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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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反骨?!迸嵝型タ粗峒局?,評判道。 這一句話怎么都算不上夸贊,偏偏他自己露出幾分喜色似是很是高興。 裴行庭看了他兩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看向裴羨之:“羨之很好,不過目光當放的更遠?!闭f罷這話,裴行庭有種無以言明的自豪感。 不是他說,裴家這一輩孩子,嫡長的裴宗之拜入實際寺門下,往后的老二老三,他雖口中說讓羨之還需要目光放的更遠,實則如羨之這樣的孩子,在年輕后生中已極其少見,絲毫不遜于那崔王謝三家中最出色的后輩,而他裴家卻一下出了三個。 裴行庭相信這是天佑裴家,裴家合該出世。 “玩政有什么意思,玩老和尚才有意思呢!”裴季之撇了撇嘴,感慨道,“一定很有意思?!?/br> “放肆!”裴行庭呵斥了一聲,臉上卻沒有太大的怒意,看向他,“我裴家因此得勢,你大哥的存在讓我裴家地位更上一層,若當真出了什么事,于我裴家有損,得不償失,不得如此?!?/br> “只是說說而已?!迸峒局當偭藬偸?,似是有些無聊,“更何況,大哥都那么麻煩了,那老和尚定然是個大麻煩,我才懶得招呼他呢!” “你能如此便好?!迸嵝型ヂ月渣c了點頭,又問,“宗之呢?還住在裴園那里?” “應當是吧!”不等裴羨之回話,裴季之又搶了話頭,“前些天,我看到他和那個沒用的中年男人在街上瞎逛,要找他很簡單,端午快到了,百勝樓開了小窗,賣裹了豆沙的甜粽子,他定然會去買,到時候去那里尋他就是了?!?/br> “算了!”裴行庭頓了頓,擺了擺手,“就讓他留在長安吧,成日在城里逛逛,只要他不搗亂,便隨他去了。而且天光大師在長安,我們真要讓他再回一次江南,恐怕不好?!?/br> “回江南也沒什么用,腿長在他身上,誰還能不讓未來的國師大人亂走不成?”一旁的裴羨之總算搶到了話頭,對裴宗之他從來就沒有滿意過,“先前在江南,時不時一連多天不回家,誰知道他是去游山玩水還是去干嘛了。沒準走了一趟南疆都說不定!” “走南街村這件事太麻煩,他如此怕麻煩的人,未必會做這樣的事情?!迸嵝型ゲ灰詾橐?,“不管怎么說,都是我裴家的人,就算不為我裴家考慮,站在實際寺的角度上,我裴家也是順實際寺這趟勢而為,并無不可,待這幾日,我想辦法見天光大師一面就沒有什么問題了?!?/br> “我裴家出世也是順勢而為,順國祚之勢而為?!迸嵝型タ聪蚵唤浶牡皖^拽著他桌上花草的裴季之干咳了兩聲,“季之,這些天,不要弄出什么岔子來?!?/br> “是,”裴季之起身,頓了頓,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便離開了。 那一句嘟囔的話,裴羨之與裴行庭都聽到了。 他說“做棋子有什么值得高興的?!?/br> “三叔公,這……”裴羨之臉色有些凝重,作為與裴季之自由一起長大的二哥,裴羨之怎么可能不清楚裴季之的性子,正是因為清楚他性子古怪,臉色才變得凝重了起來。 “看著他!”裴行庭開口道,漸漸斂了臉上的笑容,“他天生反骨,性子暴虐,這些年你看著好了不少,但終究沒有改變,只是學會了在我等面前乖巧?!?/br> “你看著他,萬一不聽勸,可先行動手?!?/br> 裴羨之臉色一白:“可那是……” “你跟他講兄弟道義,但若真有了沖突,季之絕不會與你講兄弟道義?!迸嵝型フf著瞇了瞇眼,“他在背后做的事情,你大抵是忙,還不曾與我說,與其讓旁人發覺查到了,不如我們先行動手?!?/br> 裴羨之連忙跪了下來:“三叔公,我……”他平素里幫著瞞了不少,只是沒想到,三叔公都清楚。 “起來吧!”裴行庭抬了抬手,示意裴羨之起來,“我裴家為何會由開國功臣之首退避江南,你也清楚,因為張家先人那一卦?!?/br> 昔張家先人算出裴家有后輩將禍亂大楚國祚,裴家自此不得不退居江南。 “三叔公,事到如今,您還信那一卦?”裴羨之有些不解,眼里有些不屑,“他們如此厲害,卻算不到張家一族盡數被屠了個干凈,可見這算的并不準?!?/br> “準與不準另說,老夫也不是那等僅僅因為幾句故去之人算的卦,便開始猜疑后輩之人,否則也不會那么多年未出聲了?!迸嵝型@了口氣。 姜還是老的辣,這么多年,兄弟二人的舉動,一點都沒有瞞過他的耳目。 “我是從季之的行為中看到了危險,若稍有不慎,確有令我裴家一族送命的風險?!