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明云見又道:“記得每隔三日給本王寫一封信,不是讓你報備日常,而是看你有無乖巧練字?!?/br> 祝照又是點頭,最后聽見明云見輕聲開口:“本王不在京都,你也少出府門,若遇了麻煩,便躲在府里等本王回來?!?/br> 祝照抿著嘴,聽明云見一連叮囑了許多,愣怔著仿佛傻了一般。 明云見問她:“你有無什么要與本王說的?” 祝照張嘴,口里熱氣都跑光了,才說了句:“王爺路上小心?!?/br> “不解風情?!泵髟埔娏袅诉@四個字,搖著頭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走時,揚起了一陣風,風吹過樹梢,將冬季最后幾片掛在枝丫上的枯葉給刮了下來,這風迷了祝照的眼,她低頭抬手揉了揉眼角,眼眶泛紅。 “娘娘,別難過了,王爺也說了,快則年前能歸來,您把身體養好了,王爺就回來了?!碧抑ヒ娮U杖嘌劬?,以為她舍不得明云見要哭,忙開口寬慰她。 祝照嗯了一聲,心中的確有些說不出的不舍滋味來,畢竟她入了文王府后,便沒離開過明云見的身邊。雖說二人平日里未必能常常坐在一處說話,但明云見在王府里,祝照有安全感,他一走,偌大王府突然就顯得空蕩蕩的了。 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祝照轉身回府,心想桃芝說得對,還是好好養病,等病好了,或可書信一封讓人送去慕容府,約著阿瑾哥出來敘舊。 明云見靠在馬車內,單手撐著額頭回想起方才在府門前的一幕,祝照都知道出門來送了,卻不知道說兩句好聽的。 路上小心……古謙說得都比她說得多。 駕馬車的夜旗軍回頭看了一眼,掀開車簾對明云見道:“王爺,您走時,屬下好似見王妃哭了,王妃必是舍不得您?!?/br> 明云見聽祝照哭了,挑眉掀開車簾回頭看去,只是馬車已經走出了文王府前,門前的石獅子都瞧不見了,更別說瞧見祝照的眼淚。 不過聽見這話,他心情倒是好了許多。 小丫頭冷淡是冷淡了些,總歸對他也是有些不舍情感的,只是礙于眾人都在,好面子才沒當場落淚吧。 明云見離了京都,祝照果然聽話沒離開王府。 府里大夫配的藥再苦她都按時喝完了,唯一多吹了會兒風的那日,便是蘭景閣修葺好了,她讓眾人小心著把蘭花搬回蘭景閣的時候。 冬至時分,祝照的病徹底好了,明子秋知曉她一個人在文王府無趣,從靜太后那處得了批準出宮,特地朝文王府這邊趕來。 祝照知曉明子秋要來,讓廚房備些好的菜色,好招待三公主大駕。 明子秋出宮倒是輕便,一身富貴人家的小姐裝扮,頭上左右戴著兩朵珍珠花,耳上掛著兩粒黃寶石,一身丁香色的長裙挎著上回她洗塵宴上,祝照送的褡褳,就這么蹦蹦跳跳地入了文王府。 祝照聽了明云見的話,身體好些了之后,便每隔三日給對方去一封信,信里沒有其他內容,都是她這些天練的字,一天練的抽一張,然后讓人送去雁州湖安城。 明子秋到時,祝照就在明云見的書房內練字。 “皇嬸!”人未至先聞聲。 祝照放下手中的筆,笑著抬頭看去,見明子秋幾乎是跑進書房內的,她連忙起身去迎,嘴里說著:“這里沒有別人,三公主便如以往那般叫我長寧好了?!?/br> “那可不行,若被皇叔知曉,他肯定得罵我?!泵髯忧镎f著,眼睛朝外正在打掃的府丁瞥了一眼。 這府里,哪個下人不是文王的眼。 祝照輕聲笑了笑,瞧她今天裝扮得好看,于是拉著明子秋的手讓她轉了兩圈,嘴里說了夸獎的話,惹得明子秋笑彎了眼。 除了明子秋,跟出來的還有金門軍中二等侍衛涂楠。 涂楠是皇城金門軍,年幼時常跟著他爹一起入宮,他爹就是皇城金門軍中的一等侍衛,專門護著先帝的安全。后來先帝駕崩,明子豫登基,涂楠的爹就守著明子豫,涂楠十歲當了皇城金門軍,彼時就在明子秋的宮門前守著的。 祝照、明子秋與涂楠,也算是青梅竹馬長大的了。 祝照說她在府中布了宴,明子秋道:“皇嬸換身衣服,隨我一同出門吧,我難得出宮,就是想吃宮外的玩意兒,母后只準了我四個時辰,過了時辰就要回去的?!?/br> 明子秋又伸手指了指跟在自己后頭的涂楠道:“他就是根木頭!到了時辰,就算我不愿意,他也會拉我回宮?!?/br> 祝照朝涂楠看了一眼,被明子秋稱為木頭的涂楠,假裝什么也沒聽見。 