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服_分節閱讀_67
說到這里,急忙住嘴,祈夫人哭得死去活來,道:“我怎么這么命苦,這一年哭瞎了,好不容易盼著他回來,又一場病接著一場??!他爹還說叫我早點給他定下一門親,這親事還沒定下來,他先就這樣!這要是再往寺里一送,等出來都二十歲的人了,何況他這樣一個身子骨,怎么熬得過寺院里的清苦!” 武夫人忙道:“看嫂子這話說的,出來二十歲怎么啦?憑咱們這樣的人家,霖兒又是一表人才,還怕給他說不上一門好親事?再有,正因為他身子骨差,到寺院里修行修行,有菩薩保佑,或者身體倒好了呢?你看看他都這樣了,嫂子正該當機立斷才是!” 祈夫人百般無奈,只好含悲忍淚,讓幾個醫生好生看護著,只嫌轎子太慢,索性坐了馬車,再次趕到城外報恩寺,就在佛前上了香磕了頭,心里默默禱念,只要兒子病能痊愈,她心甘情愿送兒子進寺院服侍菩薩一年。 之后又慌著趕回來,誰知就有這么奇,等她到家,祈霖燒也退了,居然能夠坐起身來要水喝。祈夫人這一下死心塌地,等到祈霖病一好,就張羅著要送他進報恩寺。又想著兒子素來喜歡清凈,何況她也怕跟和尚們在一起混的久了,真要兒子有了個出家的念頭可不妙,遂去同報恩寺的主持商量著想請他將后寺一個小禪院專撥給祈霖修養。那個小院子原已有些荒廢,祈夫人又供奉了一百兩銀子的香油錢,主持自然滿口答應。 不一日,祈霖帶著張沖進到寺院。祈夫人本來還想多派幾個小子一同跟著伺候,祈霖說道:“我是去修身積德的,又不是去享福,娘再派幾個人跟著伺候我,那算怎么回事?回頭沖撞了菩薩更不好!” 祈夫人想想也對,只好作罷。這以后自然三天兩頭差人過來看望兒子,又時不時的就給廟里捐錢。和尚們雖是方外之人,畢竟有錢好辦事,方丈生怕這位元帥之子出了差錯擔當不起,專門安排了兩個老和尚時常往這邊禪院灑掃照應。其他和尚在祈霖面前也都恭恭敬敬,除非寺里有事安排,一般都不會隨意進后院來打擾祈霖主仆。 ☆、第四章 (3042字) 報恩寺離汴梁城約莫十來里遠近,背靠著一片竹林。其規模自不能跟名聞天下的大相國寺相比,卻勝在遠離喧囂,四周環境清幽。一些有錢有閑的城里人,倒寧愿多走幾步路,往這兒來一則燒香拜佛,一則散心游玩。因之報恩寺倒也常年香火不斷。 祈霖所住小禪院,原是前朝一位高僧參禪靜修的地方,里邊連一尊佛像也沒供。因隔著前寺還有幾步路,來來去去不甚方便,后來也就慢慢荒廢。祈夫人為了讓兒子住的舒服,難免拿出錢來,另請人重新修繕一番,倒也似模似樣。 寺中無日月,祈霖每日專心抄錄佛經,那佛經原是教人清心寡欲之物,祈霖漸漸地竟是心思清凈,不想其他。只是武俊懷與蕭震寰時不時的就往寺院跑來看望,每每兩人一走,就扯得祈霖重墮情孽,再接相思! 轉眼到了年根底,祈夫人著人接了祈霖回去府里,一同過了年。到初六日祈霖就想回去寺院,祈夫人說什么也要他在家過完元宵節再說。祈霖想著剛一回來,一點孝心未盡,就蒙騙著母親將自己送到寺里,難免心中抱愧,只好又耽擱下來。每天早晚往祈夫人跟前請安問好,祈夫人見他在寺里兩個多月,身體果然好了一些,又不鬧別扭,心中也才略覺欣慰。 不久元宵節至。元宵賞燈自古就有,但在北宋時期達到鼎盛。從正月十四日開始,持續至十八日結束,整整五日。尤其十五十六這兩天,更是傾城百姓無論男女老幼盡皆出動,徹夜狂歡! 宋代男女之防原是歷代最嚴,不說大家閨秀,就是一般小家女兒,也是常年足不出戶,閉鎖閨樓。唯獨在每年的元宵燈會上,這些女兒家的才能走出家門,借觀燈之際,也見識一下外面的五彩世界。而一眾年輕男子,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于是,才有了文人墨客諸如“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出自辛棄疾《青玉案元夕》、以及“禁街簫鼓,寒輕夜永,纖手重攜!”(出自李持正《人月圓》)等風流詞句。 