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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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邊蓋了一間茅草屋,殿下將皇后娘娘送了過去,說要全了皇后娘娘為陛下守陵的情義,還派了不少人守在茅屋邊上,說是保護娘娘?!迸嵝型サ?,“娘娘固然有錯,但殿下做事做的太絕了?!边@就是軟禁,殿下看似仁慈,卻不是真的仁慈。 這些時日殿下看似仁慈的一系列舉措背后卻另有深意,明宗帝懦弱有些時候卻又真的仁慈過,而殿下的仁慈讓他覺得仿佛披了一層皮,她做的所有事情都為她渡上了一層仁慈的皮,而后用這樣披著皮的仁慈來給大家看,你們看我是個仁慈的人,等所有人都覺得她是仁慈的,她也會自己覺得自己是真的仁慈,沉迷其中不可自拔。若有人反對呢?裴行庭不知道她會做什么,但是很多事情未雨綢繆總是好的,等事情真的發生,傷痕累累的大楚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衛瑤卿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沒有反駁。有些事情裴行庭不知道,或許不僅僅是因為皇后娘娘那日的表現,更是因為皇后娘娘知道了什么。 玉璽也好、圣旨也罷,在她看來是死物,不過錦上添花之用,其實并不需要太過在意,但在安樂看來卻恰恰相反。她在意這兩件東西,覺得這兩件東西能證明她的名正言順,仿佛大家都認為她名正言順了,這兩件東西就真的是明宗帝給她的一般。就能心安,坐穩這個位子。如果有人知道什么或者不這么認為,皇后娘娘就是一個例子。 所以,她會覺得即使安樂有心更希望成為她這樣的人,也很難當真如她一樣。安樂與她就像兩顆圓圓的珠子,安樂向她努力靠攏,一碰卻又走向不同的方向。一個再怎么學,一個再怎么教,骨子里終究是兩種人,即使有心向彼此靠攏,最后的看法選擇依然不同。 皇后娘娘尚且如此,那么別人呢?這更證明在安樂身邊做事知道的太多沒有什么好處,所以玉璽真假、圣旨真假她都沒有問過安樂一次。 裴行庭為人老練而謹慎,雖然其中一些內情不清楚,但卻不妨礙他的判斷。他認為一個沒有牽制的安樂是很危險的,所以親手造出了一個牽制。 這個判斷與她所想不謀而合,所以她會相助裴行庭。 “相爺,其實不管真慈假慈,殿下既然有心要仁慈,就必然會仁慈給大家看,不必執著于本心如何,只要這件事做了,于百姓、社稷有利,那就是好事?!毙l瑤卿道。 裴行庭看了她片刻,道:“你放心,老夫知曉輕重的?!彼龘倪@件事影響到他的判斷,刻意針對殿下,他若針對,殿下這個位子會坐的很艱難。他裴行庭當然不會這么做,不過她這個年紀居然也能想到這一步,裴行庭看了她片刻,忽然道,“你不錯?!彪y怪王翰之那個陰險老兒會對她另眼相看,不是沒有緣由的。 是非分明,該狠時狠,卻又不是一味的狠,該仁時仁,卻又不是一味的仁,這些道理知道的很多,真正做到的卻寥寥無幾。 …… …… 從裴府離開,衛瑤卿并未回去,而是走向了城門口,其實裴宗之已經告訴她那個戴著面具刺殺她的人是誰,但她還是想去看一眼。 城門口高懸兩旁的路杖上掛著一具尸體,全身上下除了肩胛處的那處已經干涸的血洞之外,沒有別的傷痕,腦袋無力的垂在一旁,闔眼仿佛睡著了一般。 以往掛在這里的往往是窮兇惡極之人,被捉住后自然會嚴刑拷打,是以被掛在這里的尸體往往都是極其可怖的,這一次這個明顯要體面不少,但也沒有逃過被掛在這里的命運。 衛瑤卿并未走近,遠遠能看清楚尸體的臉時,她便停了下來。 胡啟。 當時她便覺得這個人的出現非同一般,攪的城內人心惶惶,沒想到如此的高手居然為殺她送了命。