明子秋膽子大,說要帶祝照出王府,文王府中的人也沒人敢攔。祝照這些天都窩在王府內的確沒出去過,明子秋難得過來,她也想與明子秋出去玩耍,于是便任由明子秋抓著自己的手,兩人一同朝街上走。 明云見離京時,將小松丟了下來,祝照被明子秋拉出王府時正是飯點,小松蹲在廚房里偷吃了兩塊玉子糕,嘴角的糕點屑還未擦干凈,就聽府丁跑來說祝照離府了。 祝照十年沒回京都,明子秋與涂楠二人也在外待了好幾年,京都大容未改,但好些店鋪都改頭換面了。 二人順著街市轉了幾圈,買了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兒,涂楠跟在后頭提著物件,等她們二人餓了,才說要找個地方用午飯。 街上酒樓也多,二人正左右看著決策去誰家,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驚呼聲,不知人群中誰人喊道:“快閃開!馬匹失控了!” 這聲喊得遲,祝照與明子秋聽見時,已經能瞧見一個騎在馬上身穿官服的男子扯不住韁繩,搖搖晃晃朝這邊沖過來。 涂楠當下丟了手中玩意兒,抱著明子秋閃去一邊,他要再回頭救祝照已是來不及。 祝照朝邊上跑了兩步,腳下踉蹌將要摔在地上,她不敢回頭,直直地朝地面撲了過去。橫沖直撞過來的馬被人一腳踹在了頭上,只聽見一聲馬嘶與男子的尖叫,失控的黑馬倒地抽搐,而坐在馬上的男子也摔在了一旁。 祝照趴在地上,雙手手掌磨破了皮,那馬匹距離她只有五、六步之遠,不過祝照跑得快,若那馬不改方向,也撞不到她身上來。 “長寧!”明子秋推開了涂楠,雙手在他胳膊與肩上打著:“你干嘛丟下長寧!我跑得了!” 涂楠由明子秋打著,怔怔地看著朝祝照走去的男人,便是他方才一腳飛踢黑馬,才叫馬匹停下。 祝照抬眸看向明子秋,問了句:“你沒事吧?”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密集,將祝照與明子秋之間隔開了一道人墻。 祝照低頭看了一眼磨破的手心,幾道細小的傷口里還有沙石,血漬一點點溢出,她正要找手帕擦拭,便見眼前遞過來一張方帕。 青灰色的手帕上,繡了個‘周’字。 祝照抬頭,站在她跟前遞過手帕的,是封易郡王周漣。 祝照悄悄攥著手,也未讓人扶,站起來后對周漣頷首道了句謝。 若非是他方才踢倒了馬,祝照也未必能安全。 周漣垂眸,瞥了一眼自己遞出的手帕,右手懸在半空片刻還是收回,對祝照頷首道:“文王妃?!?/br> 明子秋撥開人群,走到祝照跟前,拉著她的手細細看著,瞧她手心都破了,哎呀一聲:“都怪我,若我不拉你出來就是了?!?/br> 祝照搖頭道:“沒關系,只是一些小傷?!?/br> 不過這傷正好在手心,恐怕養好之前不能寫字了,那她還要不要隔三天給明云見送一封信? 明子秋對周漣道:“方才多虧封易郡王,否則那馬匹撞上來,我皇嬸就危險了?!?/br> 周漣目光在二人之間掃過,臉色淡淡道:“舉手之勞?!?/br> “嚴大人!”人群后方,緊追過來的大理寺眾人將從馬上摔下的男人扶著,只是男人受傷過重,實在起不來身。 周漣回頭看了一眼,明子秋好奇看去,周漣開口:“這處不安寧,慕華公主與文王妃還是早些回去吧?!?/br> 明子秋點頭:“也是,皇嬸你手上這傷得回去擦藥,還在流血,我瞧著嚴重呢!” 祝照的目光剛好從周漣身后的幾人收回,她對明子秋笑了笑,也覺得自己出門就遇事,太不安全了,還是回王府好些。 祝照回去的路上,遇上追出要尋她的小松。 小松瞧見祝照的手心摔破了,滿臉都是自責,比劃了會兒祝照也沒看懂,明子秋在旁邊告狀說似乎是某個朝中官員在街市上騎馬失控,險些撞上了祝照。 小松聞言,擼起袖子就要朝街市上跑,那樣子便是騎馬的官員若沒走,必是要被他打一頓的。他也不怕,大不了打完了躲文王府里,若惹麻煩了便等明云見回來處理。 祝照見小松要走,忙拉住他道:“嚴大人已經摔成重傷,昏迷不醒,封易郡王留下處理,你還是別去添麻煩了?!?/br> 小松一怔,聽到嚴大人三個字,倒是冷靜了些。 明子秋嘖了一聲,道:“我瞧那封易郡王長得也算人模人樣的,蘇雨媚嫁給他不吃虧,不過說起來,蘇雨媚好似不在京都,去了雁州?!?/br> 祝照足下一頓,明子秋自顧自道:“蘇家祖上是雁州人,雁州雨水泛濫,他們家的祖廟受損,蘇雨媚是跟著蘇大人回去祭祖的。