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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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上無聲的硝煙燃起來。齊王老了,身手不如從前,滿鬢白發,再怎么老當益壯,舞起劍來,難免有失手的時候。齊王舞劍的時候,劍不小心甩了出去。 劍不偏不倚,剛好甩到了魯王面前,魯王嚇得手一哆嗦,回過神立馬跳腳:“姜聰!你什么意思!” 齊王姓姜,大名聰。幾十年來沒被人喊過大名,猛不丁被一個小自己一輪的魯王氣呼呼吼了,齊王心中冒出無名火,縱然他有錯在先,此刻他也沒有半點愧疚,大聲吼回去:“寡人又不是故意的,你怕什么!” 魯王狠狠瞪他幾眼,抽出一把長矛,從案座后走出來,說要耍矛。 姬重軻看看魯皇后,魯皇后臉都漲紅,低下腦袋不說話。 姬重軻親切地準了魯王的要求,并為他加油助威。 魯王借擺弄長矛之際,不停在齊王面前戳來戳去。齊國的臣子們驚呼聲陣陣,狼狽不堪地擋在齊王面前,試圖以身為齊王擋下魯王的長矛。 齊臣們大驚小怪,齊王不動如山。魯王舞過長矛之后,齊王出言嘲弄:“就這?” 眼看就要打起來,最近正與魯國活絡關系的魏王及時站出來:“魯王長矛之術,令人嘆服,寡人也來湊湊熱鬧?!?/br> 魏王不擅舞刀弄槍,但是他擅長作詩吟賦。 魏王吟唱了自己的新賦,漫長的一首賦,聽得眾人昏昏欲睡。 等魏王吟完新賦,魯王和齊王已經各回各案,兩人皆是哈欠連連。魏王微微一笑,甩袖坐回去。 場上這么一鬧,歡慶的氣氛不再。 照計劃,殷人的國舞之后,乃是季衡的鼓舞。季衡本人很是期待,因為他愛跳舞。這一點,姬重軻知道,但姬稷不知道。 季衡時常在家中起舞,他也曾對著姬重軻跳過舞,他固執地認為,當年之所以能收獲姬重軻的重用,除了他過人的才智外,還有就是他動人的舞姿征服了君王的心。 殷人不擅歌舞,季衡從小生得矮胖,所以他就愛琢磨身邊人不擅長的東西。 季衡光明正大坑了姬稷一回,他滿懷歡喜地等著上場炫舞,然后看他一直想看的《綠袖》。 他看到太子身后的趙姬了。她很難不讓人注意。 如此美人,舞起《綠袖》來,不知是何風采? 季衡等著跳舞等了半個時辰,這其間樂呵呵看著國君們的鬧劇,在心中算計了十幾遍,要推波助瀾還是靜觀其變?要是真打起來,殷王室是否能從中獲利?若是獲利,如何獲利? 季衡算計之時,收到姬稷派人傳來的話。 季大夫何時作舞? 季衡捋捋胡子,吃了口果子,沒再接著往下想。算了,國宴為重。 魏王吟賦過后,季衡生怕楚王也要舞個劍,他迫不及待跳出來,他要將事情扭回正軌! 在場的人大多認識季衡,季衡的名號,在諸侯國間傳得響當當。他說要作舞,眾人興致盎然。 “樂起——”季衡長聲喚道。 樂聲大作,季衡跳上大鼓,矮胖的身影靈活自如,雙腳踢踏鼓面。 眾人不由打起拍子。 季衡一舞畢,集宴再次熱鬧起來。 但是這份喧囂并未持續太久,因為他們看到又有人從座案后曼步而走。這一次,走出來的不是國君,不是重臣,而是一位女子。 他們已經瞧見過她一次,她跟隨帝太子而來,坐于帝太子身后。即便是方才場上國君們鬧得熱火朝天,亦有人不看熱鬧,悄悄偷看她。 禮官大聲道:“云澤臺趙姬獻舞《綠袖》?!?/br> 鬧哄哄的場面頓時消停下來,沒有帝太子的遮擋,他們終于可以再次看清這位趙姬絕色的面龐。 安靜得不像話的大宴之上,趙姬揮動長袖,跳起了舞。 沒有樂聲,沒有歌聲,明明沒有任何伴樂,可是趙姬一舞動,卻猶如恢弘的大雅之樂在空中無聲蕩起,他們的心中不自覺為她生出一曲伴樂。 此刻無聲勝有聲,場上靜得連呼吸聲都沒有,唯有趙姬在風中起舞的聲音。 趙姬的舞姿,似神明顯靈般圣潔高雅,她不是美麗的趙姬,她是天仙下凡普度眾生的趙姬! 他們不再為她那張漂亮的臉蛋感嘆不已,起舞后的趙姬,已經超越了他們對美的認知,他們為她這個人驚嘆,有那么一瞬間,他們同時在心中感慨,她不是人,她定是仙!是女媧留在人間的仙子。 眾人第一次發現,原來觀舞竟能令人熱淚盈眶,他們從前看過的舞哪配稱作是舞? 趙姬的舞,才是真正的舞! 一支《綠袖》畢,無人再記得周南子,他們只知道,經此一舞,他們注定無法再觀賞任何舞樂,跳著《綠袖》的趙姬,已深深地刻進他們的心里。 直到趙枝枝回到太子身邊,眾人仍沉浸在觀舞的震撼中,久久未能回神。 姬稷緊握趙枝枝的手,他激動地望著她:“心肝兒,心肝兒?!?/br> 他聲音都顫起來。 趙枝枝抿嘴笑起來,細著嗓子羞答答問他:“怎么樣,趙姬跳得好嗎?” 姬稷悄聲:“你且望望這一宴的目瞪口呆,有誰不為你驚艷?” 趙枝枝咬了咬唇角,眼睛甜甜一彎,“沒有出丑就行?!?