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子的聲音很好聽，在燈下徐徐說來。

    坐在邊上十一二歲的少女伸手打了個哈欠：“二姐又做蠢事了，難怪道繡花枕頭一草包?！?/br>
    蒙著面紗的女子沒有說話，待看完了書信，伸手便將信紙伸到跳躍的燭火上，燭火舔上信紙，眨眼的功夫便燒成了灰，拒絕了一旁婢女的幫忙，女子自己用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著燭火旁的灰燼，直到完全擦拭干凈了，才松了口氣。

    “她這般高調，引來青陽縣主怪誰？咱們那位縣主什么脾氣誰不知曉?！笔欢q的少女懶懶的說道，百無聊賴的敲著手里的糖人，一下一下，糖塊被敲出了裂縫，很快便碎裂成幾塊，只剩身體還完好無損。

    “你不吃便扔了，何故這樣作踐這糖人？”蒙著面紗的女子皺眉看著小妹，“三meimei，去扔了吧！”

    “不要的毀了就是，何故扔了呢？被旁人撿到，我可是會不開心的?！笔欢q的少女笑起來臉頰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看起來人畜無害，天真無邪，說出的話卻讓人生出寒意。

    蒙著面紗的女子看著她沒有說話，轉而低頭執筆，開始寫信。

    “回信么？還是寫信？”嬌俏的少女走到女子身邊往里看去。

    “九公子親啟”幾個清秀的字跡落下，那少女沒有半點避嫌的意思，反而看的津津有味：“寫給崔九公子么？”

    “我想請他幫忙查一些事情?！迸由裆珶o波，下方落筆“薛止嫻”三個字。

    原來，她便是懷國公府的薛止嫻薛大小姐，那個小一些的是懷國公府的三小姐薛止慧。

    “大jiejie，”薛止慧眨了眨眼，看著她，聲音清脆悅耳，“你這樣不怕王家的王栩不高興么？這可是私相授受??！”

    看著天真無邪，說出來的話卻是直戳人心。

    “王栩跟崔璟不一樣。崔璟為人雖說冷漠了些，但予之一些，他便會給我相應的東西。很多時候來說還算是個君子。王栩，我覺得此人為人有些捉摸不定，而且比起崔璟，我并不了解王栩，一步走對還好，若是一步走差了，我也不知王栩會做出什么事來?！毖χ箣拐J真的寫著書信，“若是合作，我寧愿與崔璟合作，而且有幼時的交情在，總好過半點交情也無?！?/br>
    “惹了王家不高興，說不定他會搗亂哦！”薛止慧笑了起來，一口白牙森森的模樣。

    “你還小，不懂?！毖χ箣狗畔率掷锏墓P，伸手摸了摸薛止慧的腦袋，“去睡覺吧！”

    “大jiejie，我每日睡得不舒服，這驛站的床硬邦邦的，我想回家里睡去?！毖χ够壅Ｖ劬粗χ箣?，一副分外可愛無邪的模樣。

    薛止嫻笑了笑，笑容有些淺：“既如此，三meimei先回京也行，我會讓人先行護送你回京?！?/br>
    “謝謝大jiejie?！钡昧诉@一聲承諾，薛止慧擺了擺手，回去睡覺了。

    薛止嫻臉上已無了笑意，繼續低頭做事了，待寫完那封信，封了口，才交給身邊的奴婢：“老樣子，送往長安?！?/br>
    “是?！迸就肆讼氯?。

    一邊年紀稍大一些的婢女看著薛止嫻欲言又止。

    “怎么了？”薛止嫻側了側頭。

    “大小姐，真的要送三小姐回京么？”婢女忍不住問出了口。

    “送吧！”薛止嫻抬了抬手，“她想去就送她回去?！?/br>
    “可是三小姐她……”婢女欲言又止。

    “她心里想什么我怎會不知，她要回去也好，順便探探路?！毖χ箣股裆领o自若，“二meimei也是傻了，當年我姐妹三人為何要出走嶺南？理由不少，其中便有避一避青陽縣主的意思。她回來這般高調，不引來青陽縣主，那才叫奇怪了?！?/br>
    “更不妙的是，她想出頭便出頭，禍水東引，她以為自己做的毫無痕跡么？實則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人，就算不知道，向著她又如何？”薛止嫻搖頭，“太小家子氣了，我懷國公府的人怎么能做出這等事來?！?/br>
    “大小姐說的是?！辨九B忙道。

    薛止嫻伸手挑亮了些燈芯：“三meimei手段陰毒了些，卻也可以探探路，順帶讓祖父提點父親一二，姑姑好歹嫁入了盛家，雖說女子出嫁從夫，但兩家往日里關系這般好，陳述傷了盛都督，他便是不出面，也不能出言阻撓。我懷國公府好歹也是跟太宗皇帝一起打下江山的功臣，襲爵四百余年，這點骨氣還是有的?！?/br>
    “我寫封信回去，讓人送到父親手上?！?/br>
    婢女應了下來。

