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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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錐聽見他這一聲笑,皺眉問:“怎么,爹說得不對?” 趙朔:“父親認為,我的前途,是被誰耽誤了?” 趙錐:“被誰?” “被你,被趙家?!?/br> 趙錐漲紅臉:“胡說八道!” 趙朔笑了笑:“無所謂了,反正我自己的前途我自己掙。過去是為自己而掙,效忠誰都行,現在不一樣,現在我只能在殷王室謀求自己的前程?!?/br> 趙錐聽得糊涂:“本就該如此?!?/br> 趙朔沒想過為他解釋,緩聲道,“沒來得及告訴父親,我早已經見過太子?!?/br> 趙錐愣?。骸笆裁磿r候的事?” 趙朔不答,他繼續道:“什么時候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我想入云澤臺,為太子所用,趙家就不能是現在的趙家,趙家必須有所改變?!?/br> 趙錐假裝自己聽不明白:“朔兒,你不要犯傻,有趙家,才有你?!?/br> “是啊,有趙家才有我。我是趙家嫡長子,我的一生,注定和趙家捆在一起,我不能逃,不能躲,我必須承擔起趙家帶給我的一切,只因我是趙家嫡長子?!壁w朔聲音冷然,“可你知道我當初為何要離開帝臺,獨自游歷嗎?” “為何?” “因為我知道,如果我永遠躲在趙家的庇佑下,我就得一輩子聽命趙家,我想要的東西,我想要的人,我全都得不到。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而我什么都做不了?!?/br> 趙錐緊張后退,他察覺到趙朔要做什么,他的被子已被掀開,一雙手已悄然撫上他的脖子。 趙錐震驚地看著趙朔,試圖從一團黑影中看出他此刻的神情:“朔兒,你冷靜些,是不是那個孽女今日對你說了什么?你不要相信她,你要相信爹,爹才是為你著想的那個人?!?/br> 趙朔笑著收回手:“父親,莫怕,相同的事,我不會再做第二遍?!?/br> 趙錐苦笑,此刻他已不敢再放松警惕,他悄悄去摸枕下的匕首。 趙朔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拍了拍趙錐的臉:“父親,你是找這個嗎?” 趙錐僵住。 趙朔喃喃:“父親,你不該送走她,這下好了,她成了太子的趙姬,她的生死永遠握在另一個人手里,我帶不走她,她也不愿意跟我走?!?/br> 他攤開另一只手,今日被少女寫了名字的那只手:“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是我的吱吱?!?/br> 趙錐驚恐:“你瘋了,你當真是瘋了?!?/br> 趙朔抽出匕首,嘆一聲:“我早瘋了,枉你是我的父親,竟然現在才知道我瘋了?!?/br> 趙錐想要大喊,已經來不及,趙朔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 鋒利的匕首刺進rou里,錐心般的痛楚從心口處散開,趙錐瞪大眼:“孽……孽障……” 趙朔握著刀柄攪了攪,面容冷漠:“父親放心,很快就會有人下去陪你。你們死了,趙家才能煥然一新,太子才會放心用我?!?/br> 第81章 雙更合并 幾日后, 趙家家主突發重病猝死的消息傳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趙家尚未發喪,趙家子孫于郊野查看家族墳地祭告祖宗時,不幸遭遇山石滑落,去時三十七人, 無一生還。 趙家元氣大傷, 趙家年輕的小公子臨危受命, 成為趙家新一任家主,出任家主第一天, 決定大辦喪事, 為父親叔伯堂兄堂弟一并送喪。 帝臺眾人聞此趙家噩耗, 無一不感慨趙家命途多舛,與趙家有過交情的人家紛紛上門致哀, 從前與趙家交惡過的人家亦不計前嫌,托人送去喪錢。 