他們走時,與皇叔離京前后腳,說不定路上還得遇上?!?/br> 第40章 往事 回到文王府, 祝照與明子秋還沒用飯, 檀芯與桃芝在月棠院的廳內布置了飯菜,小松又去拉府里大夫過來, 大夫入門時氣都來不及喘。 祝照的雙手一直縮在袖子里,大夫提著藥箱半蹲在她跟前要瞧她手上的傷時, 祝照才慢慢將手松開。 其實血已經沒怎么流了, 這么冷的天, 剛流出來的血都能給凍上。 傷口未愈合, 但沙石與血融在了一起,還得一點點將血痂挑開, 沖洗傷口里的沙石才行。 大夫給祝照清理傷口時,明子秋與她說話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嘴里談的, 都是方才在路上所說的話題, 與蘇雨媚有關。 蘇雨媚離京這事兒祝照不知道,不過明云見要去雁州的事兒, 恐怕府里的檀芯已經與蘇雨媚打過招呼了。 當年蘇雨媚與明云見因為一則圣旨分開,明子秋挺為明云見可惜的,在她們都還年幼的時候, 明子秋見過蘇雨媚幾次。彼時蘇雨媚也不大,又得了個京都才女之稱, 有些傲氣,與旁人愛答不理的,卻喜歡與小孩兒逗著玩兒, 明子秋覺得她不端著,與她也親近些。 關于蘇雨媚與明云見的過去,明子秋參與了些,祝照不曾親眼見過。 明子秋道:“我聽人說,蘇雨媚與皇叔初次見面時是在京都城外的碧水湖旁九鳳亭,那地方每年都有個文人節,望著湖中十里蓮花,映著湖岸細柳如煙吟詩作對。蘇雨媚那年十四,扮作小公子模樣混入其中作了幾首詩,沒想到她的幾首詩引得出游的先帝爺看重,后來打聽了一番?!?/br> 那年的明云見也是十四,跟在先帝明天子身后一同離京,聽說京都城外有個文人節才特地去看。明天子也想見見京都的文人節中,能否找到幾個文采斐然,日后有入朝為官潛質的人。 蘇雨媚混入男子之中,是瞞著家里人跑出來的。她從小飽讀詩書,性子活潑又膽大,在碧水湖九鳳亭一鳴驚人之后給眾人留下神秘。 明天子讓明云見調查一番那小公子是誰家的人,明云見幾乎不費力就找到了蘇雨媚。他當時只知曉蘇雨媚是蘇家的小公子,也欣賞對方的文采,有意結實交個朋友,便沒有立刻道破明天子有招她為官的想法。 蘇雨媚知曉明云見是文王,兩人年齡相當,加上明云見也通些書墨,二人倒是一見如故,時時出門采風,偶爾作畫提詩。 蘇雨媚年輕氣盛時,心量便不高,她放在九鳳亭內的詩被一游人貶了兩句,她便要捉那游人回來問話對峙,也正因為這一次對峙鬧得有些大,蘇雨媚偷偷出門胡鬧的事兒被蘇家人知曉。 明云見當時只知道蘇雨媚被捉回蘇家了,心里念著這個小兄弟,特地去蘇家拜訪,問了蘇家小公子的事兒。 結果蘇家人告訴他,蘇家沒有小公子,只有大公子與小姐。 明云見怔了怔,道:“便是蘇雨,他說他是蘇家的小公子?!?/br> 蘇大人那時還是禮部侍郎,聽明云見這般說,才無奈地笑著開口道:“文王殿下怕是被小女騙了,您口中的蘇雨,是小女雅兒,本名蘇雨媚,她前段時日女扮男裝胡鬧,讓文王殿下見笑了?!?/br> 如此,明云見才知九鳳亭內文采高的小公子原來是蘇家的小姐蘇雨媚。 雖知蘇雨媚是女兒身份,二人應當避嫌才是,明云見卻始終有些放不下蘇家那邊,故而在蘇雨媚被罰禁足結束之后,出了蘇府第一時間找上明云見那刻,明云見便答應了與她碰面。 蘇雨媚不知明云見得知自己是女兒身,還是一副少年裝扮,說要當明云見的一生摯友。 明云見瞧著蘇雨媚說話時眉飛色舞,甚是大方,心念一動,起了情愫。 明云見與蘇雨媚接觸時,從未戳破過她女子身份,只是二人總是互贈字畫。明云見喜歡一人不愛表露,心中向往的親近都寫在了詩詞之中,蘇雨媚未曾回應過,他便當對方不知情。 就在蘇雨媚十五歲那年,明天子突然找上明云見,與他說了一件事。禮部侍郎蘇昇的小女兒蘇雨媚芳齡十五,從小便與封易郡王交好,雙方家長也樂見其好,故而明天子要指婚,問他意見如何。 明云見的確驚了,卻也知道蘇家一直都是嶸親王的手下,而封易郡王手握重兵權,嶸親王若想得到封易郡王的支持,必要犧牲一項,其余不成,便從封易郡王的枕邊人入手。 明天子知曉明云見與蘇雨媚平日往來得多,只給他幾日時間好好考慮,如若他想娶蘇雨媚,明天子就不指婚,但從另一方來說,明云見也就不能于這朝中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