    “西南侯就在不遠處吧，你安排一下，我想見一見西南侯?！?/br>
    “見西南侯？”婢女一愣，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嗯，見一見西南侯，此一時彼一時，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毖χ箣勾瓜卵鄄€，摸了摸臉，“父親因為容貌看重二meimei，我總得提醒一下父親，薛家大小姐的名頭靠得不是容貌也不是生的早上一兩年，而是我這個人。我，薛止嫻，因為我是薛止嫻，才會有薛家大小姐如今的名頭?！?/br>
    嫡親的姐妹有時候卻比仇人還要防不勝防。

    婢女在一旁愣愣的模樣。

    “放心?！毖χ箣鼓樕系纳袂闇厝釈轨o，“我知道的，只是提醒一下父親罷了。我是懷國公府的人，自然會以大局為重?！背錾碓趹褔菦]有辦法選擇的。

    ……

    “好，好，好。就放在這里?！币粔K大石板坐落在衛府門前不遠處的地方。石板上的石粉被吹起，軟軟的毛刷蘸著水小心翼翼的擦去了石板上的石粉。

    八卦圖紋，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九字箴言刻在八卦圖紋的周圍，其下刻著符文的線條，所有這一切預示著這是一塊鎮宅石。

    “誰家的鎮宅石，怎么放到外頭來了？”

    “噓，這是衛家的?！眱膳系纳虘艨粗@石板指指點點的，有人眼尖，看到石板不遠處站著一個少女，正搖頭晃腦的瞇著眼睛看著石板。

    “那個就是衛家六丫頭，在欽天監當值呢，這是她點的風水家宅?！?/br>
    “長得好看還出息，如果出身再好一點啊，指不定也有什么名頭出來呢！”

    “是啊，人家六丫頭挺出息的?！?/br>
    “人家再差也是官身，你一個商戶就別亂想了?！?/br>
    “從未看到過鎮宅石放路上的，是不是搞錯了?！庇虚e著無聊的仆婦看著這邊指指點點。

    “應當不會吧，這又不是小事?！庇腥苏f道。

    “這難說，不過沒聽說這衛家六丫頭擅長看風水，倒是聽說楊公要去皇陵了，這幾日在城中四處逛著呢！”這等小道的消息，三教九流的人傳的最快。

    第177章 恨嫁

    “還有那個廖天師也在幫人看風水呢！”有嘴碎的婆子扔掉了手里的瓜子殼，捂唇笑的有幾分夸張。

    有婦人接過了話頭：“我跟誰有仇才讓那廖天師來幫忙看風水?！?/br>
    “噓，別說了，仔細人聽了去就麻煩了?！?/br>
    “我這不就在這里說說嘛！”說話的婦人轉著眼珠，看著不遠處站著的少女，嘆道，“衛家二房這幾個孩子長得是真真漂亮，小的有婚約了，但大的親事應當還沒有著落吧！”

    “你打什么主意??？衛二小姐長得跟仙女似的，怎么會嫁到你家來？”這話一出，便被人損了一頓。

    婦人也不在意：“我家怎么了？我家小子長得清清秀秀的，家里也有四五個鋪子呢，衛二小姐嫁過來不虧，衛家長房是官家不假，但二房也就這樣??！”

    “可人家六小姐大小也是個官??！”

    “從六品的監正嘛，可衛二小姐是六小姐的jiejie，又不是女兒，算不得官宦之后。再者說了，這二小姐要是嫁到我們家來，我們家對她保管比嫁那些官家要好的多?！?/br>
    “你這說的好似已經成了一般呢！”

    “噓，你別說出去啊，前不久，我問過衛家二房夫人李氏的口風了，瞧著有些意動呢，所以啊，這未來的事啊，說不準呢！”婦人有些得意，說不準吶，我家以后同衛家是親家呢！

    ……

    “母親，我的事你別管了?！毙l瑤玉起身，咬住了唇。

    李氏不解：“那宋嫂子家雖說不是官身，但當真家里條件頂頂好的，她還說了，你若是嫁過去，還會買上幾個丫鬟，決計不會讓你受苦受累的?！?/br>
    衛瑤玉低頭，不肯妥協。

    “二姐兒……”李氏還想說話。

    衛瑤玉又道：“娘，此事祖母會幫我做主的，您就不要cao心了?！?/br>
    “可是……”李氏明顯不大愿意，“宋嫂子家真的很好……”