她與胡啟本人自然無冤無仇,說來說去不過是他背后的人要殺她罷了。 她不是什么以德報怨的圣人,只是掛尸在這里除了辱沒人之外在她看來沒什么別的用處。但安樂公主堅持要將此人掛在這里,以儆效尤。當然除此之外,這個人真正的身份敏感,當時城內之事還是他攪起的,或許將他掛在這里還有想引出幕后之人或者同黨的意思。 不過,她不覺得背后之人會現身,這么明顯的陷阱,誰會往里跳?衛瑤卿看了胡啟一眼轉身折回,她只是覺得,罪大惡極的曝尸處罰與胡啟根本不沾邊,有些過了,來看一眼罷了。摸了摸懷里的腰牌,這個人大概不會再需要這種東西了,可以處理了。 …… 帳門被高高掀起,帶著大片大片的雪片涌入帳內,頃刻間便融化不見了蹤影。 陳禮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大哥,胡啟死了!” 第834章 被盜 坐在帳內的陳善抬起頭來:“怎么死的?人殺了么?” 前面一句是問胡啟怎么死的,后面一句是問要胡啟殺的人殺了么。 陳禮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胡啟被人殺了,要殺的人沒死,只是重傷?!鳖D了頓陳禮又問,“要不要派人去補胡啟這個任務?” 陳善卻沒立刻回答他,只是原本握在手里的筆停了下來,而后放至一旁,眉間擰起成一個“川”字形:“不應該??!胡啟殺她應當沒有問題的?!?/br> 陳禮想了想道:“會不會是那什么亂七八糟的陰陽術?二哥不就是……” “二弟是二弟,胡啟是胡啟?!标惿茡u頭,道,“尤其是有二弟這件事在前,胡啟應當更為謹慎才是。至于陰陽術……”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后失笑,“你以為那些術士會呼風喚雨就真的成了神不成?” “怎么會?”陳禮想也不想便反駁了。 “既然不是神,那也可以將這個看作一種極其厲害特殊的武功?!彼坪跸氲搅耸裁?,陳禮臉上浮現出了幾絲笑意,“而且這種武功受天時地利影響極大。若是陰陽術當真無所不能,張家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胡啟的實力遠在她之上,若是單打獨斗,她必死無疑?!标惿扑妓髁似?,“她應該有別的幫手,或者……胡啟是死在另外一個人的手中也說不定?!?/br> 陳禮想了想,道:“難道是那群陰陽司的人?聽說陰陽司里有好幾個一流的高手,譬如有個叫胡克明……” “胡克明那樣的莽夫不是胡啟的對手?!标惿葡胍膊幌氡惴穸?。 陳禮又道:“那要不就是她身邊人多……” “實力相差不大時,人多有用,但若實力相差過大,人多也沒什么用?!标惿普f道,頓了片刻之后,“不過這些只是推測,如果胡啟的尸體在的話,就好了?!?/br> 陳禮當下會意:“大哥,我這就去安排?!?/br> 陳善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叮囑他,“讓他們小心些,莫要打草驚蛇。對了,胡啟的尸首被收在何處?” 問到這里,陳禮面色陡然一變:“掛在城門口曝尸!”他說著咬牙恨恨,“簡直欺人太甚!” “曝尸?”這等辱人的手段……陳善問他,“誰的命令?” “還有誰?”陳禮氣道,“當然是那位野心勃勃的公主殿下了,沒有想到南疆關了幾年刷馬仆居然成了笑到最后的人!” 陳禮說著,似是不甘,又問陳善:“要不要找人在長安城中將李樂當年在南疆刷馬的事情抖出去?一個天子居然是個為他人刷馬的階下囚,我看那些百姓……” “不必了?!标惿坡勓詤s是搖了搖頭,失笑道,“散布了有什么用?被人恥笑么?這件事本就是一件是非難辨的事情,百姓輿論不過稍加引導就能被引導成李樂苦盡甘來,知民間疾苦這種說法。這點謠言又不能助我成事,有什么用?