蕭震寰久居北國,何曾見過如此奢靡繁華景象,連續幾個晚上,都拉著祈霖武俊懷在汴梁城中到處賞燈游玩,祈霖放下心事,陪著表兄盡情開懷了幾天。一直過了十八日,十九祈霖在家里歇息一天,預備著二十這一天回去寺里,不想這日下午,武家突然來人接了祈霖過去。 祈霖不知道有什么急事,走到一問,才知道蕭震寰這兩日就要啟程回去。祈霖一聽便道:“怎么突然說走就要走?北方的雪這會兒還沒化,總也得再過一兩個月吧?”蕭震寰道:“要等北方的雪化,起碼要到三月中,我是想先往南京去看看我二表哥!在這兒住幾個月,總是惦記著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祈霖聽他原來是為了這個,不由低下了頭,稍微過了一會兒,方吸了一吸鼻子,道:“我也……沒什么給他的,就是……閑暇時候,我畫了一幅自個兒的肖像,表哥幫我帶上,若是……他還記得我,你就拿了給他;若是……他好好的過著日子,表哥……就不要再打攪他了!” 蕭震寰忙道:“看你這話說的,他怎么可能不想著你?我慌著想盡早趕回去,就是想把你的情況跟他說一說,起碼……讓他知道你過得好,就不會這么揪心扯肺的!”祈霖心中酸疼,忙勉強忍住,就讓一起過來的張沖回去把畫像拿過來,之后說話到吃過晚飯,方回去。 到了第二天,祈霖一大早起來,趕去武家跟蕭震寰道了別,明知表哥跟蕭震寰必定有話說,也不遠送,在街口就分了手。唯有武俊懷一直將蕭震寰送出了北城門,兄弟倆跳下馬背,緊緊緊緊摟抱在一起,又相互約定下一次相見之期,這才灑淚而別。 他兩個心心相印,情情相照,彼此都很清楚,無論走到哪里,無論遠隔天涯海角,這一生一世,都會是對方最最重要、最最珍愛、也最最生死相與的人!此時一旦分開,雖有惆悵,卻不傷心,再等回到家里,武俊懷手抱著可疼可愛的嬌兒,眼瞅瞅溫婉賢淑的嬌妻,一顆心忽然安定下來。他也是男人大丈夫,既然已經有妻有子,就該擔起責任,從此再不能胡思亂想,而要踏踏實實守著妻兒過日子。 武俊懷兩個哥哥都有軍職在身,他父親武謙更是大宋朝赫赫有名的一位將軍!只因當年在前線被傷了一條臂膀,武謙眼下是在朝中領了一個閑職。武俊懷因是妾室所生,自小比其他兄弟姐妹矮了一頭,后來他娘雖然被扶為正室,也不敢稍有出格,這才養成了他畏首畏尾軟弱冒失的性格。但自與蕭震寰相認,兩兄弟比人家真正的親兄弟,還要親密投緣!在蕭震寰面前,武俊懷總能隨心所欲,一無顧忌。而蕭震寰也總是會讓著他縱著他,就算他做錯了,蕭震寰也只會給予溫柔的關懷與鼓勵。再有這大半年經歷了那么多事,武俊懷的膽子也比從前大了許多,在蕭震寰未走之時,他便已遵從父命,將家里的事情都從管家手上接管過來,有蕭震寰看著,自然不會有什么差錯。如今蕭震寰雖走,但所謂熟能生巧,他又本來是個聰明人,一旦放開手腳,倒也樁樁件件處理的似模似樣。武謙原為這個小兒子一無所能十分心煩,沒想到他跑出去歷練一番,竟也有了一些擔當作為,自然老懷大慰,漸漸將外邊的一些生意來往,也都交到他手上。 祈霖自回報恩寺。武俊懷稍有閑暇,就會跑來找表弟說話,話題當然脫不開都在蕭震寰身上。祈霖想著表哥跟蕭震寰尚有相見之期,自己與耶律洪礎卻再難有重聚之日,心中難免戚戚然然,但武俊懷一來,也只能強顏歡笑。 再加上一個張沖,在祈霖面前尚能一點不露,但是每每獨處,就忍不住摸出那半塊玉鎖,一邊撫摩觀看,一邊暗暗垂淚。真是一座小禪院,兩段相思情。 又過兩個多月,已至三月下旬。祈霖偶爾想起來,耶律洪礎說過已經派人到汴京收買jian臣蔡太師以將爹爹撤換的話,到現在都沒動靜,這件事自然已經不了了之。但自己既然回來,耶律洪礎不用再顧忌跟爹爹打仗,眼下已經入了春,兩下里不知道有沒有開戰,會不會相互傷著對方;又想著自己雖然騙過母親,要在寺里修行一年,但是一年時間轉眼即過,到時候自己還能怎么更往后拖?難免心里更添愁悶。 此時春暖花開,閑著徒惹心事,祈霖索性喚了張沖,兩個人各背著一只小竹簍,進寺后竹木林中采集草藥。 