    “宋嫂子嘴碎，在家一貫是個說一不二的，宋家的那個后生我也見過，什么都聽宋嫂子的，嫁過去我能得好？宋嫂子又不是祖母那般知禮的人，我不嫁?！毙l瑤玉撇過頭去。

    李氏愁了，拿眼睛時不時的瞟著衛瑤玉。

    “娘，您看著我作甚？”李氏的動作如此明顯，就算衛瑤玉不想注意也注意到了。

    李氏想了想，終究是開口了：“我也知曉，二姐兒你想高嫁，但咱們這人家，你真要高嫁，沒幾個好的?！?/br>
    “他死了個夫人的，或者說腿腳不好的，年紀大的，這樣的人總有吧，我不介意這些?！?/br>
    “歪瓜裂棗哪成？”李氏想了想，直搖頭，“你，誒，再耽誤下去就怕找不著好的了?！?/br>
    “娘，你就別管了?！毙l瑤玉跺了跺腳，轉身離去。

    李氏實在無法，轉身去了榮泰苑。老實說，對周老夫人，李氏是懼怕的，除了每日的請安之外，很少到榮泰苑來。但此事，怕還真是要央到老夫人這里來。

    ……

    進了榮泰苑，李氏還沒說話，周老夫人就開口了：“這是太學博士圖博士的夫人圖夫人的帖子，圖家后生生的清俊好看，也不曾聽聞收了什么婢子之流，又是好學，過幾日去城外寒山寺賞梅，老身會帶著二姐兒過去，你讓二姐兒莫要亂想?！?/br>
    李氏一下子松了口氣，煩了許久的事情，婆婆一出馬就解決了，是以她連忙應下啊，高高興興的拿著帖子退了出去。

    “這李氏……”周老夫人看的直搖頭，“人是不錯，就委實太上不了臺面了，她若是硬氣的起來，二姐兒如何會變成這個樣子，還需自己cao心自己的親事？若不是六姐兒同我說，我還蒙在鼓里呢！”

    紫鵑在一旁笑道：“先時二夫人還同宋嫂子商議過?！?/br>
    “宋嫂子怎么成？宋家那后生什么都聽宋嫂子的，這宋嫂子又是個眼皮子淺刻薄的，真嫁過去，二姐兒那性子，不脫了一層皮才怪?！敝芾戏蛉藝@道，“不過我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同遠啊，也就娶娶李氏吧！都沒什么城府，什么鍋配什么蓋，媳婦太厲害了，他若壓不住也不是什么好事?！?/br>
    “太學博士官級是低了些，卻又不至于太低，這樣的人家嫁過去，二姐兒也不會說什么，總自己貼上去，沒得讓二姐兒攤上個恨嫁的名頭?！敝芾戏蛉烁锌?，“對了，寒山寺梅花開了，讓六姐兒也一同去吧，瞧著她也是個貪玩的，今年還不曾出過城呢！”

    紫鵑在一旁替周老夫人端了一碗銀耳羹：“奴婢瞧著六小姐雖是貪玩了點，可是頂頂聰明的，長安城里誰家的女孩兒有六小姐聰明？”

    “就你嘴甜?！敝芾戏蛉丝戳怂谎?，雖是責罵，臉上卻笑意不減，“也不知道六姐兒喜歡什么樣子的后生?！?/br>
    “六小姐是個明白人，不用老夫人cao心的?！弊嚣N在一旁道，“奴婢瞧著六小姐當真是頂頂像了老夫人年輕的時候?！?/br>
    “得了吧！”周老夫人笑著直搖頭，“六姐兒確實不像同遠跟李氏養的出來的孩子，說像我的話，我年輕時候可沒有這丫頭這么聰明?！?/br>
    “一代比一代強也是好事??！”紫鵑笑道。

    “我瞧著六姐兒有點像同知，膽子夠大?！敝芾戏蛉诵σ饕鞯?，“誒，對了，衣服有送到長房了沒？”

    “送過去了，守著的人還拆開來檢查了一番才送進去的?！弊嚣N說道，“隔著門，奴婢還看了大小姐，她說他們在里面很好，叫我們放心呢！”

    “那就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把人放出來?！敝芾戏蛉烁锌艘宦?，“算了算了，能活著就是好，老婆子我也不乞求這么多了。對了，寧哥兒呢，最近在作甚？”

    “老夫人，有六小姐在，您不用擔心的，二公子旁人的話不聽，六小姐的話還是聽得，奴婢瞧著也是個有出息的?！弊嚣N說道。

    “得了吧，君寧那小子能有多大出息我還不知道嗎？不闖禍就已經極好了，六姐兒在家么？這天冷的，中午把六姐兒叫來，讓她陪我打邊爐吧！”衛老夫人說道。

    紫鵑卻愣了一愣：“六小姐方才出門了，帶著二公子一起。還叫奴婢準備了十條rou脯，幾壺酒呢！”

    “rou脯和酒？”衛老夫人驚訝了片刻，“這是束脩？六姐兒要帶君寧作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