迸嵝型フf道,“你說說他做的這些事情,不管哪一件事捅到官府去,哪件不是死罪?” “他惡而不自知?!迸嵝型フf著嘆了口氣,看向準備離去的裴羨之,“等等,算了,此事,你不要插手了,由老夫來辦吧!” “三叔公,這……”裴羨之不解。 “你當真與他起了沖突,你會狠心下手?”裴行庭搖頭,“老夫怕你站著去的,躺著回來了?!?/br> “到底是三弟……” “婦人之仁!”裴行庭呵斥了一聲,說著起身,“你這好三弟還有不少事情都瞞著你,你不知道?” 裴羨之愣住了:“三叔公,您是指?” 裴行庭伸手摸向眼前長幾的一角,摩挲了片刻,摸到了長幾旁的凸起,轉了轉,從長幾中彈出一個暗盒來,里頭放了幾份卷宗,他取出其中一份遞了過去。 “看看吧!看看他在暗中集結了多少江湖上的陰陽術士,你覺得他是要做什么?” 第519章 國祚 裴羨之捏著卷宗的手微微發抖,他明白三叔公的意思。三弟暗中與陰陽術士結交,瞞著眾人,必然在暗地里有所動作,而且最近多事之秋,有不少事情確實與不少莫名其妙出現的陰陽術士有關。 江湖人,一向是令官府頭疼的存在。不好管,也不知道該如何去管。再加上這些還都是陰陽術士,他想做的,絕對不是憂國憂民的正義之事,反而可能霍亂蒼生。 “大概是以為我老糊涂了?!迸嵝型u頭,嘆道,“怎么說家里的晚輩都是我看著長大的,老夫還不到老糊涂的年紀!” “這個家到底還是老夫在掌管,他時不時的消失不見,還有跟在他身邊的兩個暗衛記憶被動了手腳,當真以為老夫看不到?”裴行庭手指扣了扣茶幾,看向眼前的年輕人嘆了口氣,“下去吧,沒我的命令,不準動手?!?/br> 年輕人心事重重的離開了。 后輩如此出色,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便是裴家蒸蒸日上,合該興盛,壞處便是厲害的人沒有誰肯屈居他人之下,后輩相爭不可避免。 “三虎相爭,必有一傷??!”這不是為長者愿意看到的,但是裴行庭不是那等天真的以為此事靠管制便能止住的長輩,他是一位睿智的老者,知道此事是管不住的。唯有但愿最終活下來的是他所希望看到的那位。 …… …… 一只信鴿飛過山林,一顆石子成功的打中了信鴿,信鴿被擾,這石子力道并不大,信鴿并未打落,是以信鴿轉了兩圈,似是在搜尋什么,最終向下俯沖而來,落到了路邊一人的肩膀上。 路邊的人捏住信鴿的腿,取下信鴿腳下的紙條,看了眼便扔到了一旁:“好了,此事已說好了,陛下允了你半個月的假?!?/br> 路旁另一人壓了壓頭上的斗笠,在拿著草料喂馬,聞言翻了個白眼:“我這俸祿領的真真輕松,朝中同領三品俸祿的大員都沒有我這般輕松的,可會有人有意見?” 聲音悅耳,是個女子的聲音。 “陛下給的俸祿又不是他們給的,有什么意見?”抓住信鴿那人手里的信鴿撲棱了兩下,似乎想要飛走,那人卻沒有放開,抬了抬頭,露出一張無數人平生僅見的好相貌。 是個男子,卻有一頭與那張看起來還很年輕的相貌截然不同的灰白長發,這種矛盾讓人猜不透他的年紀。 “裴宗之,你抓著那信鴿干嘛?”少女抬頭,瞥了他一眼,正是衛瑤卿,她一邊說話,一邊手里動作利索的喂著馬,“抓著信鴿干什么?” “餓了?!迸嶙谥粗@只撲棱著翅膀的信鴿,眼神有些掙扎,“好幾天沒吃到rou了?!?/br> 少女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把草料放到地上,拍了拍兩匹馬,示意它們自己吃,便走了過來,目光落到了那只白白胖胖的信鴿上。 “你這樣好么?這信鴿……” “這信鴿白白胖胖生的可愛,所以吃不得?”裴宗之接過了話頭,有些詫異的看著少女,“原來你也與那些女孩子一樣,會時不時的發發善心?!?/br> “沒有?!迸⒆用鏌o表情的看著那只白白胖胖的信鴿,“我是想說留著它還有用么?沒有用的話隨你?!?/br> 鴿子雖說聽不懂人的話,卻也能敏銳的感覺到危險的來臨,連忙撲棱了一下翅膀,想要飛出去,裴宗之卻并未松開,似乎想了一會兒,這才松開了手,把信鴿放走了:“前面就到集市了,忍忍吧!而且挺有用的,就是養的胖了點,飛的慢了點?!?/br> “那就去集市再說?!鄙倥牧伺氖?,看兩匹馬草料吃的差不多了,便翻身上馬,裴宗之也跟著騎上了馬,看了她片刻,卻突然出聲道,“陛下突然命你為安樂公主教習女官,是安樂公主求來的么?這不合祖制?!?/br> “兩個小姑娘的事情,就算不合祖制,朝中官員也不會太過堅持?!毙l瑤卿理了理手里的韁繩,說道,“陛下對安樂公主心有愧疚,太子故去還未多久,安樂公主與太子生的這般相似,足以勾起陛下思子之心了。這點小事,陛下自然樂的做個慈父?!?