如此這般又過幾日,這天從外邊采藥回來,天色已近黃昏,兩個負責照應的老和尚,已將各處打掃的干干凈凈。祈霖放下背簍,感覺身上灰撲撲的難受,他又一向有潔癖,遂讓張沖去燒點熱水,自己將藥草晾在一個大簸籮里。 等張沖將水準備好,祈霖進到屋里,掩上門脫掉衣服進入浴桶。暖熱的水湯密密的浸潤著他的身體,忽然之間,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悲哀,從祈霖心底里直蕩出來。 曾幾何時,也是在這熱湯之中,有一個粗野冷酷的男人,強占了他的身體。他恨這個男人,恨得咬牙切齒!然而,就是在這種恨中,他的心漸漸丟失,漸漸淪陷。 祈霖慢慢將頭縮進澡桶,一任熱淚,混合在水里。 他好想他!尤其在此時此刻,那種思念,就像有千萬把小刀子不斷在他心上劗刺。他知道在這佛門凈地,他不該去想一個男人,然而,縱有慧劍在手,也難斬情絲糾結。 房門輕輕推開,祈霖感覺有人走了進來,他不得不從水里坐起身,用手將濕淋淋的頭發攏至后邊,再抹一抹臉,將淚水與澡水一同抹掉,然后他睜開眼睛! 他以為進來的是張沖,然而不是。來的人遠比張沖高大,更比張沖強壯!而且又英俊,又陽剛,又威武,又深沉。 那是此時此刻,正讓祈霖想到魂銷心碎、想到肝腸扯斷生不如死的——那個男人! 那個他以為從此以后再沒有相見之期的、那個殘忍的、冷酷的、但是偏偏對他千般嬌慣、萬般恩寵的——南院大王! 祈霖驚嚇的,猛地一下子,張開了嘴,張大了眼! ☆、第五章 (3347字) 此時已過了寺院吃齋的時間。不過他們這邊本來有一個小廚房,平素大多數時候都是張沖自己做,趁著祈霖去洗澡,張沖便進廚房,看看還剩了有幾樣菜,就開始忙活起來。 正切著菜,感覺有人走到廚房門口,靜靜地站著一聲不吭。張沖以為是方丈安排在這邊打雜照應的老和尚,開始也沒理會,直到那人啞著嗓子問了一句:“要不要我幫忙?” 張沖如雷貫耳,一刀切在手指上!那人驚呼一聲,一步竄了進來,一把抓起張沖的手,眼見已是鮮血淋淋,嚇得只道:“我真該死,怎么我一來,就惹得你割傷了手!” 張沖哪里顧得手上的傷,盯住了眼前一張男人臉,結結巴巴道:“你……你……你怎么來了?”那人道:“我跟你說過,我一定會來找你,死都要跟你死在一起!快別說這個,你手上都割了一塊rou掉了,可怎么是好?”說著話,已經急得額頭上汗珠都冒了出來。 他高高的身材,憨厚的臉龐,正是張沖朝思夜想、魂牽夢系的大遼南院大王的貼身侍衛,延虎! 張沖大叫一聲,一跳而起,攀在了延虎身上。延虎急得只道:“快別這樣跳,你手上流血呢!”張沖又哭又笑,道:“管他呢,死不了人!這些天我好想你,想得恨不得死了算了!”延虎雙手摟著他,道:“我也想你,想得每一天都像過了一輩子那么長!” 兩個人緊緊緊緊摟抱在一起,就像要將彼此嵌進自己的身體。直到很久很久,延虎突然想起來,這才趕緊將張沖丟開,慌得又道:“你手還流著血呢,先把傷口包扎起來再說!” 張沖用手抹抹滿臉的喜淚,瞅著延虎握著他受傷的手不敢丟,一陣沖動上來,湊嘴在延虎嘴角親一親。延虎心中一蕩,忍不住的也要親上來,張沖已經甩脫了他手,臉紅紅的出了廚房,走到對面的一個小房間。延虎跟著進去,看著張沖找出一些藥膏藥粉之類,忙伸手接過幫他敷上,再用一條布帶細細包扎。 張沖雙眼瞅著他小心翼翼替自己包扎,好像生怕弄疼了自己,心中實是對他愛到了極處,輕輕又問:“你怎么會突然來了,你們大王呢?”延虎道:“他也來了啊,他……!” 剛說到這兒,忽而向著張沖一笑。張沖聽見隔壁祈霖洗澡的房間內,正隱隱約約有一陣聲音傳了出來,臉上一紅,忙從脖子里摸出那半塊玉鎖,道:“你的那塊呢?”延虎亦將半塊玉鎖從脖子里取了下來,兩下里抖在一起,瞅著張沖古古怪怪笑道:“我現在才知道,這鎖上雕著的,是一副鴛鴦戲水圖!” 張沖愈發滿臉通紅,想要跳起身來逃跑,又忍住,聽著隔壁傳出來的聲音,忽然“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