吃力不討好罷了!” “再者說來,她登基對我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标惿菩Φ?,“先圣人曾云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所以不少人都覺得這樣一個吃過苦的君王必是能感受人間疾苦的仁慈之君?!?/br> “難道不是么?”陳禮愣了一愣,反問陳善,他也是這么以為的。 “將皇后軟禁在皇陵是仁慈?對母尚且不仁,你指望她去對天下人仁?”陳善笑道,“先前我本沒有在意,在我看來李明宗的那群子嗣中沒有一個成大器的,現在我發現了一點別的有趣的事情?!?/br> “有趣的事情?”陳禮心頭一跳,“難道李樂有治國之才?” “我怎知她有沒有治國之才?”陳善瞟了他一眼,搖頭失笑,“我說的是她不是個聽話的人。李誕、李洛兩人雖能力平庸,卻肯聽話,會聽重臣調度,未必不能成事。君也是人,也會犯錯,所以有時候也要聽話。她身有逆骨,一開始還好,待到身居高位久了真的能一直聽任下去?我看未必。所以我倒要看看大楚那些朝臣能不能壓制的住她,叫她一直乖乖聽話了?!?/br> 陳善臉上浮現出一絲奇特的笑意:“如此君臣內斗,真令人期待??!” 陳禮贊了一句“大哥好計策”之后,才又問:“大哥,先時我說的,胡啟的任務沒完成,要不要讓人去補完這個任務?” “不必了?!标惿拼藭r卻搖了搖頭。 陳禮不解:“那胡啟不是白死了么?” “自然不是白死,他的死或許能告訴我們很多事情?!标惿普f道,“至于她……我們在長安城的人手本就稀缺,暫且不必在她身上折損人手了,一時殺不死她又如何?我們的目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打下這個江山,莫忘了輕重。待到江山歸于我手,要殺一個人還不容易?先時也是我一時想差了,卻沒想到送了胡啟的性命?!?/br> 陳禮見他嘆氣,忙道:“大哥也是沒想到,況且胡啟的死對我們也并非全然無用,我這就下去安排,讓人將胡啟的尸首盜回來?!?/br> …… 聽說胡啟尸首被盜的時候,衛瑤卿正在喝藥,她抬頭看向帶來這個消息的人,表情如墜夢中:“城門口曝尸的尸體被盜了?真的假的?他們不怕被抓么?” 曝尸本來為的就是捕捉同黨,這群人居然當真鋌而走險去盜一具尸體? 楊老大夫見她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也不由得搖了搖頭:“老夫聽說的時候同你一樣以為是開玩笑的,但特意走了一趟才知道是真的,而且聽說還為此死了幾個守著的官兵?!彼f著嘆了口氣,“許是所謂的情誼什么的吧,話本子上不是也說什么為了情誼要搶回自己兄弟的尸體入土安葬?” “您一把年紀還看這個?”衛瑤卿搖頭,臉上的神色卻肅然了起來,“我不信?!?/br> 不信情誼??!楊老大夫看著女孩子的神情,想了想勸道:“還是有這樣的情誼的,我就見過這樣的生死之交。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边@孩子這個年紀便卷進這樣的是非斗爭之中,以至于如此懂人情世故,楊老大夫總覺得這樣太過懂事的孩子讓人看得心酸,她活的太累了,其實不必如此提防,這世間還是有好人的。 第835章 庸醫 “我是說早不盜晚不盜,偏偏這時候盜。我不信是因為情誼?!毙l瑤卿說著攤了攤手,“沒辦法,我這等小人就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br> 楊老大夫怔了一怔,對方都自稱自己是小人了,他還能說什么。嘆了口氣,楊老大夫伸手提筆開方:“我替你換個藥方……就算不是因為情誼,你又能怎么樣呢?”他一邊說著一邊瞟了一眼眼前躺在搖椅上曬太陽的女孩子。 “不怎么樣,想怎么樣也沒用??!”女孩子說道,“不過知道這件事,提前做好防備也是好的?!?