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祝照搖頭:“不了,你吃得清淡,我用不慣?!?/br> 明云見愣怔了瞬,隨后笑意淡淡:“這是一句實話,算是你對本王的坦白,好過強迫自己將就,很好?!?/br> 祝照原以為她的話能稍稍起到拒絕作用,卻沒想到換來了明云見如此體諒,她越發覺得對方怪異,就像是一夜宿醉睡醒之后,面前的人變了一個。 祝照抿嘴,留下一句作別的話便匆匆離開明云見的書房,她怕自己再繼續和對方待下去,心中的古怪與不適會加重。 她向來知道明云見是個待人溫柔的人,他也很少有怒氣,為人細心,懂得體貼,可也不至于像現在這般。就像祝照做的對的是對的,錯的也是對的,一切言行,他全盤接受,將自己放在了一個低于祝照的位置上。 回月棠院的路上,祝照腦子里突然想起了一個詞:百依百順。 想起這詞后,她頓時抖了抖肩膀,將腦海中凌亂的思緒揮去,不再去想明云見行為背后的目的究竟是否單純。 就在三月,關于黑火失竊案居然被大理寺查出了些許著落。 祝照一直待在府中沒有外出,明云見也從不與她說朝堂上的事,故而關于朝中些許消息,還是在三月底,將要清明時,慕容寬約著祝照外出吃飯她才聽說的。 三月天暖,祝照的身體也好了許多,一個月沒有發過熱,也未感染風寒,與慕容寬碰面那日,正是艷陽高照。 慕容寬約祝照在龍馬巷外的一個茶館兒里碰面,那茶館兒也做飯菜,但是飯菜味道一般,糕點卻做得極好,比起京都一些專門做糕點的糕點坊里味道都要好上許多。 祝照從小就喜歡吃甜,糕點一類是她的最愛。她帶著小松到了茶館兒時,慕容寬已在那等了好一會兒,桌上擺著五顏六色各類茶點糕點,一塊未動,就等著祝照享用。 “阿瑾哥?!弊U臻_口,慕容寬朝外看去的視線才收回,見祝照時他笑了笑,道:“你清瘦了許多?!?/br> 那是祝照年前跑去景州途中吃了苦,回來又病了一個月,才顯得清瘦。 祝照坐下,與慕容寬聊了些事,全程沒有隱瞞小松的意思,而且雅間的紗幔簾子也一直都是開著的。 慕容寬與祝照聊了些這十年里京都的改變,這回他們碰面的氣氛倒是比上次在棲山上要好了許多,閑談之后,便聊到了當年祝家之事后朝局的變化。 提起朝堂,難免提到近來朝中發生的一些大事。 嚴光死后,黑火失竊案又查了幾個月,于三月終于查到源頭,問題依舊出在了兵部,但抽絲剝繭之下,上次被拉到大理寺調查的新任兵部侍郎被判刑,賢親王也受到了牽連。 因為這次與黑火失竊案有關的新任兵部侍郎是賢親王舉薦,在黑火失竊前后,也與賢親王關系密切。其實朝中眾人都知道,那人就是賢親王放在兵部的親信,聯系之前萬金坊爆炸案,賢親王有無參與其中也備受關注。 小皇帝七日前在嶸親王的建議下,關賢親王禁閉王府不得外出,何時兵部事了且調查出與他無關,何時才能解了禁閉。 朝中大多官員都與嶸親王有關,此事既然查到了賢親王的頭上,加上嶸親王刻意壓制,兩人之間從暗斗變成了明爭,即便是賢親王麾下的幾名官員替賢親王求情脫罪也無用。 兵部尚書被貶,兵部侍郎短時日內更換兩任,只剩下田偉一個在兵部待的時間較長,且無過錯,照理來說這兵部尚書的位置就該田偉來做的。 尚書之缺不可少,朝中好些官員推舉田偉為新任兵部尚書,小皇帝在堂上為難,他甚至問了明云見的意見,明云見向來不得罪人,只說:“田偉實能任位?!?/br> 明云見最近與賢親王走得較為密切,卻沒想到居然會推田偉為新任兵部尚書。 本來田偉兵部尚書的位置已經是水到渠成,卻沒想到嶸親王反而與眾人唱起了反調,田偉到嘴的兵部尚書位置,就因為嶸親王開口不同意,連帶著嶸親王麾下官員附和,被生生阻斷。 