一個家族, 有人才有族, 一下子死了大半的子孫,而且還全都是家族內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樣的事無論擱在誰家, 都是一樁無法承受的慘事。趙家本就日落西山,經歷這次的無妄之災后,要想再重回帝臺顯貴的地位,不知要耗上多少年。 眾人為趙家年輕的新家主默哀, 別人做家主都是大辦喜事舉族歡慶,趙家小公子做家主,卻要披麻戴孝素車白馬。 孫家作為趙家的姻親之一,一早便接到了趙家大辦喪事的消息。 孫鼎得了趙家送來的喪簡,命人去尋孫館。 孫館今日哪都沒去,就待在屋里陪趙姝說話:“你若傷心,便哭出來,莫要為難自己?!?/br> 趙姝今日聽這話已經聽了幾十遍,聽得她頭都大了。她很想讓孫館不要再說了,因為她真的哭不出來,她沒有為難自己。 趙姝萬分后悔,昨日不該在孫館面前掉淚。她猛地聽聞噩耗,剛聽到時沒什么感覺,事后回過勁,眼淚就不受控制了??v使她看透了父親的冷血與趙家其他人的無恥,聽到他們身死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掉淚。但僅僅也只是一時的難受,除了幾顆眼淚,也就沒有別的了。 或許他們死了是好事。趙姝哭完后,暗搓搓地在心里想。她心里想的是一回事,面上掛的淚落在孫館眼里,就成了另一回事。 孫館見慣女子落淚,最憐婦人梨花帶雨,趙姝頭一回在他面前哭泣,他猛然一見,驚為天人,當夜文思如泉涌,一口氣連做十篇文章。 孫館又一次以寬慰的方式鼓勵趙姝大聲哭出來后,趙姝忍不住了:“你是我夫君,你怎么不陪著我一起哭?” 孫館啞口無言。 半晌后,他嚴肅擠出一句:“殷人男兒,流血流汗不流淚?!?/br> 趙姝悄聲:“也沒見你流過血流過汗?!?/br> 孫館噎住,他皺眉瞪了瞪趙姝,趙姝自知剛才說話不妥當,背過身不看他。兩人靜坐片刻,孫館起身,趙姝聽見腳步聲,以為他終于要走開,深深松口氣。 她并非不喜歡和孫館獨處,他是她的夫君,他體貼她本該是件好事,她心中感激他,可若讓她終日對著孫館,她就不那么高興了。孫館的忌諱太多了,她隨便說兩句話就能踩中他的痛腳,有時候她懷疑他就是一只八爪魚轉世,全身上下都是腳,隨便一踩就能踩痛他。 過去趙姝為自己說話不過腦子的毛病憂心不已,現在更甚,為了不得罪孫館,她已經盡可能當個啞巴。今天實在心煩,所以才主動開口說了幾句,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孫館又不高興了。 趙姝嘆氣,算了,以后還是繼續當啞巴吧。 趙姝想著趙家的喪事,沒注意身后的人去而復返,孫館拍拍她的肩,將昨夜寫的文章捧給她:“我雖然不能為你流血流汗流淚,但我能為你做文章?!?/br> 趙姝接了竹簡,雙頰微紅,結結巴巴:“多……多謝?!?/br> 孫館悶悶看了她幾眼,沒再說話,往屋外而去。 孫鼎等候多時,一見孫館黑著臉來,當即問:“怎么,和趙氏吵架了?” 孫館坐下喝一大口水,喝完喘口氣,道:“沒吵?!?/br> 孫鼎用木拐戳戳他腿:“那你悶著臉作甚,給爺爺臉色瞧?” 孫鼎被戳痛,眉頭皺得更緊,揉揉腿,改成端正的坐姿,見孫鼎一臉玩味地看著自己,這才將心中的怨言說出來:“趙氏什么都好,就是那張嘴,實在氣人?!?/br> 孫鼎道:“我瞧著她沉默寡言,循規蹈矩,不像是那種會說刻薄話的人?!?/br> 孫館:“那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說話氣人,所以輕易不在人前張嘴?!?/br> 孫鼎出主意:“你要是嫌她氣人,搬出來住不就行了嗎?” 孫館抿抿嘴:“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br> 孫鼎笑問:“要納幾房新妾嗎?” 孫館一怔,問:“趙氏提的?” “她怎會提這個?!睂O鼎好奇,“她在你面前提了?” 孫館怏怏道:“提了?!?/br> “那不正好嗎?趙氏賢良淑德,雖然當初你不情愿,但現在想來,這門婚事也不算委屈你,只要她向著你,怎樣都好?!