎧甲的參將跪地領命,“末將在!” “你們帶兵迅速下山撤離,務必趕在南洋人前面到達甘鄴城,于城外設伏,誓死也不能叫南洋人踏入甘鄴城一步!” “是!” 邵子謙忙問:“那你呢?” 顏熾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留一百人給我,本王送份大禮給他們!” “不行!”岳靈霄厲色道:“這里太危險,你不能留在這!” 他話音一落,就聽空中一聲鷹嘯,小白回來了,它收翅落于岳靈霄的肩上,歪著頭來回看。 軍中緊張的氣氛就這樣被它打破,顏熾略帶疲憊的笑了下,從小白腳上解下信囊,里面雖文字不多,但每一句都烘著他的心,這谷里的風吹得凜冽,可他心間卻格外的暖。 顏熾將信收于內袖,抬手拍了拍岳靈霄是臂,輕松一笑,“放心,我還舍不得死?!?/br> “王爺!”岳靈霄還想勸,被顏熾一個眼神給噎了回去,他也知顏熾向來說一不二,尤其是在戰場上。 “子謙,命援軍加快行軍,直奔甘鄴城!” “是!” 各方快速行事,很快顏熾便看不見熾烈軍的軍旗了,只剩零星百余人還守在山巔,邵子謙死活賴著才一起留了下來,但身手勉強保命的岳靈霄就只有被趕下山的份。 顏熾命人將先前準備的落山石全部堆疊起來,形成十幾個可供人躲避的小山,又命人在山崖邊綁上幾條可垂至谷中的繩索,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夜里無月,怕是有大雨,邵子謙心里緊繃著,“王爺,你有幾成把握?” 顏熾冷眼看著四周黑漆漆的山林,不時有北風刮過,他想了想道:“五成?!?/br> 話音剛落,耳邊的北風忽然狂嘯起來,刮在臉上如小刀子一般,入骨的疼,顏熾眉間一挑,“七成?!?/br> 風還未過,只見谷內一處火光乍現,兩千南洋軍舉著火把,晃晃蕩蕩的行了過來。 終于來了!一百熾烈軍瞬間屏息以待,只等顏熾號令。 那些南洋兵悠閑的前進著,似乎對前方的危險絲毫沒有察覺,偶爾還能聽到谷中傳來的嬉笑聲。 顏熾緊盯著那領頭的將兵,只待他踏進預先地點,顏熾猛然揮手,“放箭!” 一百弓箭手,同時放箭,谷內南洋兵頓時方寸大亂,還未來得及組織還擊,便已死傷無數。兩千羽箭頃刻間放完,顏熾料定著南洋人還手的時機,已命眾人躲至石頭山后,話落時,便覺無數火矢從谷底飛了上來。 此刻谷內雖平靜無風,但谷外卻是狂風肆作,那火矢就力飛了上來,沖出谷崖的瞬間便被北風卷著向前飛出幾十米,“嗖”的一聲扎在一根樹干上。進來本就極為干燥,火遇枯木,瞬間便成燎原之勢,谷內的火矢不斷,谷外林中的火勢就越發不可控制。 山下南洋大部隊確如顏熾所想,分了一部分出來掃蕩山林,可還沒發現有敵軍,倒是先叫火情嚇破了膽,南洋軍紛紛向山下逃竄,可腳程哪有風速快,一瞬間就有幾百南洋軍被火勢吞沒。 此刻已至山腰的梁靖淳也反應過來,谷底必是出事了,他加派兵將從側面迂回,準備一舉包抄。 山腰的危機逐漸靠近,而山頂的情勢也迫在眉睫。 見谷底停止了放箭,顏熾料他們已是彈盡糧絕,一聲令下,百斤重的山石紛紛從崖上滾落了下去,若說方才的箭矢還有可擋之法,這落石確實人力無法與之對抗的。南洋軍被砸的四處逃竄,這時一個士兵在崖壁上看到了垂下來繩子,他大叫一聲:“這里有繩子!” 那領兵的將領已經被砸的氣急敗壞,根本顧不得多想,便指揮大家往崖邊靠,爬上繩子,去谷頂與他們決一死戰! 谷底的火把被砸滅了許多,已經無法看清下面的情況,但還是有人察覺出了繩子的異動。 顏熾冷笑,魚兒上鉤了。 正當時,就聽身后山下傳來響動,想是南洋人沖上來了,顏熾一揮手,眾士兵便按計劃撤到了一側隱秘的崖邊。 只聽得片刻間,南洋人便提刀沖了上來,可谷頂早已沒了熾烈軍的痕跡,看著滿地廢棄的羽箭和石塊,帶頭的一個參將氣急敗壞的踹了一腳,可見這里曾發生過什么。他搶過一個火把丟了下去,雖可見范圍極少,但還是滿目尸體。 “媽的!”那參將罵了一句,兩千南洋軍就這么給人滅了?!他哪里知道,此刻僥幸存活的南洋軍都貼著崖壁,正往上爬呢。 這時一個小兵發現了綁在岸邊的繩索,細細看去竟有幾十條之多,他忙匯報給領將,那人一看頓時火大。忽然眾兵身后,一個人穿著不太合的南洋鎧甲大喊了一聲:“他們順著繩子趴下去了!” 那將領已經怒火中燒,見此情形,立刻大喝一聲:“把繩子都給我砍斷!” 一聲令下,幾十條繩子,齊齊斬斷,只聽得谷中傳來一聲聲的墜地的響動。 那將領已經氣紅了眼,踢著一塊落石,便道:“給我砸!一個活口都不能留!” 士兵們得令紛紛推著石頭往下丟,石頭丟完了還不解氣,又放了幾百只箭下去。 再無可用之時,一個人拍了拍那將領的后背,混不吝的聲音響起:“喂!你爺爺我在這呢!” 就看邵子謙不知何時套了件南洋盔甲,極其不協調,他一把撤下自己的頭盔,“啪”的一聲丟在那將領臉上,瞬間飛起一腳,在那將領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么事的時候,就被踹下了山谷。 南洋士兵一看,情勢突變,一下就慌了,再想反抗已經丟了時機,熾烈軍余下百人瞬間沖出,喊殺聲震響山谷,只此氣勢就已經讓人嚇破了膽,南洋兵已經群龍無首,哪里還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來,不過眨眼的功夫所有的南洋兵便都被解決了。 邵子謙扒下自己的鎧甲,甩了甩頭發,走到顏熾身后,“王爺,事成了!” “還未?!鳖仧胧治铡酢?,看著天:“還差一點?!?/br> 方才沖上來的南洋兵不過兩三百個,就算這場火燒死了一千,但還是有很多南洋兵在山中搜索,他們還沒有逃離這里,再呆下去依然是死路一條。 像是有感應似的,他話音一落,天上烏云便翻滾了起來,北風刮的更狂,只聽“咔嚓”一聲響雷,在紅葉谷中久久回蕩。 嗒、嗒、嗒、嗒……下雨了。 顏熾勾起一抹笑,任憑漸大的雨水在他身上沖刷,“子謙,事成了。我們走!” “從哪里走?” “當然是從火里走!” 邵子謙忽地大笑一聲,笑自己傻,現在滿山流火,南洋兵定不會在火堆里找敵情,巴不得繞的越遠越好,此時他們從火勢中沖出去,反倒是最安全的! 顏熾提槍一頓,率先沖了出去,雨越下越大,眼前也越來越模糊,但眾人的腳下都不敢停歇,所有人都清楚,他們唯一的活路就是趁著火被撲滅之前,沖出去! 一路急行,終于眼前出現了開闊的大路,眾人心內總算松了口氣,顏熾一聲哨響,便聽遠處馬蹄聲狂奔而來,不一會飛盧領著一群戰馬出現了。邵子謙笑了下,這個岳靈霄總算干了件好事。 眾人不敢再耽擱,趁著雨夜,奔著甘鄴城的方向,駕馬而去。 紅葉谷內的驚心動魄總算告一段落,但臨安城中的麻煩卻剛剛開始。 御南侯府內忙至晚間,總算將靈堂搭了起來,侯府上下都穿了孝服,卓青黛也在腰間系了一條白綢。期間陸續有人來報,臨安城內戰后修復的進度,街上的尸體已被全部轉移完,道路街巷也全都打掃過一遍,不出兩日,臨安城中百姓便可回到正軌。 卓青黛聽著也稍放下心來,之后的大事,便是這御南侯府的喪葬,她雖不曾主持過這類事宜,但還好府內有經驗的老人,葬禮儀程很快便定了下來,一應所需也都基本準備妥當,只是差一副像樣的棺槨。 城中剛糟了洗劫,即使是最大的棺材鋪也不見得有能用的木材,卓青黛只好派兵挨家挨戶的問,趕巧的是還真叫她問著了。 可那人一聽是給段莫尋用,只回了兩個字:“做夢!” 第12章 臨安城內有這么一位人物,原是先帝為太子時輔導其功課的少師,幾年前生了場大病,以為到了命數,便從天都城辭別回了臨安,結果這病又神奇的好了,如今已是古稀,老爺子身體依舊硬朗,這副上好的楠木板也就擱置一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