田偉雖在侍郎位置上坐久,但因為兵部尚書與兵部侍郎頻頻出錯,現下眾人沒能調查出田偉的問題,可不代表他完全無辜,嶸親王的意思是兵部全員都有問題,干脆來個大洗底。 最終兵部尚書的位置由兵部另一人選任職,兵部侍郎的位置也從下調上,新任兵部尚書在朝中與嶸親王下的官員有些來往,也成了小皇帝登基以來第一個連跳多級任職尚書之位的官員。 慕容寬現在家中雖然沒有在朝為官的,但與慕容侯爺關系好的官員還大有人在,那些老臣時不時給慕容家透露一些朝中消息,故而慕容寬才能拿這些話當口頭閑談說與祝照聽。 祝照聽著這些似乎與她無關的消息,表現得不怎有興趣,倒是桌上的糕點比較吸引她,偶爾吃到特別喜歡的,還會特地留一些,打算等會兒帶回去。 慕容寬道:“也不知嶸親王怎么想的,田偉與周漣交好,周漣又娶了蘇雨媚,蘇雨媚是蘇昇之女。滿京都知蘇雨媚是蘇昇為了討好嶸親王送到周漣身邊為郡王妃的,他們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田偉當兵部尚書,對他而言只好不壞?!?/br> 祝照拿起了一塊透明如玉的糕點,捏在手里還是軟軟的,一口咬下,滿嘴軟糯,還有些甜瓜的清香味兒。 她道:“因為文王推舉了田偉?!?/br> 慕容寬不解:“嗯?這與文王有何關系?文王在朝中并無多少話語權的?!?/br> 祝照怔了怔,只是輕輕笑著說:“可能是嶸親王生性多疑,只要是他人舉薦之人,他都不敢重用,倒不如用個尚未站明立場的,誰也不占便宜?!?/br> 慕容寬聳了聳肩,覺得恐怕也是這個原因,撇嘴嘖了聲。 祝照吃完糕點,端起茶杯淺淺飲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對面的街道屋頂上。碧天白云下青瓦頂上飄過了一只紙鳶,尚有孩童的笑鬧聲傳來。 祝照端著杯子的手微微收緊,以她對明云見的了解,明云見不會猜不到嶸親王之意。 周漣表面上看過去似乎與嶸親王站在同一陣線,但實際上二人在十年內少有政見接觸,光是這一點,嶸親王就不敢輕易用田偉。 還有一點,周漣雖是郡王,但手握重兵權,田偉與他是好友,本就在兵部任職侍郎,有一定兵部資需使用權和兵隊調遣訓練權。若再讓田偉當上了兵部尚書,從此兵部掌管諸多兵馬,加上周漣那一塊,嶸親王就更難控制二人。 嶸親王在朝中雖有諸多朝臣擁護,但兵權拿得并不多,周漣是他十年前就忌憚的人,才會讓蘇雨媚成為郡王妃以此掣肘對方,他不會坐等周漣周邊勢力擴大。 明云見是知曉了嶸親王的心思,才會在朝中應和推舉田偉,他料定了嶸親王不會同意,才敢如此開口。 一來是給田偉面子,將來好讓對方還,二來也是推著田偉與嶸親王對立,畢竟賢親王與嶸親王的對峙中,賢親王輸了一局,總得有人接班。 作者有話要說: 看春晚更新遲了抱歉,另外大家注意身體,少去人多的地方,待在家里看電視和小說吧,記得戴口罩,新年快樂,祝大家安康順遂! 第56章 砍樹 祝照與慕容寬在茶樓內待了些許時刻便要分開了, 慕容寬雖說是京都里有名的紈绔子, 瞧著像是整日無事可做的樣子,其實慕容家還有些產業放在他手里管著, 每日能玩兒的時間有限。 慕容寬將祝照送出茶樓,隨著她一同到了馬車旁, 待到祝照上了馬車后, 慕容寬才打破了片刻沉默。 他望著祝照掛著淺笑的臉, 道了句:“長寧打算何時與文王要個孩子?” 祝照本掀開車窗簾打算與他揮手作別的, 乍然聽見慕容寬如此說,臉頰瞬時緋紅, 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阿瑾哥你……”她與明云見何時要個孩子?且不說她現在與明云見的關系頗為尷尬,就是他們倆如膠似漆,這生孩子的事兒……也不能隨口說有就有啊。 