/br> 她起身就要坐回自己的座案,姬稷按住她,“再陪孤坐坐,再坐坐?!?/br> 趙枝枝大方地同意了:“嗯?!?/br> 姬稷:“還害怕嗎?稍后要回去嗎?” 趙枝枝想了想,道:“殿下何時回去?” 姬稷:“至少得兩個時辰以后了?!?/br> 趙枝枝跳完舞后,一身輕松。她端正坐好,吃他遞來的果子:“那我和殿下一起回去?!?/br> 姬稷驚訝,隨即狂喜,嘴角的笑容掩不住,攥著她的手越發握緊。 趙姬開始習慣生人的注視,她開始試著享受宴會了,這是好事,是大好事。 殷國大臣所在的座案,趙朔目光癡愣,險些失態。 有人悄悄拉趙朔的衣袖,問:“趙君家中,可還有未出嫁的meimei?” 趙朔意識回籠,不等他作答,旁邊已有人代勞:“你真是孤陋寡聞,趙君家中哪有meimei?他一個meimei都沒有,他的meimei全都被太子殿下嫁出去了?!?/br> 問話的人感慨一聲:“那真是太可惜了?!?/br> 剛才代勞回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季玉,他笑瞇瞇道:“要是你早一年問,興許我還能為你做個媒,趙君的meimei們,全是我保的媒?!?/br> 問話的人噎住,笑著縮回去。 季玉看向趙朔:“趙姬今日一舞,定將名動天下?!?/br> 趙朔淡淡應下:“嗯?!?/br> 季玉笑呵呵順手摸過趙朔案上的果子,“趙君尚未娶妻,可要我做個媒人?” 趙朔一巴掌拍開他拿果子的手:“多謝季君好意,但趙某暫時沒有娶妻之意?!?/br> 季玉怏怏坐正,被趙朔打落了幾個果子,但他袖中仍藏了幾個。季玉朝后招呼,悄悄將果子丟給幺幺吃。 高臺下眾人討論的皆是趙姬之舞,高臺上坐的國君們也在談著趙姬之舞。 齊王單手托腮:“能不能讓她再跳一支?” 齊國臣子們一聽,立馬勸齊王打消念頭。他們剛才已經和魯國鬧過一場,場面險些失控,這個時候最好安靜如雞,不要提任何可能會讓人尷尬窘迫的要求。 齊王被齊臣們勸住,覺得沒勁,抬眼看右邊長案的趙王。趙王陰冷病態的眼眸,有了一絲guntang的炙熱,此刻他正盯著帝太子的趙姬看。 齊王笑他:“小子,想女人了?聽說你還沒有立后,是否要寡人在齊國公卿中為你挑個王后?” 趙王轉眸看向齊王,“若是齊王從幾個姨母里挑一個送過來,寡人可以考慮一下?!?/br> 齊王當即變臉,作勢就要破口大罵,沒罵出口,被齊相高和用果子塞住了嘴:“王上,吃果子,果子好吃,多吃點?!?/br> 魯王和魏王換了座位,此刻坐在齊王身旁的是魏王,魏王右耳朵聽齊王罵罵咧咧,左耳朵聽魯王發出嗤嗤笑聲:“好看,真是好看!天底下怎會有人能跳這么好看的舞?” 魏王:“大概她天資過人,又肯勤加練習,所以才能跳出這么好的舞?!?/br> 魯王:“要是寡人的身邊有這么一位美人,寡人定夜夜春宵不知倦?!?/br> 魏王咳了咳,沒有附和。 魯王還要再說,忽然聽見左側長案楚王清了清嗓子,楚王似乎有話要說。 楚王高聲:“此女確實跳得好,該賞!” 楚王的話落地,眾人皆是一愣。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楚王大步向前,摘下腰間所佩環形白玉,笑著扔給趙枝枝。 玉佩才剛拋出,便被人擋回去。 不知何時,帝太子手中多了把匕首,帝太子的匕首破空飛出,自楚王肩旁而過,連同玉佩一起,定在不遠處的木樁之上。 眾人竊竊私語,議論楚王的放肆與無禮。 趙姬乃是帝太子的趙姬,就算要賞,也輪不到他楚王來賞。 趙姬的舞驚為天人,楚王自己明明也看呆了眼,他怎舍得狠心折辱美人? 楚王笑一聲,臉上仍是玩世不恭的神情,轉身朝前而去,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 他命人抬瑟:“齊王趙王愛舞劍,魯王愛長矛,魏王愛吟賦,唯有寡人,愛這傳承著夏禮的瑟。夏禮有云,天子當鼓瑟,寡人今日便彈瑟一曲?!?/br> 楚王彈瑟,自鳴得意,楚國的臣子們瘋狂鼓掌:“王上之瑟,天籟之音!” 姬稷朝雙生子招手,對他們耳語幾句。 不一會,楚王彈瑟完畢,大袖一揮,正要發表高談闊論,忽然被什么東西砸中腳。 楚王抬眸一看,殷王室的兩個小王子跳到案上,朝他丟刀幣。 姬冬冬:“彈得好!該賞!” 姬泰山:“賞賞賞!賞五個刀幣!” 姬冬冬:“六弟你怎可如此小氣,楚王這瑟聲,五個刀幣哪夠?十個刀幣還差不多!” 姬泰山:“給給給,再給你五個刀幣!” 雙生子的聲音剛落,姬稷冰冷的嗓音緊隨其后:“御史何在?” 御史出列:“臣在?!?/br> 姬稷:“記,夏殷四年冬,楚王于帝臺集宴獻藝,為眾人鼓瑟一曲,得賞十個刀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