/br> “這可不一定是小事?!迸嶙谥戳诉^來,“有你的事情對我來說都不是小事?!?/br> 女孩子看著他,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怎么了?”這下輪到裴宗之不解了,“看著我做什么?” “你這話說的容易引人非議,以后不要亂說了?!?/br> “我沒有亂說,我算國祚,你就是其中那一絲變數,所以,有你的事情對我來說都不是小事?!彼麍猿值?,“我想同你說個故事?!?/br> “看你故事也不會說的多好聽,我不想聽?!迸⒆訑[了擺手,“有聽你說故事的功夫,還不如去茶樓里喝一杯,聽說書先生拍拍醒木來得好?!?/br> 裴宗之抿了抿唇,開口了:“就幾句話?!?/br> 說罷,不等她反駁就開口了:“從前有個女孩子,她去了一趟南疆,帶回了三個人,一個太子,一個公主,一個太后。太子是個好人,但是回來就死了,延禧太后還有兩三個月的壽命,也不清楚會如何,但聽說延禮太后在回京的路上;公主是長壽之相,平素看不出什么來,但我看出她的命數變了,這一段時間她只與你有過接觸?!?/br> 女孩子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果然這故事難聽的厲害,但是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這三個人的歸來,會影響到大楚國祚的走向?!迸嶙谥f罷,看了眼周圍,眼下官道之上并沒有什么人,他開口了,“從大楚建立之初,實際寺就一直在推算大楚的國祚?!?/br> “師尊推算到四百七十年,我便開始接手了?!?/br> “然后呢?”女孩子看著漫不經心的樣子。 “我算到,大楚國祚當四百七十五年而終?!?/br> “大楚最后一任帝王李明宗將死于戰亂,下一任帝王……”裴宗之說著頓了頓,看向她,眼神有些古怪,“當為陳氏王朝?!?/br> “我等生活在改朝換代的節點之上?!?/br> “現在呢?” “不準了?!?/br> 第520章 變數 其實粗略的推算前程,她也會,但往往只能算出短時間內的走向,要算出王朝百年的走向是一件勞心勞力,又極其難的事情。所以國祚會被從陰陽十三科的測算中分離出來,列為單獨的一科。 王朝的走向涉及無數人,動輒百年以上,就算有修習陰陽十三科的天才術士,專攻于國祚一道,也未必能算好,稍有不慎,便不準了。 可以說,她與裴宗之代表了兩種天賦異稟的陰陽術士,自然二人各有精通,一個精通家傳點煞,一個精通師承國祚。但是她對于其他陰陽十三科多有涉獵,更在于所學之廣,能將陰陽術中所有科術都學到不錯;而他在于精,精于一道,所以能算好國祚,被天光大師選為傳人。 王朝百年的推算要算的準很難,但是但凡算的準的,必會為天下梟雄引為座上賓,實際寺最初的一任主人,并不是和尚,只是個帶發修行的修士,就是因為作出了一本,預測出了其后兩百年的事情而后名聲大噪。實際寺由此出世。 將天下形形色色的人都置于手中,就如以天下為棋,世間眾生萬物為棋子來預測其走向,這大概是一件需要終其一生來推算的事情。尋常人想想頭都大了。 “大楚國祚,師尊又推算了四百七十年以后的事情,得出的結論與我相同,原本以為不會有什么問題,但是,現在出岔子了?!迸嶙谥粗?,一點都不以為在這等路邊說這樣的事情是何等的驚世駭俗。 “國祚推衍,你成了最大的變數?!迸嶙谥粗矍暗纳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這幾年,她的名字一直出現在他的耳中。 她長大了,她回家了,張家滅族了,她死了,她又回來了,她來復仇了。她以一個復仇者的姿態打亂了實際寺推衍出的國祚,最終出了岔子。 這其實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國師,國之師也,卻已經無法左右王朝的走向了。 實際寺,名不副實了。 或許在她看來,事情很簡單,張家滅族,作為幸存者,她要復仇。但她不是普通的復仇者,張昌明仁厚,作為張家的子孫,他或許做的最厲害的一件事,就是傾張家舉家之力,培養出來這么一個孫女。她的復仇,影響了國祚的變動。那一絲變數最終讓事情變的不可控了起來。 “那就是你們的不是了,”陽光有些刺眼,少女抬手遮了遮,“推衍功夫不到家,算錯了啊,得重新算了?!?/br> “確實可以重新算,但還有一種更簡單的方法?!?/br> “干什么?”少女瞇著眼睛轉過身來,懶洋洋的樣子,“除了我這個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