慕容寬嘖了聲, 似乎也察覺了自己不當開這個口, 但還是沒忍住道:“你既然嫁到文王府了,便早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吧, 文王殿下今年都二十七了,不可能不要子嗣?!?/br> 慕容寬頓了頓,被祝照一雙純澈的眼看得有些慚愧:“你若不與他生, 他說不定就與旁人生了,我聽煙花柳巷里的女子說……說是文王近來去得比較頻繁, 你、你自己看著辦?!?/br> 祝照輕輕啊了聲,臉上的紅暈褪去,心想原來如此。 慕容寬是煙花柳巷中的??? 在里頭認識的人恐怕也不少,那地方魚目混雜,青樓女子怕是知曉這京都秘密最多的一批人群,看見素來潔身自好的明云見去那處,難免掛在嘴上與別人說。 “多謝阿瑾哥提醒?!弊U找膊恢啬饺輰捠裁?,她與明云見之間,恐味甜怕旁人都看不清,也就只能這般回了。 慕容寬以為祝照聽進去了,干咳了兩聲,道:“你需知,他們皇親國戚本就與一般家庭不同,若文王當真在青樓里相中了哪個,納回去便有你好受的了,那什么……母憑子貴,你懂的吧?” 祝照眨了眨眼,甚至有些尷尬了,慕容寬摸了摸鼻子,也就說到這兒,不再給祝照添堵。他揮了揮手,往后退了兩步道:“你回去吧?!?/br> 祝照慢慢放下車窗簾,垂著眼眸慢慢捂著心口的位置,明云見近來……常去煙花柳巷之地?難怪他這一個月在文王府的時間不多,祝照都沒怎么碰見過他了。 祝照還以為,是小皇帝生辰之后,她沒有應答明云見的示好故而兩人之間才生分了些,現下看來,是他心中另有喜愛之人。 回到文王府,祝照照常吃飯看賬本,看上去與平日里沒什么不同,但眉頭總是淡淡地皺著,偶爾一發呆就是一個時辰,也不知是在糾結什么。 小松就在月棠院的閣樓房頂上看著,他瞧見祝照看賬本時一頁比平日里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才翻過,批注的紙上涂了兩處,那兩處分別寫著的是‘皇叔’與‘明云見’。 祝照只是習慣了將自己的情緒內斂,畢竟以前哭時沒人哄著,氣時沒人安撫,難過也不曾得到過慰藉,她不是表面上看過去的那樣不在意。 明云見近來的確比較忙,也去了青樓幾回。 他討厭一切味道過重的東西,飯菜不能太咸,熏香不能太濃,脂粉不能太厚,而這三點,青樓里占遍了。 賢親王是個貪圖美色之人,眾所周知,只是明云見沒想到就連依靠在賢親王之下的工部尚書居然也是個色令智昏之人,他們是一丘之貉,難怪能走到一起去。 賢親王被關禁閉,在其之下的官員都覺得他過于魯莽了,畢竟與嶸親王對抗現下還不是時候,更何況賢親王也未與贊親王達成共識,以至于到后來贊親王都不敢在朝上出言保他。 賢親王有膽子與嶸親王斗,明云見在其中沒少起作用,前期賢親王壓制嶸親王的兵部太過容易,讓他差點兒忘了,這十年來按兵不動的嶸親王不是只睡著了的貓,而是假裝沉眠的老虎。 賢親王被困賢親王府后,派人分別去過贊親王府與文王府,不過贊親王府那邊沒有回復,明云見倒是特地于晚間見了賢親王一面。 賢親王被關禁閉,賢親王妃在府中哭哭啼啼,賢親王聽得生厭,便帶明云見去了自己先前一名小妾的院落里。 那小妾因故過世,院落空蕩蕩的,聽賢親王自己說,他是喜歡那名小妾,那小妾是他從青樓里帶回來的,故而小妾過世后,賢親王才會頻頻出入青樓。賢親王說這話,也不知是不是為了讓自己看似深情,好打動明云見,畢竟明云見就是個深情且懼內的人。 不過明云見將他借酒說的那些不重要的話,全都當成耳旁風,一概沒聽進去。 他有耐心地聽賢親王寒暄,最終一句話打破了這虛情假意的氛圍。 