睂O鼎又道,“這樣好了,爺爺給你一萬刀幣,你拿著錢,自己去買幾個合心意的美妾?!?/br> 為寬慰自己的乖孫,孫鼎立刻命人去取錢。錢取來,孫館讓人搬回房里,悄聲吩咐:“拿給夫人,讓她收好了?!?/br> 孫鼎在身后問:“這下總該高興了吧?一萬刀幣,夠納十個良人出身的美妾了?!?/br> 孫館:“納妾的事以后再說吧?!?/br> 孫鼎想了想:“也對,現在趙家出喪,你若這個時候納妾,確實不合適。反正錢給了你,你想什么時候納就什么納吧?!?/br> 孫館沒應聲,轉而說起趙家的事:“趙家發生這種慘事,是否要幫襯一把?” 孫鼎笑了笑,木拐往孫館身上重重一戳:“傻孩子,不趁機吞了他們家的家業就已是行善事,幫襯什么?更何況,現在的趙家,未必需要旁人的幫襯,你以為,這次的慘事,真是意外?” 孫館聽得稀里糊涂:“不是意外是什么?” 孫鼎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先是死了家主,而后又死了一堆人,世上真有這么湊巧的事?急病猝死和山石滾落全都湊齊了?他趙家倒了八輩子霉,所以才遇到這些事?” 孫館:“確實挺倒霉?!?/br> 孫鼎:“是上天降下的禍,還是人為的禍事,現在下論,為時尚早。你爺爺我活了這么久,年輕時和家里人爭,老了又要為家里人和別人爭,什么骯臟的事沒見過,依我看,趙家這次,或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br> 孫館:“爺爺看好趙朔?” 孫鼎:“我看不看好他,趙家的事都與我們沒關系,這樣的人家,從前我們不能沾,現在更加不能沾。爺爺讓你娶趙姝,只是為了討好太子殿下,讓太子殿下看到我們孫家的好意,孫家需要的是一個效忠殷王室的機會,可惜,總是沒有一個合適的時機出現?!?/br> 孫館想到什么,道:“聽說陛下有意派遣使臣前往趙國?!?/br> 孫鼎掃量孫館:“你想去?你有信心和趙國貴族周旋?” 孫館咬咬牙:“孫兒想要一試?!?/br> 孫鼎欣慰笑道:“娶妻成家后就是不一樣,比從前有志氣多了?!彼麑⒆约旱拇蛩愀嬖V孫館:“爺爺也正有此意,爺爺會盡量為你促成此事,若是我們孫家能做成此事,便是大功一件,他日躍升,指日可待?!?/br> 孫館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在趙國長袖善舞的畫面,趙國重文人,多出大儒之士,像他這樣擅長做文章的人,或許能得到趙國貴族的青睞,到時候行起事來,比旁人容易三分。 孫館對自己的才氣很有信心,想完了趙國的事,又開始想趙家的事,他主動向孫鼎提出,要為趙家做喪文。 孫鼎:“隨你高興?!?/br> 孫館又問:“趙家辦喪事,我們要去嗎?” 孫鼎不太想去:“送了喪錢就行?!?/br> 孫館拿起趙朔送來的喪簡,想到趙姝,附和的話沒能拋出來,改口道:“我帶趙氏回去看看吧?!?/br> 孫鼎仍是那句話:“隨你高興?!?/br> 趙姝聽聞孫館要帶她回趙家,她心中高興,當天夜里憋了一整晚沒說話,怕說錯話,只是點頭。孫館說什么,她都點頭。 孫館吃過夜食后郁悶地走開了,是夜很晚才回來。 趙姝嗅見他身上的香氣,沒說什么,假裝自己已經睡著,腦海里仍在想回家后的事。 兄長來信告訴她,他已經將母親接回趙家,她回趙家,主要是想見一見母親。趙家的喪事,去不去都無所謂,反正她又不能扶靈上香。 趙姝想得正出神,身后有個人摟過來,孫館問:“你睡沒睡?” 他喊這么大聲,她就是沒睡,也被他吵醒了。趙姝裝睡不成,只好應下:“剛醒,夫君有何事?” 孫館的聲音像是從胸腔里悶出來一般:“當初云澤臺擇婿,你為何要挑我?” 趙姝冷不防被這么一問,她自己愣住,半天才回過神,吐出一句:“因為那些人里,就屬你生得最俊?!?/br> 孫館聲音更加沉悶:“只是因為皮相嗎?難道你此前沒有聽過我的才名嗎?” 趙姝知道自己應該撒謊,但她還是說了實話:“……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