/br> 防備?是怕再有人來暗殺么?楊老大夫暗忖,才放下的筆又提了起來:“再添兩味藥補補身子吧!” 衛瑤卿探過頭去,看向楊老大夫又添的兩味藥:“這是大補之藥啊,我加這兩味藥是不是太浪費了?”她坐了起來,一副精神十足的樣子。 楊老大夫掀了掀眼皮:“不浪費。你這樣的,受個傷什么的也是常事,還是加上吧!” 衛瑤卿:“……” 兩人正說著話,隨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院外走進來幾個人,引路的是棗糕,后頭跟著的是個太醫以及一個略有些眼熟的宮女。 衛瑤卿閉眼想了片刻,好像是叫寧兒,安樂身邊的宮女。 太醫就是那日診治她傷重的太醫。 衛瑤卿朝他二人點了點頭,伸手很是大方的指著身邊的幾個石凳:“坐吧!” 兩人施禮道謝之后,太醫上前,衛瑤卿自覺地伸出了手讓他搭脈,片刻之后,便收了手,低頭開始開方子。 身后的宮女寧兒忙問那太醫,太醫搖頭只道,還要養著。 寧兒嘆了口氣,看向衛瑤卿:“既然如此,衛天師便繼續養傷吧,最近也沒什么大事。殿下說了,什么事都不比你的安危來的重要?!?/br> 衛瑤卿點了點頭,道謝。 一旁正拿眼睛瞥太醫的楊老大夫聞言卻蹙了蹙眉,才一抬頭,腿上便是一痛,誰踢了他一腳?動手,不,動腳的人毫無做了壞事的覺悟,伸出的腳還沒收回來,笑瞇瞇的看著他痛的齜牙咧嘴的表情,笑道:“楊老大夫,怎么了?” 怎么了你還不知道??!楊老大夫瞪了她一眼。 “是不是抽筋了?”關切的聲音傳來。 是不是抽筋你心里沒數?楊老大夫抖著胡子,嗯了一聲,道:“對,抽筋了?!?/br> 一旁正在寫方子的太醫抬起頭來,嘆了口氣:“年歲大了是會如此,我替您開個方子調理調理吧!” 就你?楊老大夫暗道,他可不敢讓這個人來給自己開方。 “如此,就麻煩太醫了?!币婚_口,卻是口不應心。 楊老大夫揉著腿,不再看那太醫。 待到那個太醫和那個宮女寧兒走遠之后,楊老大夫才嗤笑了一聲:“上次見那太醫,以為這太醫雖是個死讀書的呆子,但好歹醫籍典故讀準了,今日看來,卻連醫籍典故都沒讀好?!彼f著拍了拍桌上那太醫留下的替他治腿的方子,“如此庸醫,讓他治腿,老夫這腿非廢了不可?!?/br> 一旁“作惡”的女孩子完全沒有動腳踢了人心虛的模樣,聞言便哈哈大笑起來了。 楊老大夫瞪了她一眼,伸手拿起那太醫給的開的那張方子嗤笑:“藥用的亂七八糟的,殿下登基不是大事?你又不是體弱到站不住一個登基大典了?!?/br> 登基大典自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大典上有陰陽司祭天儀式,往年這祭天儀式都是由歷任的大天師擔任的,可如今陰陽司那個大天師李修緣委實太過名不副實,就是這一次的登基大典不是由李修緣主持的,想必也不會傳出多少閑話。朝中有不少人在猜這一次的祭天儀式會由誰來主持,不少人都提到了她的名字。 正是因為聽說了這件事,今日親眼見著那庸醫胡亂用藥,亂下判定,以至于她還得在這里養著。方才,楊老大夫便有開口打斷那太醫的意思,誰知道被她踢了一腳。 “他確實不如楊老大夫您醫術精湛,但醫籍典故卻讀的挺好的,診治也診治的挺對的?!迸⒆映麚P了揚眉,“這太醫可不是什么庸醫,您誤會了?!?/br> 這個意思楊老大夫自然已經明白了,否則方才也不會被他踢一腳就收了口,有時候腦子一熱也就一時的事情,待到冷靜下來便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了。 “我也不在意這個?!毙l瑤卿笑著搖了搖頭,直起的身子又斜躺在了搖椅上晃來晃去,“有時間養傷也挺好的?!?/br> 楊老大夫蹙眉看了她片刻,終究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