明云見道:“我來賢親王府聽六哥說這些,不是因為我能幫助六哥,而是舉朝望去,現如今無一人敢站在六哥身邊。我不過是個閑散之人,嶸親王不將我放在眼里,我也不屑卷入你們的斗爭中,日后我若得空,會將朝中消息告訴給六哥聽,權當是顧念了兄弟情義?!?/br> “你當我朝中無人探聽消息?”賢親王皺眉,他瞥向明云見:“以前父皇總說你是我們兄弟幾個之中最有頭腦的,但我卻在你身上瞧不出半分野心來,明云見,你到底有何意圖?” “我的意圖眾所周知?!泵髟埔姺畔露酥豢跊]喝的酒道:“我只想要好好地活著?!?/br> 賢親王聽他這般說,頓時xiele氣,他還以為難得有人入他王府,是為了幫他一同對抗嶸親王的,只是沒想到招來了明云見這個窩囊廢,但有好過無。 一番話后,明云見便離開了賢親王府。 那夜明云見入過賢親王府之事,賢親王妃回娘家時與家里人說過了,賢親王妃娘家那邊與工部親厚,故而工部才會擁護賢親王,成為其勢力之一。 工部問話賢親王妃可知明云見與賢親王說過什么,賢親王妃只道不知,隨后工部與光祿寺都有人朝賢親王府去過一趟,但未來得及進門,此事就被小皇帝知曉了。 小皇帝為此勃然大怒,加上嶸親王本就欲見賢親王倒臺,故意添油加醋,說是賢親王怕是當真涉事黑火失竊案,否則不會在禁閉期間聯系朝中部分官員為其走動上下。 三月中旬,賢親王府前多了一排金門軍,此事也成了賢親王府有史以來最大的恥辱。 賢親王徹底被關在家中后,明云見才能安心與工部的人走動。 工部尚書與賢親王妃家中關系密切交好,現下賢親王尚未真正遇險,故而工部這一角明云見是撬不動的,只能憑己之力封鎖賢親王府對外的消息,再好借著賢親王之名行事。 明云見來見工部尚書,特地選了以往賢親王叫來作陪擅彈琵琶的女子來撫琴,那女子見過明云見一回,且知曉明云見與賢親王不止一次在青樓會面,自然將賢親王與明云見視為一派。 反而因為這名女子,叫工部尚書對明云見稍稍放松了警惕。 金門軍看住賢親王府,另賢親王如今的局勢變得尤為被動,哪怕黑火失竊一案查不出與賢親王有關,嶸親王恐怕也不會輕易放過賢親王。 工部先前與明云見一同治水,知曉明云見是個有為之人,不過與明云見一同去雁州的是工部侍郎,并非工部尚書。 明云見與工部幾人警告,說嶸親王既然失了兵部,又困住了賢親王,下一步必然會將手伸到工部來。 實則這話就算明云見不說,工部眾人也都知曉,故而為此,明云見多次約見工部尚書,想要借由這個理由,了解賢親王在工部的關系網,也想探出賢親王于工部究竟有多少人。 只是工部侍郎為人倒算老實本分,工部尚書卻是個滑頭,明云見在第五次與工部尚書于青樓會面之后,終于失了耐心。 從青樓出來,明云見一路步行回了王府,眉心總是皺著,叫跟在他身后的夜旗軍都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隨明云見許多年,知曉明云見是個不怎生氣的人,但這回,他是當真生氣了。 在青樓外藏于人群中的夜旗軍莫名得了明云見一瞪,嚇得后退許多步,又悄悄地問了隨著明云見一同入青樓內的夜旗軍他生氣的緣由。 夜旗軍低聲回道:“工部尚書未將賢親王在工部埋下的人員說出,騙了王爺五次花酒錢,王爺怎能不氣?!?/br> “這工部尚書究竟是何用意?” “他想死?!币恢背聊嗣髟埔娡蝗婚_口,這三個字頓時叫幾名夜旗軍紛紛噤聲,甚至有些不敢朝他看去了。 工部尚書當然不想死,無非是這五次花酒喝下來,明云見心中不痛快,想著干脆讓他死了算了。 有些人用些伎倆能策反,有些人雖木訥但有也可利用,如工部尚書這種油米不進還滑頭的人,一刀殺了反而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